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淡淡》夕熙

23、23

　　一路追了过去，直进了魏庆城才在道上截住了云素，只见头发上，肩膀上厚厚的积雪，眼睫上雪末子坠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看着小六子却只是淡淡的，“我知道晚了，麻烦六哥让我给阿玛磕一个头，我回去自然给主子请罪认罚。”
　　小六子当真不知说她什么好，请罪？有罪的是她，认罚的却不知道是谁了，她若是早早求了主子，主子定会欢欢喜喜地送她回来，如今这样大雪天这样跑出来，惹了祸却还说这样的话，她越是这般怕是主子越是生气，不由得张嘴骂道，“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没用，前面不远就是多尔济的府第，索性下马，“你不是也是今儿个过生日，你阿玛下午还过来看过你，没料你却跑出来，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凑巧的事情？”陪着她一路走到府门口，突然有人推门出来，正是她的大弟弟宝成，不禁跑过来抱了一下姐姐，又跳着跑回去叫人去了，小六子看着也不禁想起自己远在京城的老爹，暗地里有些唏嘘，看云素拔脚就向里面去，伸手拉住了，“可别呆久了，主子等着呢。替。。。。。。替我给大叔道个福。。。。。。”，云素转过脸来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已有了泪水，突然一笑，倒叫小六子有些慌了神，赶紧推她，“快去，快去，千万快点出来。”
　　云素刚踏上台阶，多尔济已带着一大家子人出来了，“四儿，你当真是来了？”
　　云素的眼泪滚滚而下，正要扑到父亲的怀里，突然看见那拉氏站在背后，赶紧抹了泪，叫了声，“额娘！”
　　那拉氏看她一眼，一身的泥泞，脸都冻坏了的，不由得心里一阵焦躁，“有这个心就行了，做什么跑回来？看你惹得麻烦！赶紧回去！”
　　云素怔然，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楚，她这样远一步步走回来，原本就豁出去挨罚，一路上风雪冷冻都浑然不觉，心里只是渴望得又暖又痛，只道能回家呆上一瞬就是冰刀雪剑也算不得什么，没料到了门口，却是连家门也不让她进，不由得又叫了声，“额娘！”
　　话音未落只听那拉氏极不耐烦地偏转了脸，“你做什么叫我额娘，送你走的时候我说的话你全当放了屁，还叫我额娘做什么？赶紧回去。”
　　云素呆了一呆，多尔济已是回头一巴掌扇到老婆脸上，“住口！”
　　那拉氏被他打得一愣，突然跳起来抓住他不放，“你敢打我？这么多年，你有良心打我？好，多尔济，你。。。。。。”居然气得猛然厥了过去，几个孩子原本吓呆了的，此刻一起围过去扑在她身边哭，云素依旧呆呆地看着，突然跪了下来，重重给多尔济磕了个头，“阿玛，四儿给你磕头了。”又向那拉氏的方向拜了一拜，蹒跚地爬起来，掉头而去。
　　小六子跟在她后面，回头看见多尔济呆呆看着女儿的方向，终于是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只觉得心口闷，提起鞭子重重在雪地上抽了一下子，转身跟上云素，“小四儿。。。。。。”叫了她一声又不知道劝什么好，只见云素沾着雪花的睫毛不住颤抖，却突然又抬头冲他一笑，灯光下恬然如梦，“多谢六哥，我惹了祸，连累大家了。”一路上便再没话。
　　小六子只觉得回营的路那么长，又那么短，想早早把她送回去求个安心，却又觉得云素可怜，这路长些才好。一路颠簸，大营还是到了的，小六子拉住云素，“你见了主子先道个不是，千万别又不肯开口。”云素淡淡地笑了一下，“我省得的，多谢六哥。”慢慢地掀了帘子进到帐里，只见灯光下福康安正坐着写信，油灯摇曳，照的他的脸忽明忽暗很有些恍惚，她只觉得累，恨不得倒下死去才好，却还只能强撑着，慢慢走过去，“奴才给主子请罪。”
　　福康安只听她这一句原本说服自己多次按耐下的火气就被撩了起来，她这样可恨，想这样一句就打发了他？小六子跟着她进来，听见她一张口，就知道不妙，说话要有说话的方式，都是请罪求饶的话，不同说法就是不同的意思，赶紧接过来，“爷，你说巧不巧，她阿玛也是今儿生日，老子看女儿女儿看老子可不就跑岔了？四儿原想看看就回来的，没料车子陷在泥里了，所以才耽误了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福康安极淡地说了句，“出去！”知道主子是当真恼了，不由得看了云素一眼，依旧是那样面如止水，不由得暗中叫苦。
　　云素原料小六子一走，他必定要发火的，他隐忍了她多日，就是当初对她有那么些许喜欢，怕是早没了踪影，余下的只是对她不识抬举的不甘和愤恨，巴不得好好收拾了她去，她却丝毫不觉得怕，今日就更不怕，于是就只那样站着，静静等他开口。没料他停了笔，却只是淡淡一句，“你丫头给你煮的面！”
　　云素呆了一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旁边地上立着一个小炉子，上面架着个小瓦翁，抖着手揭开，一阵鲜香扑面而来，立刻让她迷了眼，眼前迷蒙一片，回头看他想说什么，喉头却是梗着的，才知道蒙了眼的不是蒸汽而是眼泪。极小心地端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只见葱花早就黑了，面也煮的溶了，锅里只见白乎乎一片奶汁一样浓腻，她莫名就伤心得无以附加，用汤匙舀了面送进嘴里，每一口都叫她泪流满面。好容易吃完了。她却只呆呆地看着那空空的瓦翁，浑身虚软得再挪不动身体，她的寿面就这样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福康安远远看着，再也忍不住过去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他从来没有见她哭过，就是那天强要了她，她都不曾哭得如此伤心，当真如此委屈吗？这样伤心的泪让他受不了，什么不甘什么愤怒都不记得了，他只觉得自己心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唯独她柔软的身体才是唯一的救赎，就想这样紧紧的抱着她，不去看她那张泪珠滚滚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