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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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
苏亦尘在心底翻来覆去咀嚼着这个名字，眼底微微漾起一点柔和的神采。他静静注视着跪在墓前的少年身影，良久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沈墨的腿已有些失去知觉，却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只低垂着目光一言不发，周身缭绕着让人不忍的悲哀氛围。苏亦尘想了又想，放轻脚步走上前去，沈墨对他的靠近依旧无动于衷。苏亦尘俯下身，一只手落在沈墨发顶。
沈墨转头迎上苏亦尘关怀的目光，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若不愿离开，我们便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可今日你跪得实在太久，明日我们再来，好吗？”
沈墨闻言愣了一下，接着两行泪珠从颊边无声地滚下来。苏亦尘轻抚过沈墨的发顶，将他揽入怀中。沈墨顺从地被他抱着，埋在苏亦尘肩头一声也不吭。他方才长跪时手上沾了泥土，只虚虚地张在两旁，怕碰到苏亦尘素净的白衣。苏亦尘注意到沈墨别扭的姿势，心又软了几分。
“难过时不要顾虑太多，想抱便抱紧我。”苏亦尘在沈墨耳边轻声说。沈墨压下差点出口的呜咽声，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他。苏亦尘轻轻拍着沈墨的后背，耐心等他将连日来积攒的情绪倾泻而出。
倘若早些接下这个清理邪修的任务，或许能来得及救下这些无辜镇民，苏亦尘眼底神情复杂，一些不合时宜的遥远回忆在他脑海中掠过。是了，这次他也晚了一步......
苏亦尘的思绪被沈墨的抽噎声打断，不知什么时候沈墨已从他怀中抬起了头。泪水止住后眼眶泛着红，沈墨小声打着嗝，脸上有些难为情，苏亦尘见状不禁弯起唇角。沈墨用自己的袖子狠狠抹了下脸，断断续续说到：“我们不用多留了，师尊，我随时都能随你回宗门。”
“决定好了吗？”苏亦尘问他。
沈墨点点头，神情坚决。苏亦尘带着安抚意味的笑轻轻落在他心尖上，他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充满珍惜地捧起来，一颗泡在苦水里的心终于能安稳下来。
苏亦尘见他心意已定，也不再多问。他送出一道灵力替沈墨缓解身上的不适，温声笑着说：“今天就走未免有些匆忙，你今晚收拾好东西，我们留宿在镇上，明日一早便启程。”
比起前几晚，今夜沈墨明显睡得踏实了许多。苏亦尘悄悄看了他一次，便放下心收回灵识继续闭目修行。
镇上遭过邪修炼阵，此时一个人影也没有。月光默默洒下，笼着一片惨白死寂。
苏亦尘正体会着体内灵力运转，突然心神一动。他睁开眼看向窗外，难得皱起眉，眼中尽是复杂难言的情绪。苏亦尘抬手为沈墨房间落下一个法阵，下一刻身形便消失在房内。
第二天一大早苏亦尘和沈墨就离开了黎山镇，走出深山后有传送法阵的城池并不算远，三五日便能到。苏亦尘多的是迅速赶路的法门和灵器，但出于增长见闻阅历的考虑，他还是带着沈墨慢慢赶路。苏亦尘从风土人情讲到天下势力，从历史讲到当今趣闻，有时也会给沈墨讲些宗门历史和各峰情况。
此前苏亦尘粗略测过沈墨的根骨资质，发现他的确是个修行的好苗子，有意让他打好基础。沈墨性格也沉稳，一路上对于修行法决也不问一句，只默默坚持进行着苏亦尘交代给他的锻体训练。
这一日傍晚，苏亦尘同沈墨在门禁前进了城，沈墨被苏亦尘牵着，不住地打量四周。翊城繁华，赶上今日集会并未宵禁，各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派热闹快活的尘世景象。沈墨观察四周时，苏亦尘注意到周遭的修士多得出奇，不动声色地按捺下诸般猜测，领着沈墨来到城中最大的客栈落脚。
客栈满满当当，只剩下一间上房。门口接待的小二有些战战兢兢，唯恐惹得面前这位看起来背景深厚的修士不快。苏亦尘自然不会为难他，付了灵石后让他引路。
“您问城中那些多出来的仙家？确实，近来这城中多了许多人，连我们客栈的生意都比之前红火不少。具体是为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只在楼下大堂听到过几个仙家说什么‘秘境’。”
苏亦尘向小二询问近来城里的大事或异象，得到了这样的回复。苏亦尘若有所思，他看着规规矩矩坐在窗边的沈墨，问道：“你近期引气入体如何了？”沈墨立即将投向窗外的目光收回，认真答：“师尊，弟子已生气感，只是弟子愚钝，迟迟不能领悟如何将灵气留在体内。”
苏亦尘看他神色就知沈墨确是因此懊恼，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你这‘迟迟’用的真是有趣，短短几天内便能生出气感相当不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修行切忌急于求成，一切都要慢慢来。”
“是，弟子受教。”
苏亦尘上前揉了揉小沈墨的头：“我们师徒之间还需要这么生分，难道是我前几日赶路太匆忙，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情？”沈墨一时有些无措，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话语。苏亦尘看他眼中与年纪不衬的沉稳尽数褪去，屈指在他额间轻弹了一下：“怎么拜师后反而这么拘谨，此后非必要场合，你也不用如此恭敬。”
“弟、我明白了，师尊。”沈墨捂着自己被苏亦尘弹过的地方，笑容中带着一点稚气。
“不过我预计要在翊城多留些时日，这几日中若你能够成功引气入体，我便给你准备一份奖励，如何？”苏亦尘道。
沈墨闻言，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苏亦尘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突然体会到了一丝养徒弟的快乐。有时候他这徒弟真像个思虑纯真的小动物，苏亦尘不由得想到，“至于奖励内容，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修行时需稳扎稳打，时时注意，不可冒进。”
“好，师尊这样说，我一定记得。”沈墨正色回答，眉间还流出压抑不住的兴奋。他想了一瞬，向苏亦尘发问：“那我今晚想再尝试一次，师尊能为我护法吗？”
“当然可以。”
沈墨从凳子上蹦下来，一边脱了鞋在床上盘膝坐定一边答应苏亦尘。这孩子，苏亦尘摇了摇头，从储物戒中取了些东西，在沈墨身周布了一个极简易的聚灵阵。沈墨闭着眼，小脸上无喜无悲，苏亦尘见沈墨能如此迅速地排除杂念，入定静心，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赏。
记得当年自己引气入体用了三天，已经是同龄人中引气最快的那一批。只是当时身在宗门中，条件与现在不能一概而论。苏亦尘默默走到窗边，他的目光定格在沈墨身上，依稀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沈墨对此一无所觉，他沉浸在来之不易的气感中，按照苏亦尘的教导试图留住那一丝灵气并让它在自己体内流转。
苏亦尘一边关注着屋内情况，一边分出一道灵识在客栈内游走。他查探得相当小心，远远避开几处灵力强盛的住房，又避开客栈内的法阵，灵识路过了几个无人的空房间后，终于找到了一处正在谈话。看样子是收到消息来捡漏的两个筑基期，苏亦尘听了一耳朵缺乏重点的闲聊，耐心总结出消息来源，得知秘境消息流传的大致时间和范围，他悄悄收回灵识，心下已有了决断。
沈墨的尝试持续了一晚上，破晓时分他终于激动地睁开眼，正看到倚在窗边的苏亦尘。
“师尊，我成功了！”
“做得不错，”苏亦尘话语中毫不掩饰赞赏与鼓励之意，“现在时候尚早，你一夜未眠，还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嗯，”沈墨听到苏亦尘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引气用了多久，心神放松下一阵困意翻涌而上。苏亦尘看他揉起眼睛，放缓声调对他说：“睡吧，我还在这里。”
天边熹微晨光还未完全飘进昏暗的屋子，沈墨强撑不过，倒头睡去。苏亦尘走上前给他搭好薄被，指尖挑起他颈间系着的莲纹玉锁。摩挲着玉锁底部小小的“墨”字，苏亦尘微垂的眼中晦暗不定，他放下玉佩坐在床边，合眼又进入入定的状态。
沈墨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似乎梦到了许多，但醒来全不记得内容，只仿佛长途跋涉了几万里那样疲惫，最后终于到达目的地。他嗅到极清浅的安神味道，像从前屋后冒出的一丛不知名的白花，洁净沉稳，又让人没来由地想亲近。沈墨伴着这种味道醒来，苏亦尘就坐在他身边很近的位置。他睡得有点迷糊，下意识向那袭暗纹铺曳的白袍靠了靠，又埋头蹭了蹭师尊的后背。
沈墨从前也这样跟父母撒娇，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时，苏亦尘带着笑意的目光已让他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就这样破罐子破摔，这个念头在沈墨脑内转过一瞬，他晃了晃头清空思绪，大着胆子又朝苏亦尘靠得更近了。
苏亦尘一时失笑，指尖在沈墨头顶一点：“你能亲近我，我自然高兴，不用不好意思。不过今日我们还有事要做，早些静下来我再跟你细讲。你睡着时我看过你的情况，修为相当稳固。恭喜，现在你已水到渠成，自然迈入练气二层了。”
沈墨打了个激灵，仔细感受过后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兴奋。他控制住上扬的嘴角，声调也比往常高上不少，问苏亦尘道：“师尊，我们要去做什么？”
“我们去秘境。”
话音落下，苏亦尘掌中出现一段精致的绸带。他起身将这卷黑底红纹的绸带在沈墨左腕绕了几圈系好。沈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左手，苏亦尘不紧不慢向他解释：“这是为师承诺你的礼物，只要你向其中注入灵力，便能掩盖自己的气息，金丹以下难以察觉。一会儿我再教你一段法决，配合我储存的灵力，便可挡下金丹大成三击。”
“谢谢师尊！”沈墨之前从苏亦尘的教导中了解过修真境界划分，对这份礼物满意得不得了。
苏亦尘看他高兴，默默将关于这灵器怎么是段绸带的解释咽下。当年上元宗与他同辈的修士中有个惊才绝艳的炼器师，只是这人的作风出了名的随心所欲。苏亦尘同他私交还算不错，某日他跟对方聊得正在兴头上，炼器师忽地掏出一段绸带放到他面前，说是有个求他炼器送心上人的修士中途反悔。这绸带对他当时的境界已不够用，这时突然想起，拿来送人刚刚好。苏亦尘本也不需要这东西，禁不住对方耐着性子磨他，这才同意收下。
“此次进入秘境，你要紧跟着我，一旦分散便藏好等我去找你，知道了吗？”
苏亦尘神情严肃，沈墨也感觉到沉重气息，正色向苏亦尘保证。苏亦尘将屋内痕迹收拾好，领着沈墨，一路遮掩着向翊城郊外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