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致》龙瀚淳

1、初识

　　“嘿，决明！”一个身着黄杉裙的女孩子，约莫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蹦一跳的跟在一个背着药篓药童打扮的男孩子身后，像魂灵一样在这个叫决明的男孩子的前后左右晃来晃去，不仅一点不安分，嘴上也是喋喋不休。
　　简直比上了年纪整日喜欢念经颂佛的师父还能碎碎念，决明一边采药一边在心里默默的将两个人做了个对比，想着如果有一日这个女童和他的师父碰上了，那两个人可真是……
　　“决明决明，你看这是什么呀，是药么，上面怎都小刺呢，它……”
　　决明一边埋头挖着一味药材，一边不情愿地开口：“你别乱”
　　碰……决明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女孩子“啊呀”一声叫唤，连忙起身回头，可哪里还有女孩子的身影，只有右方约莫三步处的一个硕大的窟窿。
　　大约半柱香后……
　　“怎么办啊。”女孩子紧紧抱着决明的一只胳膊，“要是没人来救，我们就要饿死在这个山上了。”
　　男孩子无奈的盘坐在地上，望了望顶上圆圆的像井口一样的圈圈，没错，就在半柱香之前，他也跟着女孩子进了这个窟窿里，不过，他不是调进来的，是跳进来的。
　　“天黑之前师父发现我没回去，就会来寻我们的。”决明这样说着。
　　不过其实他心里也很没底，毕竟他师父那个不靠谱的老家伙，可能，会等到发现今晚没有小徒弟做的晚饭吃了才能想起来小徒弟还没回来吧。
　　女孩子抽抽搭搭的噘着嘴埋怨道：“你刚才干嘛要跳下来，直接跑回去叫人来救我不就好了，现在咱俩都在这个洞洞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你终于用对了一次谚语了。”决明冷笑一声，“要不是你刚才吓得都快哭抽过去了，我会就这么跳下来陪你？”
　　女孩子听完倏的羞红了脸，刚才她真是太害怕了，上一次就是因为掉到一个黑窟窿里，差点被人吃了……刚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真是太丢人了，想到此更把头埋得低低的。
　　因此她也就没有发现，此时男孩子的耳朵也是红的厉害，因为他撒谎了。其实也不算是撒谎，不过是把事实简化了一下——他当时会跳下来，主要是因为下边女孩子哭得太凶，他以为她摔伤了什么地方，一时慌了神，竟想也没想就扔下药篓跳了下来。
　　这个丫头成天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约莫半年多前起，每次他出来采药总能“偶遇”这个让人头疼的女娃娃，决明虽只有十四岁，但少年老成，比起这个有着十二三岁身材却只有六七岁心智的女孩子实在没什么好感。
　　起初时，他总绕着她走，甚至为了躲她还换了一处不常去的地方去采药，也不知这女子用了什么法子，不论他换到那条路上去她总能找到他。后来也就随她去了，左右她在一边嘟囔她的，他采自己的药材，不理她便是。
　　而且，一个人采药确实太寂寞了，有个人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倒也不错。
　　“我说韵致，你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这荒山野岭的，你家里就让你个小姑娘到处乱跑啊？”女孩子睁大了圆圆的杏眼，一脸惊讶的眨巴眨巴，因为决明平时是极少理会女孩子的，像这样说话字数这么多的时候绝对是第一次遇到。
　　“你叫我名字了耶！”刚才还一脸羞赧的女孩子突然抬起头来，兴奋的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哇，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会叫我名字的，嘻嘻。”
　　女孩子叫韵致，决明一直不明白，这么一个整天像喜鹊一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安静的名字。他甚至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后悔了，他不该那么多话的，好不容易能安静一会儿。
　　不，他最该后悔的，是不该跟着她跳下来的，不跳下来就不用听她在这里叽叽喳喳了。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已经下来了，她在一边说说话，时间总算也不这么难捱。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有些西斜了，能照射到这个窟窿里的微光更加细碎了，韵致皱着眉头抓抓脑袋小声嘟囔着，“这老头也太慢了，我都要饿死了。”
　　“什么？”
　　“啊？”韵致看了决明一眼，迅速掩盖了眼中的慌乱，“我说，我说，我……饿了。”
　　决明一向是天黑后才吃饭的，韵致则是在每日跟在他身后，看见山里有什么果子就摘来吃，跟他一路就吃一路。
　　“再忍忍吧，现下我们也只能等了。”决明有点后悔把药篓丢在上面了，那药篓子里面有他摘的一些酸枣子。
　　韵致气馁的埋下头，突然耳朵一动，“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什么来了？”决明不解。
　　“救我们的人来了啊！”
　　果不其然，不多会儿决明就听见自家师父呼唤声，“决明，明儿！”
　　“师父，我在这儿！”
　　老头子背了一根粗粗的藤条甩下去将两人提溜上来，韵致瞧着这老头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怎么也无法和那种喜欢看佛经敲木鱼的老秃驴联系起来。
　　“师父，师父？”决明看着师父眯缝着眼睛瞧着韵致的模样，还以为师父不大高兴了，忙解释道，“师父，我没有贪玩，这个姑娘是……”
　　是……难道要说是我在山中认识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我没有理她？
　　这好像确实是实话，但是，不知怎的，决明就是说不出口。
　　韵致眼神有些飘忽，抿了抿嘴唇，嬉笑道，“老头，多谢你来的及时啊，要不然我和你小徒弟就要在那洞洞地下饿死了。”
　　“哦。”老头当下才了然一般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不太一样，说话语气不同，且刚才那女子着一身红衣裳，神情也有些慵懒和妩媚，和姑娘不太一样。”
　　眼前的姑娘是黄杉，双眸里闪着灵动，活力十足，动脱的像只小兔子，与刚才去药炉通知他来搭救的那名女子虽长相极为相似，但神韵却大有不同。
　　更何况，看上去她与自家这徒弟小子也没离开过，应当是不能去他药炉那里去送信的。
　　但是，如何会有人长得如此相像，难道是双胞姊妹？
　　可若是双胞姊妹，明知妹妹在此落难，怎也不搭把手相救，反而舍近求远让他这一把年纪步履蹒跚走的甚慢的老头子来？
　　实在是难解。
　　决明窘迫皱皱眉，师父怎么当着韵致如此露骨的评价一个女孩子，还，这样盯着她看。
　　反观韵致，倒像是不在意一般大大方方的让老头子上下打量。
　　随他怎么去想，总归这老头子并不以为刚才去药炉向他求救的女子是她就对了，他以为那是他姐姐也好，或是百思不得其解也好，反正她只当不知，神情坚定不漏分毫，他定也瞧不出什么，就是心中有惑，也无法问，也无法与他的小徒儿说。
　　幸而这老头子虽心思缜密，但对于想不通的事情向来喜欢丢在一边，要不然，怎能有这一身的仙风道骨，要不然，这日日诵读的经书岂不白费？
　　“啊，这天色不早了，老头子老眼昏花，嘻嘻，女娃娃家住哪儿啊，让我这……”老头子本想拉过身边的决明却伸手拉了个空，尴尬的挲摸一圈，才把因为尴尬躲在他身后的男孩子拉出来，道：“让我这乖徒儿送你回家去吧。”
　　“不用了老头儿，”决明刚想梗着脖子说不，没想到这韵致反而比他更快，“我家就在那边，几步就到了，我自小声在这片山上住在这片山上，比你们可熟门熟路得多，别一会儿您让他送我，他自己到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韵致边随手乱指了一个方向，边嘻嘻笑着调侃决明路痴。
　　……
　　没错，决明这人什么都很好，但是有个大缺点，那就是不太识得路，初时他为了躲她去不熟悉的地方采药，若不是她暗中指引，他估计就只有等着天黑被小狼崽子吃掉了。
　　“师父，人家不用咱们送，何必送她，咱们快些走就是了。”决明又羞又气，弯身抓起药篓就拉着师父往回走。惹得韵致笑的弯了眼，在后面蹦跳着冲他挥手，“决明你不是害羞了吧，嘻嘻，你可真可爱，嘻嘻！”
　　听罢，决明拉着自家师父走的越发的快了，老头子腿脚不如他，被他扯颇有些趔趄，为老不尊的笑骂道，“就是嘛，小明儿，你个龟儿子，走慢一点，你长大后我都少见你如此可爱了，你……”决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韵致身影已经有些模糊，她的笑声却如她拴在脚腕上的银铃随着她的一蹦一跳响得还是那样清晰。
　　再看看自家师父，跟着他小跑这一段路程老脸通红，额头上还有些汗珠，只好认命的甩开师父，乖巧的和老头并肩而行。
　　看着男孩子和老头子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脚，韵致轻声捻了个决，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打扮——“且刚才那女子着一身红衣裳，神情也有些慵懒和妩媚，和姑娘不太一样。”
　　着红衣裳，有些慵懒妩媚，不就是，眼前的韵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