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淡淡》夕熙

13、13

　　忙，他忙的是天昏地暗，比打仗又是另一种兴奋，奏捷的折子不说，就是每一封信福康安都要仔细斟酌过再发出，这并不是他独自打的第一场仗，但是这仗事关西北战略大局，他在其中的位置必须妙到毫巅。父亲、阿桂的书信过来，尹继善的回复过来，最要紧的皇帝的圣旨下来，他才渐渐放下心来，他如今不再是一个学习参赞军务的御前三等侍卫了，他是钦封的“嘉勇巴鲁图”，圣旨擢升二等侍卫、内大臣，旋即就要回京侍驾了。
　　他想继续做出深沉的样子来，却总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就恨不得像二哥中了进士那样跳起来闹两嗓子二黄。只是自从圣旨下来之后，他这里进进出出全是人，兰州龙城的官员居然也能跑来和他说“事”，无非是想和他混个脸熟，将来好提带着搭上关系，他咬牙忍了数日，当真憋屈得他有些坐不住。
　　好容易又两个来人走了，小六子过来给他更换胳膊上的绷带，“爷真好坐功，比得上四老爷了，奴才在旁边候着，都受不了呢。”
　　四叔爷马齐那是历经康熙、雍正、乾隆的三朝宰相，虽然和他爷爷不大对付，却极看中他阿玛傅恒，连带着福康安也在他面前受过不少教诲，为人最是沉稳耐烦，往往在上书房看折子一看就是一日，除了觐见皇上和如厕真能一动不动，当真是谁也比不了的宰相气度。福康安伸手拾了桌上的笔架子砸他，“别以为爷没看见，你在旁边猴子似的进进出出好几次了，跟我那么久，改不了你的猴性子？”
　　小六子跳着躲开，“外面天好，好歹出去转转，要不去多四儿那儿，她最近不知和谁学了酿乳酪，味儿真不错。”
　　福康安斜着眼睛觑他，突然就是一脚，“去，把马牵过来。”
　　小六子摸着屁股笑着跑了，他就知道爷想那个丫头。

　　他一路都忍不住笑，他当真想她，那思念被小六子这样一撩拨更如那种子被春风撩动，再压抑不住的疯长起来，反正就要回京了，任谁知道了不过是个风流罪过，拼着给父亲一顿教训，他也不肯忍着了。
　　进了魏庆城就拐到一条巷子里，小六子也不敲门，推开一扇门就进了院子，福康安跟在后面恍然这是多尔济家的后院，又忍不住揣了一脚小六子的屁股，小六子知道他意思，嘻嘻笑着摸着屁股，“爷忙的时候，奴才常过来的，说来多大叔和我爹还是同年进的府，多四儿她额娘还是我四婶她二舅的表姑奶奶呢！“
　　福康安被他复杂的亲戚关系绕得迷瞪了一下，突然笑了，小六子是第三代的奴才了，他爷爷是老太爷打仗的时候在难民尸体中捡的，多尔济姓阿颜觉罗是随着他祖上米斯翰从龙入关的老人，九王夺嫡的时候削没了身份到他家为奴的，正牌子的满洲老姓儿，祖父父亲都是另眼相看，早早荐出去从军的，这猴崽子居然也能绕上。他心情极好，正要再踢他，却听身后一扇门突然开了，云素捏着辫子出来，看到他呆了一呆，扶着膝盖福了下去，“奴才给主子请安。
　　这么多日不见，只见她一头青丝分了两股，整整齐齐地盘了个把把头，细细密密的刘海衬着小小一张脸庞，秀眉微颦，淡唇微晕，仿佛是从他梦里走出来的一般，只觉得心里砰砰跳起，忍不住伸手就想将她抱过来，却听见一个男人极响亮的笑声从她身后的房内传出来，“我就不信，你当真能再撸直喽！”不由得就冷下脸来，只听那男人继续笑，“慢着，慢着，我们等四丫头回来，你们等着我去叫她。”然后又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四爷是稀客，您坐着，我去！”最初那个男人响亮的声音又响起，“什么四爷不四爷，秦东远你瞧不起我是不是？坐下坐下，我去叫四丫头！”两人拉扯着挤出门外，看见云素和一个男人站在门外，不由得都是愣了，秦东远反应奇快，赶紧俯身打了个千儿，“标下屯兵营第四标管带秦东远给福军门请安。”
　　他原是前来观战学习的御前侍卫，圣旨里只是一个“参赞军事”的差事，虽然霍布朗任由他主导军事，但是军中仍不知如何称呼他为好，一律含糊地叫他“福四爷”，如今两仗打下来，他领了内大臣的职，其实是脱离了军中，底下却一致称呼他“军门”了。这是打出来的恭敬，福康安撇他一眼，“秦东远？起来吧！”
　　“遮！”秦东远起身，极快地瞟了一下云素，心中如同被人投进了一块大石，生生将刚刚的旖旎幻境打了个粉碎，福康安来这后院难道是来说事的？他肯定是来看云素的，云素，云素，哪个男人会不想要她？更何况对于福康安，要云素不过是举手之劳。
　　云素还是那样平静地如同一株深谷里的兰花，福康安出现在这里让她诧异，却不会让她有任何的慌乱，她就静静地看着福康安踏进那房间，坐到了她刚刚离开的位置上，面对她一屋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