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七玄琴

4、同生死共患难

　　穆谦十六岁那年，北方匈奴来犯，并迅速夺下塞北十二座城池，皇帝命年近五旬的穆将军挂帅出征，不可耽误。
　　穆谦请求同叔父一起出征的请求被驳回，只得在御书房外跪了五六个时辰，谁拉都不起来，这才被皇帝宣到御前。
　　皇帝垂垂老矣，显是北方战况不容乐观，穆谦心急如焚，想自己年迈的叔父本应是养老的年纪，却要上阵杀敌，而自己空学了一身本领，却毫无用武之地，便心中焦躁。
　　穆谦跪地不起，“皇上，请准许微臣替叔父出征。”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穆谦，沉声说：“你可知你父亲临终时的心愿是什么，你父亲陪朕出生入死，才终于打下了这片江山，他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好好的活着。”
　　沉吟片刻，皇帝仿佛又老了几岁般道：“朕唯一的儿子也与你父亲一同惨死在战场上，你可知战场有多残酷？”
　　穆谦恭敬的磕了个头，朗声道：“臣知晓，所以才想替叔父出征，叔父年事已高，身子又不是很好，实在是，实在是…”
　　皇帝皱眉：“你好大的胆子，小小年纪，便要朕放心把十万大军交与你手？当真是不自量力！”
　　穆谦连忙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想为君分忧。”
　　皇帝皱着眉头，久久不语，良久，低沉的声音自穆谦头顶上方响起，“你可知，你的使命是什么？”
　　穆谦低下头，一字一句的说：“微臣知晓，可身为男儿，首先要为国尽忠。”
　　皇帝皱着眉头思考良久，才沉着声音说：“好一个为国尽忠，朕封你为穆将军的右副将，即刻出征！”
　　第二天，穆谦便随着大军去往塞北方向，穆将军看到他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你不好好在家待着，你跟来干什么？”
　　穆谦忙拿出令牌道：“我可是陛下御封的右副将，你不能赶我走。”
　　穆将军气的瞪眼，“你真是气死我了，战场是什么地方，你怎能这么不懂事。”
　　穆谦急道：“怎会不知，此去凶险，叔父您年事已高，侄儿怎能放心您去上阵杀敌。”
　　穆将军久久说不出话来，叹息一声道：“罢了，既然你已是右副将，你可知军令如山，不服从命令，我照样罚你。”
　　穆谦莞尔一笑，大声道：“遵令！”
　　只是三天以后，一个怎样也想不到的人却出现在他们扎营的地方。
　　那晚穆将军在账中与几名副将讨论了一下行军布阵，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一片，穆谦一进自己的帐篷，便看到一黑衣男子正襟危坐于账中。
　　“思远？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薛言之借着昏黄的烛光冲他微微一笑，“你来得，我为何来不得？”
　　穆谦坐在他身边，叹气道：“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薛言之挑眉，那就是了。
　　穆谦一拍大腿，“你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去打仗，趁我叔父没看到你赶紧回去。”
　　谁知薛言之往他榻上一躺，对他说：“既然来了，就绝没有走的道理。”
　　“你可是太子。”
　　“谁规定太子不能打仗？”
　　穆谦知道他的脾气，平日里看似温和谦恭的人，一旦认准了一个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罢，自己怎样都要护着他的。
　　“往里一点，这个帐篷本来就小，你还得跟我挤。”
　　黑暗中薛言之笑出了声。
　　只是第二天令穆谦大跌眼镜的是薛言之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套普通士兵的服装，待穿戴整齐后，又找了块领巾遮住了口鼻，穆将军身旁的刘副将也没认出他来，穆谦无端的松了口气。
　　因为前方战事紧急，大部队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往往一天光赶路的时间就占了一天的大半，快马加鞭，也是足足半个月时间才赶到。
　　一路上流民不断，就算是在荒无人烟的野外，也有因为长时间的战争而失去家园的流民，路边还有因为吃不上饭而饿死的流民尸体，无人为他们收殓，就随意一片白色或是青色布单一盖，有的都已经腐烂，简直惨不忍睹。
　　看到这些，就算是平日里表情甚少的薛言之，也握紧了拳头，忍不住红了眼眶。
　　穆谦自小的愿望便是像自己死去的父亲一样，征战沙场，此时看到因为战事而流连失所的百姓，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他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处匈奴的首领阿古拉做着挑衅的动作，恨不得马上就冲到前方，取了那人的首级。
　　乌云笼罩着大地，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快要压下来一样，刘副将率五万将士从左侧包抄，李副将率五万从右侧冲了出去，号角声响彻大地，随着一声令下，穆谦手举红缨枪，第一个冲了出去。
　　“杀！！”
　　将士们似是受到了鼓舞，热血沸腾，为了后方妻子儿女生活安定，为了老父老母安度晚年，为了不再有百姓流离失所…拼尽全力，也要把外敌赶出国境，拼了命，也要护得家人的周全。
　　“思远，跟紧我，要小心。”
　　“你管好自己！”
　　穆谦杀红了眼，他头一次见识到战争的残酷，无数的士兵倒了下去，放眼望去全是尸体，脸上滴下来的血水，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无尽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不会倒下，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也不知过了多久，自己身边竟然只剩寥寥数人。
　　他看到阿古拉慌张的骑马逃走，想也不想便想去追，却被薛言之从身后拉住，喊道：“穷寇莫追！”
　　这时候的穆谦怎会听，他不顾薛言之反对，不顾远处穆将军撕心裂肺的呼喊，带着一队士兵，架马向前。
　　薛言之不得已也跟了上去！
　　穆将军在后面大叫，“拦住他，给本将拦住他！！！”
　　无济于事！
　　接连追出了三十多里，被带进了号称只进不出，素有魔鬼山谷之称的恶灵谷，阿古拉带领的士兵足有三千，而穆谦这边只有不足一千，三对一，情况十分惊险，可如今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一战。
　　穆谦回头看着同样一身戎装满身是血的薛言之，轻声道：“思远，这次可能要连累你了。”
　　薛言之目光坚定，只是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不知道世人是怎样描述的这场战役，穆谦只记得当时已经杀红了眼，忘记了个中细节，他只记得自己与阿古拉大战几百回合，自己也被他砍了几刀，索性不至于丧命，而自己对着阿古拉胸口一枪，薛言之趁机扬手，利落的斩落了他的头颅。
　　恶灵谷大捷。
　　带去的一千人只剩下不足三百，而当穆谦提着阿古拉人头出现在营地的时候，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才十六岁，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这穆家儿郎，真是代代都出名将啊！”
　　至此一役，穆谦名镇天下。
　　“真是胡闹！你要气死我才开心！”穆将军摔碎了账中最后一个杯子，还不能解气。
　　走了几步，指着榻上躺着养伤的穆谦说：“真是好样的，不听军令，自作主张，万一这次回不来呢？不就中了敌人的圈套吗？莽撞！！”
　　说罢还觉得不够解气，又想上去给他一脚。
　　“住手！”一直守在账外的薛言之忍无可忍。
　　“嘿，我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让我住手？”
　　“太，太太太！”
　　“闭嘴！”薛言之走到穆谦身边坐下，对穆将军说：“穆将军请坐，好好说话！”
　　穆将军忍不住反嘴：“一个个的真是，都拿打仗当儿戏吗？您怎么能跟着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老夫怎么跟皇上交代？”又忍不住瞪了穆谦一眼。
　　“是我让他不要说。”一贯地言简意赅。
　　穆谦也梗着脖子说：“是啊是啊，怎么劝都不回去，非得跟着。”
　　“闭嘴！”
　　“闭嘴！”
　　“……”
　　穆将军最近很是伤神，一个穆谦已经够让他头疼，没想到太子也跟来凑热闹，打不得，骂不得，一个保护不周还有掉脑袋的危险，主帅难做啊。
　　好在两人个个都武艺高强，虽然都略微受了轻伤，好在没有大碍。
　　恶灵谷一役，将士们士气大振，接下来的几个月，虽然战况依旧凶险，可是穆谦上了战场不要命的打法也鼓舞了士气，一举攻下被匈奴占领的十二城池。
　　离家时还是阳春三月，归来时已是寒冬，举国欢腾，人人皆道穆家出了个常胜将军，有勇有谋，少年英雄。
　　薛言之进了京城后便回宫请罪，听说被皇后娘娘抱着哭了一上午，又被皇帝叫到书房训了一下午，好在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岭南耀月国趁人之危，于次年五月发动战争，三十万大军压境，十七岁的穆谦率十万大军被迫迎战，勇猛无敌，于天海关击退敌军三十里，俘获敌军三万余人，当年九月，耀月国降。
　　穆谦凯旋而归，拥簇者众。
　　他是天生的将才，他是为战场而生，是薛国人民的不败神话，民间越来越多的百姓崇拜着穆小将军，更有人为他建功立庙，打造神像，一时间穆谦风头无两。
　　穆将军因为年纪大了，又参与了两次战争，受了不轻的战伤，身体情况不甚乐观，于同年冬天逝世。
　　次年三月，雨山附近贼寇骚扰民众，皇上派穆谦前去镇压，却被乱箭射杀于雨山碧波谷。
　　少年将军穆谦没有战死在沙场，却被射杀于一次清剿行动，穆谦十八年短暂的一生，回想起来，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