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旧时光》萧子湮

34、番外三

　　在毕业后的这几年间，邵阳仿佛懂得了一个道理：原来，青春并不是慢慢结束的，它的结束有时候仅仅只在一瞬间；在他转身离开了中学校园的樟树林时，离开了舒雅的那个傍晚，青春就再没有了张扬的笑，也没有了肆意的痛。他以为他就会这样云淡风轻地走过这一世的风景，可如今，舒雅一本旧日的日记，居然仿佛如同一阵过境的飓风般，将他以为早就尘封的一切席卷着带回，而被那阵飓风迎面扫过的邵阳，再次真真切切地领略了一回久违的一种叫做疼痛的滋味儿。

　　第二天，虽然几乎一夜未眠，但是到了上班时间，邵阳还是准时坐在了他办公室的位置上，这时，有敲门声传了进来，邵阳揉着眉心，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请进。”推门而进的是如今身为销售主管的肖娜，说起来这两年肖娜在公司的业绩有目共睹，更何况这样一个有能力的美女好像还有着极好的人缘，所以她的升职也就似乎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了。邵阳在酒店那晚之后对肖娜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敬而远之，而这个“聪明”的女子在数次碰壁之后倒也未曾再生出些什么其他心思，如此，两人倒也安然无事地相处了这几年。

　　邵阳抬头，看了眼依然明艳动人的肖娜，不露痕迹地皱了下眉：“有事吗？”
　　肖娜拿出一份辞职信，看了眼不动声色的邵阳：“这是我的辞职信，经理已经签字了，按照流程，需要你签字同意。”
　　邵阳看了眼辞职信上销售部经理的签字，也没再细问，爽快地在下方签了字，肖娜说了声谢谢，就拿着签好字的辞职信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回首，看着坐在桌子后面依然用手捏着眉心的邵阳，肖娜眼中的神色不断地变幻游离，最后她踩着高跟鞋走回到了邵阳的办公桌前：“邵阳，”邵阳抬头看着去而复返的肖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想，在我离开前，或许，我还是该把有些事情说清楚，那样，或许我才会走得比较安心。”
　　邵阳揉着眉心的手，双手十指交握放在桌上，抬头看着肖娜说：“你说吧。”
　　肖娜咬着嘴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邵阳看着她这个动作，心里仿佛轻轻抽了一下：似乎曾经舒雅也有咬嘴唇的习惯？咬着嘴唇的肖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那一晚，就是几年前你生日喝醉了酒的那一晚，在酒店，其实，其实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是我...是我想，想让...你以为我们发生了些什么，以为那样，或许，就能留在你的身边，可是，可是……”她忽地抬头对着邵阳璀然一笑：“可是，我枉做小人了，在你的眼里，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些什么，始终都没有我的半点儿影子，我做得再好再努力，或者再跟别人打情骂俏，对于你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放弃了……”
　　肖娜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邵阳在听到她的那句“什么也没发生”时那似乎一下子亮了的眼睛，再一次漾起了一抹微带苦涩的笑：“这是真的，那一晚你喝得烂醉如泥，什么知觉和意识都没有，怎么可能还能对我做些什么？我今天把真相说出来，也不过是自己要图个心安，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一直很在意那一晚，如果不能让你喜欢我，至少，也别让你恨我吧，就这样，再见吧。”说完，肖娜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扇被肖娜关上了的门，邵阳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被释放了的感觉：在舒雅离开后的这几年，既然自己始终无法做到将她从心中抹去，而在舒雅的日记中，她对自己的那份情意又那么明明白白地存在着，那么，他是不是可以重新走到舒雅身边去？或许,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不管结果如何，努力过了，至少自己也不留遗憾了。想到今年已经是自己毕业后的第三年了，应该也符合了申请MBA的要求了，那么，剩下的，就是行动起来；他跟舒雅，不过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抬抬腿不就到了吗？一下子，邵阳仿佛被自己的想法振奋了起来了，这么想着的邵阳，似乎觉得窗外的阳光也一下子都灿烂了。
　　而后，果然一切按照着邵阳的计划顺利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直以为还留在NY的舒雅，在他出国的那一年，竟然已经回国了，而他跟她的再次见面，居然会是那样的一种咫尺天涯般的距离。
　　想到这些过往，邵阳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或者，经过了这些年，他早就该放下旧日的一切了？而如今的他，也早就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记得跟舒雅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那个亲戚好像曾经说过，经常看到舒雅和一个男人出双入对，应该是早就结婚了吧？想到这里，邵阳自嘲地笑笑：他还在期待什么？经过了这么些年，有谁还会在原地等着谁吗？想起明天的同学聚会，邵阳那个自嘲的笑忍不住渐渐加深：这次他并没有报名，是否因为早就知道了，舒雅不是那种“再见亦是朋友”的个性，如果知道他会出席，是否，到时候她就不会去了？那明天，他到底要不要去？如果再见到舒雅，面对着他，舒雅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态？

　　这世上有月缺月圆，就会有冷暖悲欢，一路上，我们重复着等待，相逢和别离，品尝尘世风中的寂寞，也激动着初遇的欣喜；我们也总是盼望时间能够停留在某些美好的时刻，可光阴依旧游走，没有片刻停留，不管你是期盼明天的到来，还是抗拒着它的来到，终究，明天还是依然如约而至。
　　这次的同学聚会还是安排在了邵阳他们当年举办毕业聚会的那个酒店，因为是十周年，而且聚会时间定在了双休的周六，所以这次报名出席的同学还不少，按照群里宣布的预定计划，下午，同学们吃过饭后在酒店已经预定好的几个活动地点，KTV、桌球室等地自由活动叙旧。
　　邵阳在这一天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忙碌，等他下午忙完过来，在停车场停好车，摇下车窗，想着先整理一下思绪再进去找同学的时候，从跟停车场一墙之隔的酒店小花园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说话声。说起来，这个酒店在这几年间发展地也算不错了，但是在梅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想扩展场地却也不容易，也就只能是“螺蛳壳里做道场”了，所以在地面停车场跟酒店后面小花园之间做隔断的，其实也就是一墙一人高的冬青灌木，而隔着冬青传过来的声音，正是刘芬那极具辨识度的妩媚的嗓音：“有件事我想，我还是要跟你报备下，你有一本小楷写的日记本当年丢失在了寝室里吧？”
　　接着响起的是这些年几度曾出现在邵阳梦里的那把声音：“是的，当年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找不到了，难道？后来它又出现了？”舒雅那轻柔又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慵懒的嗓音，似乎跟从前并无二致，“嗯，学校后来装修女生宿舍楼的时候，在我们寝室的地板和墙壁间的夹层里发现的，后来就通知到了我这里，我原本想寄给你的，可是之后一直没能跟你联系上，后来又听从NYU回来的师姐说起，说你可能会在那申请定居了；所以在三年前，有次同学聚会，我，就自作主张地把它给了邵阳。”听到这里的邵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没法儿看到此刻舒雅的表情和神态，但是，刘芬说完这番话后，灌木丛那边传来的是长长的沉默。
　　仿佛过了好久，舒雅的声音缓缓地传了过来：“给了他也好，这东西，原本一早写的时候就是想给他的。”
　　“听说今天下午邵阳可能会过来，你，不准备见他一面？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了的吧？不管怎样，总是同学一场，何况，你们是有着十年同窗情谊的老同学呢。人这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呀？”
　　过了一阵，对面传来了舒雅轻轻柔柔的笑声：“再见能说些什么呢？好久不见？你过得怎么样？结婚了吗？呵呵，其实就像你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们，如今再见，早就，物是人非了吧？除了似曾相识的容颜凸显着岁月的沧桑，两两相望时，彼此还能说些什么？”顿了一下，舒雅继续缓缓地道：“更何况，能说的不能说的话，当年就已在那个日记本里说尽了，再见面，相见，争如不见吧。对了，别光顾着说我了，你怎么样啊？应该早就结婚了吧？”舒雅转移着话题，明显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嗯，结婚了，孩子都有了，看，这是我儿子的照片，叫堆堆。”做了妈妈的刘芬，跟其他新晋级的妈妈一样，说起孩子的一切，就滔滔不绝了。
　　邵阳坐在车里，听着一墙之隔的舒雅和刘芬之间的对话，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久久不曾改变姿势，一切，终究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了？他跟舒雅还是结束了吗？终究，一切无法重头再来？他们再也回不去了？那些阴差阳错，那些在夜晚的思念，都再也无从说起了吗？就如同蝴蝶飞不过沧海？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那时的他，只是坐在她后面的少年，每天一起吃饭时，看着她眉梢眼底的浅浅笑意就已心满意足，只觉岁月静好，仿佛从此别无他求……
　　相遇，是轻盈岁月里的暗香，而错过，只能是驻足在心底的惆怅。也许我们都期待能学会“相忘于江湖”的淡然，但能如此豁达的，世间真能做到的又能有几人？而岁月，或许能将我们锻炼成坚强的钢，能从容面对人世的风霜，可是，唯有你，轻易地就能让他碎裂。只因你是我所有的青春岁月，是我所有不能忘怀的欢笑和哀愁，坚强的外壳下，总有一处深藏的角落，为你，温柔地跳动~~~

　　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