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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九章之A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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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之A节
屏幕上永远滚动着各色的画面,光影下,人的面容忽隐忽现,忽明忽暗,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袁朗坐在阴影下,头不抬的只顾看着手中来回摆弄着的打火机。
直挺挺的站在那边的,是一中队长冯然。
交上了各队写出的计划书后,众人离开的时候,冯然留了下来,从站在这里后,他就一声不吭的站着军姿。
袁朗突然想到,有不久的以前,常常象他这样站在那里的不正是他自己么,铁路坐在这边,他站在那里,似乎就是那样的,时间停顿的那一刻。
“你想说什么?”
良久,袁朗抬起头,问。
冯然沉默。
袁朗看着他冷硬的侧脸,那上面写满了痛苦与自责,这种表情,出现在冯然的脸上,实在是很罕见。
“好吧,那么,你还需要汇报什么?”
冯然终于把目光放在了阴影下面的袁朗身上,他看着,很慎重的看着,开口,“报告大队长,我请求处分!”
袁朗看着他,“理由?”
冯然又沉默了。
滚动着的画面飞快的划过冯然的脸,照射出他眼底的血红,袁朗注意到,他军衣下已渐晕染出深沉的颜色,血气渐浓。
“理由?”
袁朗追问着,他很想知道,素来沉稳冷静的冯然,在这次行动中为什么出现失误,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失误?
注视着他军衣下渐渐扩散的血迹,袁朗叹了口气,这是他的前辈,一个素来诚挚又经常关怀袍泽的军人,他这样逼问,会不会过分了?
“我遇到他了!”
就在袁朗决定不再问的时候,冯然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痛苦,双拳紧紧握着,紧的好象能听到骨节的卡吧的声音。
袁朗有些惊讶,因为一时间他没有明白冯然在说什么。
“九年前,我参加了一次在西边的行动,”冯然没有理会袁朗的讶异,继续说着,“那次,由于情报失误,我所在的小分队被打散了,我一个人与队伍失散,当然我就想,大概要死了吧!没想到,两天后,受伤的我躲在树窝的时候,看到了来搜救的战友,当时我失血过多,只觉得头昏的厉害,无法行动,而搜到我的那个战友,也只有一个人,他在我耳旁不停的念着,说他们是奉命来救援的,他最擅长搜索了,所以才会找到我……我一路昏昏沉沉的听着他的声音,终于会合到了队伍,可回途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地雷,我最后看到他,只知道他为了救我,被雷炸掉了半个左手掌,而他却只笑着说,啊,只是丢了只手么就可以活着回去,这多划算……”
冯然的声音哽咽着,他仰起头,试图把泪珠留在眼窝里,但泪珠并没有力量违反地心引力,还是慢慢的划落下来。
“我昏迷了,最后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袁朗看着他,“我知道,那次行动一队损失了两位队员,重伤好几位,你是最后一位被救回来的,当然铁大暴怒异常,大骂那些搞情报的是无能之辈,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后来我打听过,被派来救援的,是那边军区的一支部队,一切信息都保密,而我除了知道那个人当时的代号是‘黑狼’外,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袁朗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很替冯然难过。
那次行动,冯然失去了他的中队长和同组的战友,自己也受了重伤,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后来又由心理小组看了半年,才宣布他完全恢复,而那以后,原本就不多话的冯然,就更加的沉默了。
“这次行动,最后我们把他们围阻在他们接货的树林一角,除当时被击毙的人员外,活着的几乎个个都有伤,为了保险,我们依然很紧慎的开始一个一个的搜身,我一个一个的打量被抓的人,只到看到他,”冯然的眼眸盯着墙,就好象那就是当时的现场的神情,“他倒在树的下面,可以明显的看到,他中了两枪,在胸部及腿部,血一直在流,我想应该叫卫生员来给他包扎一下,否则还不等到回去,这人就死定了。他的身子动了动,眼睛睁开,他的眼神很平静,就那样的对上了我,我看着他,他动了动身子,他的手露了出来,我看到了他的左手,只有一半。”
袁朗猛的抬头,看着他。
“我呆住了,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忘记过他,只是我不记得他的长相,因为我根本没看清他长什么样,我只记得、只记得他,为救我,失去的半个手掌。”
冯然不停的说着,如果此时不说,他觉得自己就再也没有勇气去回忆过去的那段记忆了。
“他看着我,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啊,这回真的要死啦!’,我听着,他的声音就刻在我脑中,从未忘记过。我呆住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居然在这种场合看到他,所以我犹豫了,我就走上前,想要看清楚,只是,我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因为他就那么的一低头,一口咬上自己的领口,一拉,手雷爆了。”
后面的,袁朗都知道了,那个人还没有被搜身过,所以不知道他身上藏了手雷,而为了救他,冯然的队员扑到了他的身上。
“我们碰到了‘基X’分子,哈哈,人弹、人弹……”
冯然的笑比哭还难看,他转回头,看着袁朗,“哈哈,大队长,你知道么,当年,在西边的时候,为了这种人弹,我们不知花了大少力气,也没办法解决,最后只能远距离击毙完事。可如今,就在眼前,我再次遇上了,而他,居然、居然……”
“证实了么?”
袁朗知道这很残忍,可他必须问。
“证实?是的,把照片传过去,已经证实了他的身份。”
冯然木然的回答。
袁朗看着他,深深的看着,很久,才说话,“冯然,从明天起,你暂时交出手头的工作,去心理小组报道。”
“是!”
冯然立正。
冯然慢慢的走了出去,过去挺拔的身体,如今背却弯了。
袁朗收回眼神,他知道,此刻,冯然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与怜悯,那个当年救了他的战友、现在救了他的队友,在冯然的心底,划上了无比深的刀痕,而这伤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化解。
天快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可对于他们来说,残酷的日子仍在继续着,在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牺牲和悲哀,而他们能做什么呢?接受、逃避?
门外,齐桓站的笔直,就好象山上的青松,挺直而坚定,守卫在这里。
袁朗没有说话,他向前走着,齐桓跟在他后面,向前走。
此时,他平静的走着,走在寂静的长廓上,后面,他的朋友陪着他,安静的守护着他,这样,不就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