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城雪》千徊

6、今宵别梦寒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再一次猗信扶着车辕不肯上车，抓着苏芜的手问道。
　　苏芜很想安慰他，几次嘴唇蠕动还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你若一直在侯城，我必定还会回来寻你。你若离开，一定要托人送信到洛城猗府，落款为……侯城故人就好了。”猗信这样说是因为之前他说要写信与苏芜，苏芜却告诉他不要与他联络，官场险恶，不要给有心人留下把柄。
　　“好。”白茫茫天地间昏暗的黎明天光让他们都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走吧，来侯城之前，你并不认识苏芜这个人，离开侯城后，你也还会再结识天下无数的知己好友。我也一样。”
　　猗信微微怅然，怔了一下竟笑出了声。“苏芜一直就是这样的苏芜，安慰人的话永远不是顺着谁的心意，偏偏就要轻描淡写三两句道破事实。”
　　“对，苏芜只是这样的苏芜。”他轻轻抬手为猗信整理了下鬓角吹乱的乌发。
　　“我最想结交的也是这样的苏芜罢了，你虽然会说着扎心窝子的话，却会做最重情重义的事。”猗信一把抱住苏芜，声音有些哽咽，苏芜为他做了一切他想要做的事，他又多么希望能为苏芜做点什么。
　　“换个角度想，感谢老天让我们彼此遇见。”苏芜顺手拍了拍猗信少年人单薄的背，他想如果他有个亲生的弟弟，对待他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吧。
　　“嗯，感谢老天。”猗信的声音依旧呜呜咽咽，闷在苏芜肩头。
　　“去吧，回到了洛城记得先吃一碗面。”苏芜终于把半点君子风范也无了的猗信半扶半抱上了马车，嘱托小童一路注意安全，小童看他家公子迟迟不下命令启程，试探似的轻轻打了下马，马也试探性的向前跑了几步，小童看他家公子只是从车窗里向苏芜望着，也并不阻止，再次试探性的抽狠了一点，马终于放开蹄子向前跑的快了些。
　　小童看不到的是，他家公子的眼角有泪水像穿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随即猗信就狠狠的擦了一下眼睛，擦掉泪水，吸着鼻子，使劲笑着继续望向苏芜的方向。冬天的太阳终于升起来了，接着飒飒雪原的反射，天地变得很亮，他也看到苏芜对他笑着，一只手拢在青白色的衣袖里，一只手轻挥。
　　这是一场只有冰天连雪地，和着哒哒马蹄声的离别。
　　再也看不到苏芜了，猗信放下布窗帘，他渐渐无悲无喜的面孔似是忽然之间就脱离了稚气，变得有了成年男子的淡然和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