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我相思局》惜宛

12、第十二章 因何离开

　　垂头沉默了许久的顾惜，到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云皓的手像挣不开的锁一样钳住她的手腕。良久，云皓手背上一凉，是顾惜的眼泪。

　　云皓原本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像烧着一把火，但看顾惜这个样子，终归有些不忍。缓和了语气，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柔声哄着：“告诉我好不好？当年为何要走，为何一点音信都不曾留下。”

　　顾惜依然不肯开口，云皓的手背却盛下越来越多的泪。

　　他心里有些酸楚，不知自己的小姑娘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委屈，说来总是自己不好，当年就不该丢下她一个人。“你是，怨我吗？怨我当年留你一个人在洛河，才罚我再见不到你吗？”

　　顾惜终于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痕，她哭着不断摇头。开口要解释，却哽咽着难以成句。

　　云皓拉她坐下，将她环在自己怀里，轻拍着她的背。缓了片刻，顾惜才艰涩开口：“当年你入伍的事，我和莲姨都支持你，你才去的。我怎么会，怎么会因此怨你呢。”

　　“我娘当时重病，她嘱我务必要为爹报仇，为她争口气。你自小就那样懂事，即便不愿我走，也不会挽留我。可你当年，毕竟还那样小。留你孤身一人，是我犯过最大的错，也最让我后悔。”

　　顾惜仰起脸，看着云皓的眼睛说：“我是真的支持你去，不是因为什么懂事才忍着没挽留。云苍那桓宁肆意屠村草菅人命，你爹遇害的仇怎能不报？云府那样羞辱莲姨之耻，何能不雪？要做这些事，你又不愿依靠云家的势力，季老给了你机会，你怎么能不把握？”

　　云皓听她这样说，心内翻腾的内疚稍平，“那你当年即便要离开洛河，怎么连去向也不告知我？”

　　顾惜觉得眼里又要泛起泪来，又不愿这样感伤，便眨着眼压回泪意，笑说：“也许是当年与你和莲姨在一起时日子过得太开心，便要受些波折才能平衡。当年你走时托段大娘照拂我，我借住在她家中，她待我像女儿一样好。我时常做些女红和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她拿去集市上卖掉。虽然清贫了些，倒也开心自在。”

　　“那后来为何又离开了呢？”

　　“你问我为何不告知去向。我也想让你知道，可那些事发生的突然，如何有机会啊。你走了两三个月时，洛河爆发了瘟疫，只要家中有一人染病，全家就被赶去城东临时搭建起的棚子里等死，而且城门封锁不许进出往来。洛河的府尹贪下了赈灾的银子和粮食，又将救济的粮食交与他的远亲高价兜售。后来城中大部分百姓的存粮吃完了，粮铺的粮食就算是高价售卖也常常被哄抢一空。段大娘看我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拿了全部积蓄去粮铺准备买点米回来，结果府衙沿街巡视的衙役看她年迈好欺，要她交出钱物。段大娘苦苦哀求那是给女儿买米救命的钱，他们也未曾放过，还踢伤了她。”

　　顾惜说着又仿佛看到当年段大娘为了自己的“女儿”，蜷起身子拿胳膊拼命护着那小小包裹的样子，恨的握紧了拳。

　　“段大娘年迈，腹部又被踢伤，银两也被抢走，我去请大夫都请不来。后来所幸我求遍全城的医馆，终于有位好心的大夫愿意出手救治。段大娘受伤后时常咳嗽，当时原本人人自危，邻居见她这样非说是感染了瘟疫，我怎么解释也不听。后来他们向府衙举报，来察看的居然正是那几个踢伤了段大娘的恶人。当即便将我和段大娘押去城东草棚。”

　　“后来段大娘说自己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陪她一起死。她怕我真的染上瘟疫，或者出了别的意外，以命相逼，让我逃出来。我原本不肯走，谁知道她竟真的染上了瘟疫，再加上身上的伤无法医治，很快就去了。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段大娘家中是回不去了，而且城东被看守围着也回不了城，后来索性顺着乱葬岗沿着山爬了两三日，终于还是逃了出来。我想去寻你，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你当年跟了谁的部队，更加无从得知你在何处。”

　　云皓心中震惊，“这样大的事，竟未传出来？我曾听闻洛河起疫病的事，但是据说很快就平息了，洛河府尹还因此得先皇奖赏升了官。不想居然还有如此隐情。”他有些奇怪，“只是别的也就罢了，那府尹贪下了赈灾的银子和粮食，又将救济的粮食交与他的远亲高价兜售这样的事。你又是如何得知呢？”

　　顾惜还未做好告知他一切的心里准备，又如何能让他知道。当年她入凤栖楼有能力出任务后不久，她就暗查了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手刃了借当年平息瘟疫之事平步青云的府尹，重伤了当年害了段大娘的三个衙役。

　　云皓突然这样问起，她未曾料及，只能支吾的说自己也是当年听邻里都这么说起，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以云皓对她的了解，如何看不出她有所隐瞒。只是她今日肯对他说这么多，已是比他期望的好很多了，也不再相逼。看着她的眼泪都觉得无措，他也未曾想过顾惜当年离开的背后竟这样惨烈。被困在满是瘟疫病人的隔离区，仅仅十二岁又饥肠辘辘的小姑娘如何一个人在山高林密的深山里活过两三日。顾惜虽未细说经过，他却后怕。

　　他简直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原来他当年才走了没多久，他的小姑娘就差点活不下来了。

　　他差点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将自己有些发抖的手隐在衣袖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

　　无能到如今只能一味安慰她。

　　他一字一句的对顾惜说，“如今有我在，必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顾惜倚着他，情绪渐渐缓和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靠在一起坐着，他二人并不觉得尴尬，只觉得这久别重逢后难得的片刻安宁如此让人安心。

　　顾惜的马早些时候被楚薇放走了，陆鸿方才离开正是去为顾惜牵了匹马来。他虽一根筋，但偶尔开窍一回也很机灵。他在远处听这树后的动静不像是该进去的样子，便一直等着。此刻见没了声音，想着机敏如我们将军原来也不会跟这大妹子聊天，如此看来尴尬冷场就不是我的问题了。还是快去解救将军于尴尬之危的好。这样想着就将马拴在树上，走近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