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不当家》慕君子

14、光阴折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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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韶一瞬间冷静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僵住了。他不喜欢混沌，更不喜欢人间。他放开了孟婆的裙摆，那双幽蓝的眼睛变得空洞。孟婆看着他慢慢站了起来，神色空洞，或许还带着某种叫悲伤的感情。孟婆本来以为，他会继续苦苦哀求自己留下他。也许他再哀求下去，孟婆也许就原谅了他，把他藏起来。
　　桥上开着大片大片的红花石蒜，九韶看着桥的两畔，道：“孟婆大人，九韶不能再为您采曼珠沙华了。从此相隔彼岸，如果九韶有来世，一定要让九韶喝过孟婆汤后再走。”他忽然离孟婆站得很近，按住孟婆的肩膀，唇尖轻轻在她额上点了一下。九韶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逾矩的事情，孟婆也是出乎意料的冷静。神，是没有心跳的，哪里会懂什么悲伤呢？
　　孟婆将九韶轻轻推开：“九韶，你逾矩了。”
　　“孟婆大人，那件事情，我不曾后悔过。”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哪件事情。”
　　九韶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与她之间，从来就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这沟壑是永远都不能被填平的，只会越来越深，大抵就像精卫永远填不平的海。
　　“你知道么？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九韶比孟婆想象的要冷静很多，他的眼睛是那样扑朔着：“九韶就是你的剑，你要九韶去哪里，九韶便去哪里。是你把九韶从那里带出来的，九韶能在你身边待着么多年，已经满足了。”九韶说了很多废话，他仿佛知道意识到了要走到终点，终究还是把那些话全部说了出来。再不说，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孟婆心中划过一声叹息，九韶到底是没有脱干净混沌中的情感，他是成不了神的。神是什么？六海八荒，六合四野，山河永寂。
　　九韶没有接那碗汤，他提起衣摆，飞跑到转轮台前，回望着站在桥上的孟婆，大片盛开的大红的红花石蒜中，她站在那里的样子是那么的孤独，她不像冥府的女主人，倒像是天界的神女。
　　“九韶。”孟婆先是一惊，近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在说这句话，“回来喝汤。”
　　九韶并没有听，他一步踏上高台，回头望着孟婆，那是他第一次对他的孟婆大人这样笑，这样肆无忌惮地笑；也是第一次站得笔直，用这样炽热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的孟婆大人。很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九韶，回来。”孟婆依旧冷静的要命，冷冷地看着九韶，她知道九韶是不敢违逆她的，“九韶，回来！”
　　她当然能读懂九韶眼睛里的炽热，但是九韶眼睛里的东西，是会焚烧神的火。神不是飞蛾，不会扑进火里面，她也不是昔日站在高树下等英雄归来的神女了。
　　“大人，我不会喝那碗汤的。”九韶看着转轮台那端的人世，一半的身子没进了白色的光雾中：“大人，我不想忘记……对我而言，世界上只有你。”
　　看到九韶要消失在光雾里，孟婆死水般平静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动容。她提起裙摆，向前跑去，她伸出手，想要将他拉回来。
　　九韶看着孟婆向他伸出来，最后却垂下去的手，幽蓝眼睛里的最后一丝光，沉入了眼睛里，他终于决定离去了，另一只脚，缓缓踩上了没有温度的玄武石铸的高台。人间那端的风很大，不像冥府一样的安静。有风不断地灌进他的耳朵里，他再也听不到他的孟婆大人叫他的名字。
　　“九韶。”孟婆的一只手没入转轮台中，她想拉住坠落的那个影子，“回来。”
　　九韶推开孟婆的手，任凭身子向上漂浮。
　　“大人，您很温柔。”
　　孟婆看见九韶从转轮台消失在光雾那端，才慢慢将手抽了回来。
　　她立在那里，任凭有风从转轮台的那端灌了进来。她很安静，也很冷静。灰蓝色的眼睛中最后的一丝火星也熄灭了，这样的失去和离别，她已经见过了太多年。
　　奈何桥上孟婆汤，转身俗世凉。
　　“哎……”最后不过是一声长久的叹息。
　　亲手送走九韶，不是一切的结束，而是开始。
　　她灰蓝色的眼睛重新没进了黑暗中，她的故人都像这样折叠进光阴中，最后离她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