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六章 晚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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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远舟如今的视野之中，只能通过体型的差异来大致区分不同的人，而更加清晰一点的五官却是无甚差别。
你见过铜像么？
就如始皇“铸以为金人十二”的那种粗糙工艺刻画出来的人像，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出五官的大致位置，想要区分起来却是十分困难。
然而这时从一堆面孔干干净净的“金人”之中突然钻出来一个满脸毛茸茸的金丝猴。
着实给林远舟留下了尤其深刻的印象。
同时这种辨识度十足的相貌让他顿时觉得十分友好——至少不必在一堆体型相近面孔看不清的军汉之中迷失了方向。
他看见那张猴脸上的毛发开始剧烈地抖动，向着白越亭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白白白队！我我我只是说着玩玩儿的，啊哈哈哈您老怎么有空来打牌……啊呸您也是来吃饭的嘛？”
这转移话题的能力生硬到让其他队员忍不住撇开脸去，更别说他声音之中底气不足的心虚，更是十分的惨不忍睹。
而格外粗犷的音色跟他的相貌一样十分具有辨识度。
林远舟听了这句话偷偷瞄向牵着他手的人，心道原来这个冷飕飕的人的姓白名队啊，好像后面那个大夫之前也是这么称呼他的，但那人说话的速度太快了没能听清。
就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但这个名字倒是有些不大符合这人精明的气质，听起来就跟喜欢做白工一样是个冤大头。
“冤大头”白越亭顿时觉得鼻子有些痒。
他顿了一下将这股突然的痒意压下去，才不轻不重地回了句：“下不为例。”
言语之间便是不予计较的意思，宽宏大量的态度让所有人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轻松下来的队员心思便活泛起来，他们在白越亭一进来时就注意到了他手中牵着的小孩儿，那张陌生的小脸让他们纷纷想起了中午发生的那件大事儿。
同时也想起了那时举动格外失常的韩玉清。
还没等他们意识到韩处长既没有在他们之中，也没有跟在白越亭身后，白越亭的眼神就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随后问道：“韩玉清呢？”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对啊，韩处长人呢？
一向爱凑热闹的他居然没有跟着他们玩闹，队员那时也在疑惑着，但很快发现白越亭和林昱南也没在，便以为他们三个在一块，也就没放在心上。结果白越亭这会儿来了，后面却只跟着一个林昱南。
手里连小孩儿都牵着。
独独没见韩玉清的影子。
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奇怪。
白越亭见他们所有人都是一副懵然的状态，也明白了他们也没看见那位，不禁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松开，说道：“算了，他那么大个人，怎么也不至于把自己弄丢的。”
说完把小孩儿牵着从身侧完全露出面来，向着队员们介绍：“这孩子叫林远舟，今后会跟我们在一块生活一些时候，眼睛和嗓子都不大方便，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都放细心点，多顾着点他。”
白越亭的用词十分微妙，“顾”这个字的意思很多，譬如照顾，看顾。
还有顾忌，顾虑。
队员们听了这话，都互相对了个眼色。
林远舟觉得自己这么光傻站着也不大好，于是他想了一想，随后做了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动作。
——他学着从前有想要寻求帮助的人，同先生打招呼那样，低下头来，双手抱拳微微弓腰，朝着众位“将士”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
……
虽然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但随着这一抱拳，队员们都觉得一句话从耳旁经过：
“在下林远舟，众位将士有礼了！”
现场顿时寂静了一刻，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礼搞得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一群年轻人都没怎么跟十二三岁的小孩儿打过照面，本就十分拘谨。
而这孩子的一礼虽然看起来像是演戏一般，但一本正经的动作叫人丝毫觉不出来做戏的成分，若是回应得太过随意了难免叫人觉得尴尬。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被一旁憋了很久的林昱南打破了僵局，他轻笑一声，从白越亭身后走了出来，走到队员们身边站定，转过身一同面朝着林远舟。
随后就是十分自然地一拱手，回了对方一礼，道：
“在下林昱南，这位小兄弟有礼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学着林大医生的动作一拱手：
“在下王余冬！”
“在下钱平坤！”
“在下刘兴文！”
“在下刘兴海！”
“在下孙候！”
“在下赵一松！”
一旁觉得这群糙老爷们强装斯文的动作特好笑，而迟迟没有动作的宋远，被其他人一瞪，也只得不情不愿地低下头，拖拖拉拉地道：
“……在下宋远！”
随后便是齐声一喝：
“林小兄弟有礼了！”
他们都忘记了林远舟只是个小孩子的事实，全都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这些人还真是客气啊。林远舟被这声气冲霄汉的齐喝震了一下。他记得以前先生受了这一礼后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一脸“众卿平身”的神情，看上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格外欠踹。
虽然这么想着，但林远舟还是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模样收回了手直起腰。
然后耳畔就听到那个叫“白队”的人淡淡地出声：“我叫白越亭。”
十分的不走寻常路。
对比出那群动作僵硬的糙汉十分之戏精。
然而这回面对的是长官，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齐齐收了动作。
原来这人不叫白队啊。林远舟歪着头，看来这人是个官儿，“白队”是下属对他的敬称。
不过这名字倒是蛮适合他的，一听就知道是朵高岭之花，不像先生，谢苍梧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个莽汉，跟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形象一点都不搭。
……
这回白越亭和谢苍梧鼻子一齐痒了起来。
这支行动队的组成成员，除了前面已经出现过的队长白越亭，很二的处长韩玉清，以及队医林昱南，队员孙候宋远和钱中坤之外，还有四人，分别是王余冬、刘兴文、刘兴海、和赵一松，一共十人。
船长徐海运和其余四个船员则是与行动队分开活动的。
和孙候宋远斗地主最后忍不住摔牌的那位叫王余冬，最大的特点是——个头大，身长一米九八的他杵在那看上去就跟座塔似的，跟他听起来憨头憨脑的名字一点也不相符，于是就有了个外号“塔哥”。
接这个任务之前白越亭已经跟他们解释过这次行动的大致情况，说到“出现神秘塔状建筑”的时候其他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下去之后更是拿这个梗好生笑了他一顿。
刘兴文刘兴海，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对兄弟，但不是双胞胎，他俩相差三岁。那时候正赶上计生，他俩的妈怀了刘兴海的时候第一次去挂产被告知挂早了，便回去等了仨月，结果第二次去挂产又说迟了，没办法只得先将刘兴海生了下来。那时候家里为了保住工作本来想将他送人来着，后来恁是没舍得，于是他俩的爸为此丢了铁饭碗，只好下海去做生意。
头几年赶上热潮，生意还挺景气赚了两个钱，之后他俩的爸十分先进地将眼光投向了国际市场，他去了米国之后生意越做越大，那一段时间是两兄弟最为富裕的时候，母亲又是个没主见的，于是很自然地养出了少爷脾气，什么抽烟喝酒打架泡吧统统玩了个遍，得亏在警局有个舅舅勉强能管管，没让他俩沾上毒品，要不然现在别说从军了，过活都难。
在他俩就这么一天天不务正业地浪到了十八岁成年，米国次贷危机爆发了。他爸几乎是一夜破产，欠了一屁股债，又发现自家那俩孩子被养成了俩废物似的。
于是没能承受住压力直接跳了楼。
原本的富家少爷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两兄弟都差点没能反应过来，沉重的负债就这样压在了一双单薄的肩膀上，直到现在，再回忆起那段日子时都是一片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绝望，母亲的崩溃，自己的一无是处，追债人的步步紧逼，几乎将两人逼上了绝路。
幸亏还有舅舅，虽说只是个小小的警官，但好歹在军队里待过还有点门路，恁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将两个外甥送去当兵了，而高额的债务也在抵押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之后，剩下的十之一二则被告知可以带息分期，这才给了两兄弟喘息的余地。
入伍之后的事情不予赘述，总之那是一段让两人彻底脱胎换骨的经历，最后凭着二十四年来心有灵犀般的默契和优异的射击成绩入了白越亭的麾下。
赵一松是个技术宅，没了。
赵一松：……
在这空间有限而且大半都用作仓库了的捕捞船上，说是餐厅，就只不过是一张长桌几把椅子和一个灶台组装而成的简易小厨房而已。吃食也比较单一，除了他们自带的军队出产的罐头和作为主食的干饼之外，就是由船员打捞上来的各类海产了。
毕竟顶着个捕捞船的名头，海鲜之类自然不缺。
“你们把牌收了先去会议室，我们吃完饭就过去。”白越亭发话莫敢不从，一群人便依依不舍地收起了牌，垂头丧脸地一个接着一个出了餐厅。
这群傻子，林昱南有些好笑，白越亭又没有说不许在会议室玩牌，做什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开口提醒：“我和白队大概半小时上去，该做什么的提前做好。”
队员们脚步一顿，反应过来之后纷纷向着林昱南投来感激的眼神，之后掩饰不住喜悦的表情加快了脚步就朝着楼上跑去，完全忘了这人之前对待他们的手段是如何凶残到令人发指。
餐厅顿时空荡了下来，白越亭牵着林远舟落座，林昱南紧随其后，想了想又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块围兜系在小孩儿颈上。
又起身从灶台上的锅子里盛了一碗中午熬上的白粥，放在林远舟面前说：“你现在肠胃还不适应吃不了荤腥，也吃不了太多，先吃点清淡的流食垫垫，等明天再给你炖锅鱼汤。”
又将勺子塞在了他的手里，见他拿住勺子，又朝着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感谢的手势之后。
这才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拿出了军粮，和白越亭一块开始自己的晚餐。
林远舟此时也的确饿了，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约有四个时辰，更何况维持着视觉功能更是消耗巨大。
只是他此时有些发愁。
他忧心忡忡地摸了摸肚子，一想起自己前两次的凶残进食和无底洞般的食量，就忍不住一阵叹息，然后“看”着林昱南端上来放在他面前的清粥，更是一阵“……”。
却也知晓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海上，尚不知道要停留多久的情况下，白米是一种尤其稀缺的消耗品，看另外两人手里的干饼就知道，这碗珍贵的粥完全是为了照顾他这个“小孩儿”。
于是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计划着，晚上还是自己偷偷去找点吃的好了。
遂接过了林昱南塞给他的勺子，打着手势向他道谢。同时也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小心翼翼地一手捧住碗，一手拿着勺子摸索着舀粥，中途还十分“不小心”地漏了几滴在围兜上，完全是一副不适应黑暗的模样。
一碗绵软香甜的米粥很快就见底了。
而这边的白越亭和林昱南也照常飞速解决了自己的晚餐，又由林昱南将所有垃圾都收拾了干净，这才重新牵起他的手，准备将他送回医疗室。
白越亭这回也没跟他抢，跟在这一大一小的身后慢慢走着。
一齐出了门，两人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在了海平线的下方，还剩半张脸就彻底隐没下去了，只是和海面上倒映出来的半张脸合在了一起。
暖橘色的霞光氤氲在云彩之上，也倒映在了粼粼海面之上，偶尔有一群海豚越出海面，优美的身形染上一层金色。
难得一见的海景让他们伫立在门口看了很久。
林远舟看不清太阳，却也能够感受到他们此刻心中的宁静。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六章 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