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受命不久矣》一面风情

10、第010章 恩典

　　曹为闭上了眼睛，强忍着心绪，一字字的开口：“儿子没有。”

　　他也想怒吼，也想起身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从未对他公平过？为什么这件事，他明明心里也不痛快，却也要忍受父亲的质问？

　　然而，曹为没有。

　　脑海中，回想起了温书对他说的话，不是他做的，不认就是了。

　　曹朔双眼微合，拳头半握半松，半响才才摆摆手道：“你先起来吧。”

　　曹为缓缓起身，眼眶略有些发热，似有极大的委屈。

　　曹朔见状，轻呵一声，“你心里觉得委屈了？觉得为父冤枉了你？”

　　曹为下意识的想要说“儿子不敢”，然而话到嘴边，他却紧握着双拳，任性了一回，“父亲质疑是应该的，儿子没有怨言，可不代表，儿子不委屈。伯平在儿子身边伺候多年，事无巨细，皆由他照顾，连茶水的温热都掌控的恰到好处。骤然出了这等事，儿子生气之余还伤心。明明儿子对他那么好，他却有二心。明明儿子对父亲那般尊敬，可就连父亲也怀疑儿子。”

　　这是曹为在曹朔面前第一次反抗，曹朔征战沙场，杀伐果断，曹为敬他，更怕他……

　　而这番话说完，曹朔眉目微挑，不仅没有动怒，反而是嘴角轻动，亲自扶起了曹为，冲着他道：“你且先起来吧。”

　　曹为一怔，随后缓缓起身，下意识的看向了曹朔的脸色，见父亲没有追究的意思，曹为才微微松了口气。

　　恰逢此刻，许虎觐见，曹为正好脱了身，退了下去。

　　曹为一路直走，先回了卧房，去找温书。

　　彼时，温书正坐在房中，倒还算是淡定。

　　看见曹为进来，温书忙起身低声问道：“老爷可有怪罪？”

　　曹为急忙关紧了房门，“并未，只是我说了一番，不该说的话。”

　　曹为将今日他对曹朔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讲给了温书。温书也询问了曹朔可有多说什么，有何表情，曹为亦是一一答了。

　　温书听见之后，反倒是笑了，“大公子表现的很好，您一向对老爷十分恭谨，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久而久之，老爷已经习惯了你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如今，你突然大变性情，可见内心是真的委屈，且对伯平，亦是真的不舍。”

　　曹为觉得温书很有道理，也似乎，有了温书之后，他才是真的转运了，不仅母亲开始关注他，就连父亲都与从前不同了。

　　况且，温书与他，是真的性情相投。

　　曹为嘴角微动，笑的如沐春风，“那我们，可还要去祭奠伯平？”

　　“去，当然要去。您心里本也不舍，伯平素日里照顾的周到，如今突然没了，咱们本该去祭奠一番。想必，曹府的下人已将他的尸身丢出了荒野，咱们找个地让他入土为安吧。”温书叹口气道。

　　虽然温书来曹府的时日短，可是身边有伯平的照顾，事无巨细，的确舒坦很多。

　　一想到日后没有伯平亲自端茶倒水，温书亦十分不习惯。

　　曹为带了平日里伯平最喜欢喝的温酒，将温书包裹成了粽子，便出了门。

　　他们这方刚刚出门，那边曹府便有人偷偷摸摸的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温书躺在曹为的大腿上，正闭目养神，突然听到了后面的动静。

　　温书掀开帘子，蹙眉看了一眼，“是老爷的人？”

　　曹为亦是蹙眉跟着望了一眼，“不确定，有可能是二弟，有可能是三弟，亦有可能是母亲或者父亲，总之是曹府的人。”

　　温书嗤笑一声，又转过头躺在了曹为的腿上，“他们倒是对永寰的一举一动十分关心。我看尤其是二公子，恨不能踩着您上位，小小年纪，心思当真可怕。”

　　曹为的表情倒是淡淡的，“二弟向来如此莽撞，我已经习惯了。他八岁便上了校场，父亲称他为虎儿，他情绪向来写在脸上，倒是没真的对我做什么。”

　　温书淡淡的“恩”了一声，“有勇无谋，的确不足为惧。”

　　这个时候，天气早就乍暖还寒，丢伯平尸体的臭水沟，深一脚浅一脚皆是泥浆。

　　曹为出行，只带了个马夫和小厮，曹为思忖良久，不许温书下去，一个人带着马夫和小厮将伯平的尸体捞了出来。

　　捞尸，挖坑，埋尸……这一番下来，也用了将近两个时辰。

　　彼时，暮色渐沉，温书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摸了摸怀中从曹府备的温酒，早就凉了。

　　曹为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满是污渍，他向来爱干净，这种时候，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曹为从温书的手中的接过酒，对着伯平的坟包子冷笑了一声，“本公子待你不好吗？偏偏你选择做了陛下的人。这些年，你照顾本公子，这些个日子，你照顾温书，可谓事事周到，我是既舍不得，又怨你。”

　　温书亦是叹了口气，望了眼阴沉沉的天，“生死不过一眨眼，我亦体会过那种在棺材中冰冷的感觉。如今皆如浮沉，皆看淡了……伯平效忠于陛下，或许有他自己的想法吧。不管怎么说，相遇就是缘分，伯平照顾我这些时日，温书心中感激，如今也来送送他。”

　　说着，温书将瓶中酒洒在了伯平的坟头，算是一点哀悼。

　　之后，温书和曹为一人在伯平的坟前唠叨了几句，感慨了几分，便先行回曹府了。

　　一路上，温书微微蹙眉，“我怎么总有一种，陛下故意将伯平暴露的感觉？伯平伺候您多年，隐藏颇深，一招暴露，只为了让我入宫，打探下我的底细？看看我是否真的如公孙先生所言，是个祸害？”

　　这是温书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正因为没想明白，故而也没有跟曹为讨论。

　　曹为眉心微拧，将外袍脱在一边，与温书贴在角落处，思忖良久，才道：“谁知道呢，这么大一颗棋子说丢就丢，或许是陛下以为，让伯平暴露，爹爹就会怀疑我。毕竟，陛下也有拉我入伙的意思。”

　　“我只当他是玩笑，可没真想过如此。毕竟，他好端端的，为何要拉拢我？我可是曹家的人，怎么会与他一条心？”

　　温书有些冷，往曹为温热的胸膛边凑了凑，眯着眼喃喃道：“或许，从一开始，陛下的目标便不是你……”

　　温书的话淡然如水，却让曹为猛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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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外一边，曹府内，曹威正在曹墨的房中，满面笑容的开口道：“三弟，你可知道大哥去哪了？”

　　曹墨微微抬眸，似乎兴趣不深，只是敷衍的回问了句，“去哪了？”

　　“那个傻子，去祭奠伯平了。据说，他竟然还亲自下了臭水沟将人给埋了，带着温书那个小白脸去的。”曹威抚掌大笑，心情极好。

　　见曹墨不说话，曹威坐了下来，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忍俊不禁的开口道：“你说大哥是不是傻？父亲本来就怀疑他跟伯平悖逆的事情有关，这种时候，他还往上撞！”

　　曹墨眼神微挑，颇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曹威，然而只是片刻儿的功夫，他便恢复了满面的笑容，“你都能想到的事情？大哥会想不到？他如此明目张胆，还亲自下了臭水沟去捞人，不是正好表明了他的仁义之心吗？父亲向来喜欢讲义气的人，大哥此举只会让父亲欢喜，并不会让父亲怀疑。”

　　曹威微微皱眉，有些没听懂。

　　他只觉得，跟曹墨说话当真是没有趣味，故而转身就离开了。

　　而曹墨半躺在这里，书上的内容眼下他是没有半分兴趣看下去了，从前的大哥，并没有这么聪慧，反而有些死心眼。

　　如今他是真的为伯平着想？

　　不会，人都死了，做这些实在没用。何况曹为除了对温书，对旁人向来是能躲则躲，遇上伯平悖逆这等事，按照曹为的性格，也是能避就避。

　　如今，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曹墨不用想，就知道这是有人指点了。

　　而曹为的身边，唯有一个温书！

　　如此聪慧的孩子，让曹墨更加有了霸占的想法。

　　曹为和温书回府后，曹朔倒是没有召见他们两个，反而是亲自给曹为安排了新的侍从，名唤伯睿。

　　这个伯睿看起来比伯平年轻一些，话不多，眉眼间亦是清秀不少。

　　曹为对着他交代了许多，不过大多让伯睿记下来的都是温书的喜好。

　　说完之后，曹为笑吟吟的看向了温书，“你可还有要叮嘱他的？”

　　温书一怔，随后上前道：“我和大公子都不喜浓茶，温度也要七分热，你慢慢的就掌握好了。有时大公子早起练剑，你也要起的早些，提前给大公子准备早膳。他不喜欢太甜腻的，你要记好了……”

　　温书叮嘱的，自然也是曹为的喜好，诸如此类，两个人一个人吩咐一些，便过了半个时辰。

　　伯睿倒是稳重，没有嫌烦，认认真真的都记了下来。

　　伯睿离开的时候，还特意说了一句，“大公子，老爷特意叮嘱公孙先生给温书少爷还有三公子授课，明日，温书少爷不必去老爷房里了。老爷还说，让您明日一道也跟着去。公孙先生博闻多才，亦懂得因材施教，虽然两位公子年纪不同，先生也会一一教授，明日，小的会亲自过来，喊你和温书少爷起床。”

　　曹为顿在那里，半响都没回过神……

　　从前曹为的教书先生都是曹夫人请的，还从未有被曹朔亲自关注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