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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秋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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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谦十岁的时候,被送到皇家书院做几个皇子的伴读。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当朝宰相的孙子张晴方,周国公家的公子周潜。
当然还有皇长子薛言平、皇次子薛言清和皇三子薛言之。
皇家的三个孩子皆是由已故的太子妃一人所出,而薛言清和薛言之更是一对孪生子,长得还一模一样,只是薛言清风流倜傥,未语先笑,总是令人如沐春风,极是好相处。而薛言之却心思深沉,不苟言笑,虽然面上温良谦恭,眼神却透着疏离,一看便不是那么容易亲近。
薛言之从小便与他们几个不一样,他极是沉稳,内敛,又聪明,最是得皇帝喜爱,听说他五岁时随皇帝去山上祈福,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直言薛言之便是天生的帝王命,皇帝当即便立了他为太子。
可大家都是十几岁左右的孩子,这么相处了些时日,也都凑成一片,玩的相当开心了。
可是穆谦不愿与薛言之交好,他来的时候叔父叮嘱,要与太子搞好关系,不只是因为他将来是要继承大统,还是因为穆谦本人,就是皇帝为太子选中,作为他贴身侍卫来培养的人。
穆谦不服,小小年纪的他不懂,为何同样为人,他就是为别人而活,他也不愿,于是刻意疏远着他。
十四岁的时候,几位少年跟着皇帝云明山秋猎,彼时穆谦的骑术和射术已经出类拔萃,他理所当然的分到和薛言之一组。
一声哨响,穆谦一马当先,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身后薛言之的马紧跟其后,不落下风。
两人虽然平日里关系平淡如水,但是穆谦惊奇的发现,这太子殿下看似平日里不声不响,端庄持重,这骑射功夫却也了得,两人配合天衣无缝,不一会儿便收获颇丰。
穆谦少年心性,转眼看到一只雪白的狐狸从眼前掠过,开心的大叫,“思远,你看那里有只白色的狐狸。”
薛言之看到他开心的样子,一向刻板严肃的脸上也漾起笑意,只说了一个字,“追。”便架马向前,穆谦当然不落于后,两人想法一致,都想活捉了这只难得一见的白狐,却不知不觉深入云明山深处。
理所当然的迷路了。
直到天黑,也没找到回去的路,像是走入了一个迷宫,无论怎样兜转,最终都会回到原地,两人这样兜了几圈,索性找了个山洞原地休整。
山里不比外面,到了夜晚,气温骤然降了下来,两人捡了些柴木点火取暖,取了上午猎来的猎物烤了分吃。
穆谦一直以为薛言之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定是吃不惯这外面的野食,但看他的样子,倒是怡然自得,丝毫没有被困山林的窘迫和无助,这让他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如果自己将要追随的人是这样一个能文能武,吃的了苦又乐观豁达的人,倒也可以接受。
想到这里,穆谦一把拽下刚烤好的山兔的腿,递给薛言之,“思远,你先吃。”
薛言之一愣,小心拿过兔腿,又一把拽下另一只,递给穆谦,两只兔腿轻轻一碰,对穆谦微笑,“一起吃。”
繁星满天,明月当空,两个少年吃饱喝足,在洞口坐着聊天。
穆谦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斜斜躺在一块青色大石头上,身后薛言之盘膝而坐,手里拿着一根木棒,轻轻挑着火苗。
穆谦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没由来的忽然问了一句:“思远,你可知我作为武将之子,为何可以进到皇家书院读书?”
薛言之正了正衣摆,低头说:“知道。”
穆谦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薛言之,“为何?”
薛言之抬起头,也定定的看着他,“为我。”
穆谦吐掉那根狗尾巴草,嗤笑一声,又躺了回去,不再看他。
诡异的沉默。
许久,就在穆谦以为他不会再讲话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句,“这非我本意。”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穆谦低头苦笑,就像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他崇拜自己的父亲,他无数次想像着自己长大以后可以随军出征,征战沙场,可是就在他踌躇满志,苦下功夫勤于武艺的时候,他的叔父跟他说,他是被皇帝选中,将来做太子的随身侍从,带刀侍卫,他的任务就是何时何地都要护得太子的周全。
他如何接受?他不愿接受。
薛言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会努力学好武功,不会拖累任何人。你尽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穆谦一下子坐了起来,眉眼间星光熠熠,喜笑颜开,“当真?”
薛言之微微一笑,轻轻颔首,“当真。”
穆谦喜滋滋的凑到薛言之身边,笑嘻嘻地说:“那我也努力学习武艺,替你守卫国家。”
穆谦兴起,伸出手指,“拉钩,你可是将来的九五之尊,说出的话就是圣旨,不可骗我。”
薛言之一愣,随即摇头微笑,伸出手指。
……
穆谦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迷蒙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薛言之的身上睡了一宿,他还枕着薛言之的大腿,抱着他的腰,而薛言之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人靠在那块大大的青色石头上,睡梦中的他也是一副正儿八经,不苟言笑的模样。
真是罪过啊罪过,穆谦轻轻的抬起身子,一抬头就看见一条青色小蛇向他们爬来,穆谦下意识就要拔剑,又意识到秋猎带的是弓,并没有佩剑,这么一耽搁,那条蛇已经爬到他们身边,弓着身子戒备的看着他俩。
这时薛言之已经醒了,抬手揉了揉眼睛,有些懵懂的看着他。
就在那条蛇将要发起进攻时候,穆谦猛的扑向薛言之的方向,用左手挡了一下,重重的扑到薛言之身上。
“啊!”受惊的青蛇利落的在穆谦手臂上咬了一口,随即跑的没了影。
薛言之已经彻底清醒,抓住穆谦的手臂,想也没想,便点了他几个穴道,又深吸口气,用嘴把毒液吸了出来。
直到吐出的血成了鲜红色,薛言之才软软的倒在了一边。
穆谦连忙起身,拿过水囊就往薛言之嘴里灌水,直呛的他干呕不止,过了好一会儿,薛言之才缓过劲,只是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
两人这样也不便继续赶路,只能等身体恢复。
清醒后的薛言之还有些懵,幸好这蛇毒性不大,只是有些麻痹的作用,休整片刻就好,只是薛言之一看到穆谦手臂处还在流血,眼神一冷,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放在腿上。
他从衣服内衬撕下一条长长的布条,又从包裹里找出金疮药,轻轻的把药粉撒在伤口处,小心翼翼地模样生怕弄疼了他,随后拿着布条,一圈一圈的缠绕起来,最后打了个漂亮的死结。
穆谦抽回手,不太自然的道了声谢,又觉得有些尴尬,只得说:“你躺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恰好撞见已经找过来的刘副将,刘副将见到他,拉着他的手,激动的说:“小少爷,可找到你了,太子呢?”
这时薛言之扶着胸口,慢慢的走了出来,秋日的阳光柔柔的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一样。
穆谦赶紧甩开刘副将,跑到他身边扶住他,薛言之扶着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不妨事。”
回到营地,两人却是两种待遇,薛言之被他的皇后奶奶接走,轻言慰问,而穆谦直接被穆大将军提走,少不了又是一顿鞭子。
穆将军虽是穆谦的叔父,但他一生未娶妻,便把穆谦当亲生儿子看待,虽然心中喜爱不已,但教养却也绝对严厉,再加上穆谦自小顽劣,从小他吃过的鞭子真是数也数不清楚。
回到帐中,穆将军道:“刘副将,拿我的鞭子来,看我不好好教训这个莽撞的小子。”
军命不可违,刘副将也无法,只得去拿。
穆谦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的,况且确实是自己想要那只白狐,也确实是他先起的头,挨这一顿打也不全冤枉了他。
只是这第一鞭打上来的时候,也确实是锥心般的疼痛,穆谦倔强,咬牙一声不吭。
第二鞭还未下来,账外忽然有人大喊:“住手!”
接着那人便进来了,待看清来人,穆将军赶紧行礼,“太子殿下。”
薛言之理也不理,跑到穆谦身边蹲下,看到他白色的骑射服已经被鞭子抽破了一道,手指微微颤抖,抬起头对穆将军说:“穆将军真是好大的气性,穆谦只是帮我抓一只狐狸,我们才不小心迷路,他倒是何错之有,要受这样的惩罚?”
不等穆将军说话,他拉起跪在地上的穆谦,对身后的穆将军说:“他,我先带走了。”
秋猎结束后,穆谦和薛言之的关系莫名其妙的开始好了起来。
比如上课的时候薛言之开始回过头来和穆谦探讨功课,比如骑射课上,薛言之总是要求跟穆谦一组,秋游的时候,薛言之总是愿意跟穆谦走在一起……
比比皆是。
最先发现的是张晴方,那日下了午课,薛言之和薛言平走在前面,张晴方和穆谦走在后面,张晴方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悄悄地说:“我说阿谦,你跟思远最近关系怎么这么好?听说秋猎的时候你们一起失踪了?”
穆谦一手拍掉了他的手臂,得意的说:“我们关系什么时候不好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