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梦》木子珊珊

1、第 1 章

　　我总是能睡个自然醒，这当然是我自己认为的。
　　四月了，外面的园林已成了花海。
　　我闻着自己衣裙上淡淡的酒香发现自己脑子开始糊涂起来，心中蹦出一连串的疑问。这是哪里？我是谁？
　　四周是极简单的家具，阳光穿过的纱窗的一角，屋檐坠着的一只金色铃铛，随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该是我的房间吧！”我心想着，自然而然的拿起桌上的桃木梳子，但又不知如何下手。
　　房间的墙壁上零零落落的贴着黄黄白白的符纸，上面竟然写着字。
　　冬日初，我和师傅去看太极山摘长寿桃子，桃子的味道没有云山的桃子好吃。注：我是凌羽，我的师傅叫千回。
　　秋日末：今日我学会了辟谷术，但是仍然觉得一天三顿饭仍然要吃。注：我是凌羽，我的师傅叫千回。
　　秋望：今天我才发现我们没有邻居，于是我做了两个木偶做自己的邻居。注：我是凌羽，我的师傅叫千回。
　　春日：有一个漂亮的男人告诉我他是我的师傅，并且告诉我，我叫凌羽他叫千回。
　　夏初：我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个自称是我师傅的男子冷冷的告诉我忘了就不要再想。我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师傅叫什么。
　　冬日末：我有个师傅，师傅告诉我，我的记忆只能存在一天，这仿佛很可笑但又好像是真的。注：我是凌羽，我的师傅叫千回。
　　......
　　我踮起脚努力的够到我所能及的地方，每一条符纸上都写着字，内容不多，我想，我应该是凌羽。这满壁凌乱的符纸应该是我为第二天突然的遗忘而写的，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自己是谁。
　　木床边的脚踏被我移到墙脚，我来回挪动着脚踏想要寻找昨天写的，费了好大劲才从角落里找到貌似是最新的写下符纸。
　　三月晦日：我果真找到了一百年前埋下的梨花酒，想着明天梨花就会开了，那我就好好醉一场。提前写好符纸，省的喝醉忘了，那个说是我师傅千回的人好古怪，我就暂且信他是我的师傅吧！注：我是凌羽，我的师傅叫千回。
　　我看着眼符纸旁边的另一张符纸，果然，在那里我发现了关于梨花酒的记载。抬眼看了下木桌上醒目的木叶日历，我确定自己确实是凌羽，我的师傅叫千回。
　　“叮叮当当”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熟悉了，心情愉快的伸伸懒腰，眯起了眼睛，飞快的把看到的信息聚合在一起。
　　这座山叫云山，是独立于三界之外的特别存在。我是一个懒散的小仙，叫凌羽，我有个师傅叫千回，是云山的主人。我是师傅巡山的时候不小心捡到的，据说我本是一根没心没肺的梨树精，经过五百年才成了人形。我是两百年前成形的，也就是说我已有七百岁。
　　“吱呀”
　　木门发出轻响，有人来了。
　　我有些好奇的侧过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人。
　　薄唇轻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附在木门上，一身紫色锦袍，有些灼眼，如玉的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眸平静如海，最耀眼的还是那披散着的白发，碎了我眼底的墨色。
　　我对上那人的眼睛有些不敢确定。
　　“你是我的师傅千回？”
　　那人并没有在意我有些古怪的声音和怀疑的表情，微微颔首，开口的声音也很是清冷。
　　“既然已经起来了就出来吃饭吧！”
　　话还未说完，身子已经出了房间。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桃木梳子披着散乱的头发快步跟了出去。
　　园子结构既简单又复杂。满园都是各类的树木，既有划分却又无章法。
　　院子中除了与我的房子相隔水榭亭台的房子再无其他住所。周围的花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再远望些就是无尽的梨花林。此时梨花正开，一层层，洁白若雪，清香如梅。
　　饭菜摆在水榭的亭子里的石桌上。我不认为自己会是个守规矩的徒弟，所以还没等到千回坐下，自己早已经选择有软垫的圆凳上盘腿坐下。
　　饭菜很是简单，三菜一汤，虽然看着有些简陋但颜色很是漂亮。千回好似已经习惯，身姿优雅的坐在对面。如玉的手指了指我身边的水盆。
　　“先把手洗净了再吃饭。”
　　语气带有不容反抗的压力，我把桃木梳子放在一边细心的清洗自己的手指，接过递过来的面巾擦了擦脸。
　　我还准备着梳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可千回已经点头。这是允许我吃饭了。
　　桌上的食物几乎都进了我的肚子，而千回只是用筷子夹了两下菜放在面前的碟子，等我我所以的食物吃完他还没有吃完碟子中的菜。
　　“我们平常都吃这么少吗？怎么觉得有些简陋？师傅，你难道不饿？怎么就吃这么点。”
　　千回在我一连串的提问中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是我的错，你昨天喝醉了酒，为师......以后我会提前准备食材的。”
　　我觉得他应该早就该了解我的，所以也没有什么拘谨。无论我记不记得，他肯定是记得的，而我们一起至少有五百年。
　　“我的父母在哪里？我原身是什么？......”
　　我有太多想要知道的，可我的记忆只有一天，符纸上的字我还没有看全，我想里面应该会有很多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我草草的收拾了石桌上的狼藉，颇为乖巧的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师傅，今天有什么要学的吗？若是没有徒儿先回房间了。”
　　因为并不知道师傅的脾气，我只能小心翼翼观察。师傅笑脸不多，但说话也并无厉色，想来也是个省心的人。
　　或许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我，他简单的应了一声。我有些无措，总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想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
　　师傅在和我说话？
　　即使我知道我们已经相处几百年了，他对我也足够的了解，并且从他对我的态度上我也丝毫看不出他多我这个徒弟有厌弃的意思，但我仍然有些心虚。
　　人们常说知己知彼，现在的我，不知己也不知彼。这种惶惶然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经历，我想自己一定要找个办法解决。
　　“你.....”
　　乌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似乎想要说什么，我瞪大双眼表示我的好奇。师傅微张的嘴闭上了，慢慢的的合上眼睛，挥挥手。
　　“无事了，你回去吧!”声音并不是失望。

　　“叮叮当当”
　　墙壁上的符纸随着着我衣袖的挥动有次序的叠放在桌子上。这几百年的符纸如果细细的看恐怕要用上半天的时间了。
　　从桌子下找到还未干尽的砚台，拿起笔沾了沾放在了一边。
　　我原是长在仙山的一颗梨树精，一万年前一场大战使得云仙山被牵连，万物陨灭。一直到九千三百年前才重新长出了植物，那就是我。
　　在那次大战中云仙山受到了魔王的魔性侵蚀，所以，我从破土而出的时候身体的仙根就已经损毁，七窍变少了一窍，所以脑中的记忆只能留存一天。
　　千回原本就是云仙山的主人，是超过一般神人的上仙。也是创世神留下来的八大守护战神之一。所以万年前即使云山被毁他便改云仙山为云山，仍然留在这里做个不受拘束，没有仙界列班的神。
　　千回不喜欢与他人多接触，于是这里既不会有仙人造访也不会再有魔族侵扰。
　　六百年前我幻化成人形跟随师傅千回修炼，师傅千回说我的悟性很高，假以时日我定然能在修为上超过他。可从二百年前我就再无变化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修为上。
　　师傅待我极好，但是这种好又带着疏离。他教我写字、画画，花开时节带我赏花，偶尔也会带我走出云山。
　　这七百年间我除了修行就是睡觉，师傅千回每隔十年都会离开云山一段日子，他告诉我我的记忆总有一天会恢复。
　　我的出身、我没有记忆的原因看起来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整理完厚厚的一沓符纸我甩了甩手，有些疲惫的伸伸懒腰。
　　我该去外面走走了。
　　我看着开的妖艳的桃花，随手一挥就收集了半袖的花瓣。
　　这里的园林开的很是热闹，我有些同情的看着我那些梨花姐妹们，也庆幸自己能在万年前存活下来，否则也只能在这里开的灿烂了，哪里有现在这样自在。
　　兜兜转转走了很长时间，我发现这桃林似乎没有边界。不知不觉袖子里的桃花成了一种负担，我有些可惜的甩了大半，有些可惜的将还艳丽的桃花埋在脚下的泥土中。
　　“唉！”
　　一声轻轻的叹息从背后传来。我忙的转过身去。是师傅千回。
　　“师傅，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唤我一声。”
　　我拍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被吓到了，脚下慢慢的碾平还未埋好的桃花。
　　“这天上人间，辣手摧花还没有谁能胜你一筹了。”他的无奈的摇摇头，温凉的眸中涌些若 有似无的笑意。
　　“这花开的这么繁盛，徒儿觉得摘下一些也不会减少园林的美，就想着摘些酿些酒孝敬师傅。”
　　说完话，我很是谦虚的低下头。
　　我看不见师傅的脸色，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开口，稍稍抬眼看见那紫色的衣摆。人还在，但却......
　　难道真的生气了？不会吧！头脑快速的运转，不知不觉头低的更沉了，我想要不要现在立刻逃跑，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大睡一觉，等醒来什么都忘记了他就不能再追究了。
　　心中默念口诀，还未转身眼中的紫色已经不见了。
　　“我带你看看这园林，若是喜欢就多摘些，只是不要放在衣袖啦，你身上有乾坤袋。”
　　说完人已经走远。
　　脚底混有桃花的泥土传来阵阵幽香，我心内一喜，把刚才垂下来的头发随意的放在脑后快步跟了 上去。
　　“师傅，我竟然有乾坤袋？徒儿怎么没有见过啊！是不是我忘了？”
　　“师傅，这园林什么时候结桃子啊？徒儿想多酿些桃子酒？”
　　师傅的脚步轻缓，像是在欣赏着园中的景色。听到我的问话脚步忽的听了下来，他抬头看看这满院的繁花，下颌微抬露出修长的美颈，嘴角微扬。
　　“结桃子？这园子里果树有几百种、上千种，它们都只开花。”
　　他的话很轻，让我听不出他的情绪。
　　“啊！只开花？怎么不结果呢？难道这果树也要分雄雌？咱们云山的果树都是公的？”我捂嘴笑道，觉得很有意思。
　　“难道你想让他们结果？”
　　千回转过头，眼睛深如星辰大海，带着我看不明的情绪。
　　“那是自然啊，果树开花结果才是圆满啊，花再漂亮，若是没有果那怎么还是果树呢？”
　　“呵，果真是不一样了吗？”
　　他语气沁凉，带着浓浓的伤感，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去。
　　“什么不一样了？师傅说的是徒儿吗？”
　　我锲而不舍的跟在千回的后面，但无论我问什么千回也不再开口回答。
　　在千回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凉亭。
　　“把头发梳理一下。”
　　千回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梳子，我定睛一看，正是早上的那把。
　　这......
　　幻化出来的镜子里映出我的此刻的容颜，不美不丑，这是我对自己的评价。拿着桃木梳子我的手有些无措。
　　头发被自己随意的放在脑后，之前的发髻早已经散乱。这让我怎么收拾？真的是无从下手，我有些懊恼的拽拽自己的头发，不小心扯掉了一根，疼的我嘴角微抽。
　　怎么头发这么难弄？若不是师傅千回在这里我估计早就把头上的头发扯光。
　　或许是不忍再看下去我这样乱糟糟、蠢乎乎的模样，师傅千回站起来接过我手里的桃木梳。
　　“还是我帮你吧！”
　　我顺从的坐在石凳上，任他收拾我那乱成一团的头发。
　　千回的手很轻，梳子轻轻穿过我的头发，不疾不徐，也没有被丝毫的被扯痛。这种感觉很熟悉，我想，千回对我这个徒弟应该是很好的，即使我总是忘了他，但我从符纸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抱怨他的痕迹。
　　“师傅，您说我丢失的那一窍能在化为人形的七百岁找回来？真的吗？如今人间的烟火已经焚了近千年，我应该很快就能找回那一窍了吧！师傅，我们去人间吧！”
　　师傅的手一抖扯痛了我一根头发。
　　短暂的沉默后我听见背后传来淡淡的声音。
　　“对不起，弄痛你了。”
　　他的手不再停，很快我头顶上乱糟糟的头发就被乖顺的垂在身后，我拿过水镜看了看自己， 珠玉簪子坠着两个珍珠，挽起的是最简单的流云发髻。本来紧绷的心弦松了松，看来师傅千回是极了解我的。
　　过去可能并不重要，但是少了就觉得不应该。
　　“你说的有理，那我们明天就上路吧！”
　　当我还对着镜中的镜子愣神，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找了起来。他的声音听不出悲喜，我想从 他眼睛中看出点什么，但他早已转过身。
　　紫色的锦袍卷起落在地上桃花，挺拔、俊逸的身影仿佛度上了一层金光。忽然间我觉得他会突然离开，飘然离我而去。
　　“师傅”我大喊一声，提着衣裙跑了出去。
　　桃花开得正艳，朵朵妖娆，我背着手默默跟在师傅身后，左顾右瞧。云山这个地方一片灿烂，青雾弥漫，泥土松软，一点都不像传说被魔性熏染的样子。
　　不知不觉这片桃林已经快到了尽头，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一片梨花白。桃花红艳，梨花纯白，这一红一白净也不显得突兀，意外的和谐美丽。
　　咦？怎么这几棵桃树那么......
　　“咦，怎么这几棵桃树的花这么稀少，好像受了什么打击。”我绕着其中的一颗桃树转了一圈，上下看了看转过头去，“师傅，这几棵桃树是受了当年魔君的伤害才这般衰败吗？”
　　师傅的眼神有些古怪，我发现他的的袖子动了动，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我再次为自己感到幸运，不是谁都能像我一样能在神魔大战中存活，并且休了人身，还能成仙。
　　“师傅，真的谢谢你啦，要不是你，徒儿可能也像这株桃树一般，既长得不够壮实，又不够漂亮呢，哎呀呀，我看到了自己的好姐妹了，姐妹们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