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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入梦 ...

  •   傍晚时分,山中凉风吹过,带着山间独有的味道,薛言之挨着穆谦,在落霞峰临江峭壁上盘腿而坐,探出身子挡住了大部分迎面而来的山风,穆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按捺下胸口的憋闷不适,抬头望向远方。
      夕阳刚落下不久,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绯红色,像是一块随意染就的锦缎,平铺在天空中,倒映在水中,又像是用染料,把澄澈的江水也染的通红,不一会儿,天空便暗了下来,周围静谧无声,偶尔传来林中鸟儿的鸣叫,倒是极有诗意。
      “是不是很美?”薛言之的声音响起,把神游天外的穆谦惊醒,随口应道:“嗯。”
      “我曾经想过,要在这里终此一生。”薛言之平淡的说:“以往我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在这里坐上一会儿,看着夕阳,看着云霞,心情就会好很多。”
      穆谦静静的看着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不说,可他还是能在薛言之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神色,那里面饱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哀伤。
      未待穆谦说话,薛言之忽然起身,对穆谦伸出手道:“我们走吧,山里夜间偏凉,你的身子怕是撑不了。”
      穆谦伸出手,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下一刻却被他大力拥在怀里,他低下头,脸埋在他的颈间,呼出的气息温热,穆谦下意识的想去推开他,却被他拥的更紧,恍惚间,他觉得颈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划过,便听到薛言之的声音响起:“阿谦,对不起……对不起……”
      穆谦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见他许久没有松开,只好笑着说:“哎呀,我们是好兄弟嘛,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嘛,再说了,我的死跟你又没有关系。”
      薛言之听完身子一僵,像是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脸上已经看不出悲喜,像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从来不曾有过一般。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正巧看到兰氏兄弟像两尊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门口,阿宝像是望夫石一样翘首以盼,看到两人,阿宝赶紧跑过去,拉着穆谦说:“我的少爷哟,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跟兰绍兰苏去猎了几只山鸡的工夫,回来就找不到人了,可急死我了。”
      穆谦淡笑道:“哦?那你们战果如何?”
      兰苏直接走上前来,伸手搭上穆谦的手腕,向薛言之的方向瞪了一眼,“哼”了一声,径直走进院子,兰绍同他兄长沆瀣一气,也“哼”了一声紧随其后,唯有阿宝,还在他耳边碎碎念着说着三人一下午捕了一只野兔,打了两只山鸡,说是炖了一锅老山鸡汤,煨在锅里,又回头对薛言之说:“薛公子,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薛言之颔首,阿宝立马欢快的跑去厨房。
      穆谦坐在屋里,这一天过的太过辛苦,体力有些不支,又因为薛言之也坐在他身边,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又觉得有些尴尬,只好随意找了个话题活跃气氛。
      穆谦指着不远处窗台边那个半满的书画缸道:“思远,这间屋子的主人想必是个文雅之人。”
      薛言之道:“何以见得?”
      穆谦道:“还记得我们一起求学的那段日子吗?我最讨厌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却很是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我也想像你们几个一样,能听进那些枯燥乏味、长篇大论的大道理,可没办法,我好像天生不是那个料。”
      顿了顿又说:“可能是自己学不好,才觉得那些学得好的人很值得敬佩吧。”
      这时阿宝端着两碗鸡汤走了进来,打断了穆谦和薛言之之间淡淡的,有些尴尬的气氛。
      阿宝适时的说:“薛公子,这里一共才两间屋子,我是个粗人,和兰绍兰苏挤一挤就好了,我们少爷就拜托你了,山里夜间偏凉,你可别让我们少爷冻着了。”
      穆谦哑然:“这……”
      阿宝立马道:“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和少爷一起睡啊。”说罢还捂着胸口,活像穆谦会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穆谦:“……”想起那两个大汉的话,不禁头大,他十分想大吼一句,自己又不是真的好男风!
      于是穆谦摆出一副“就算是好男风,也不好你这口”的神态斜眼看着阿宝,没想到阿宝会错了意,连连倒退到门口,口中喊着:“少爷你早点休息。”就跑了出去。
      穆谦尴尬一笑,低头继续喝汤,薛言之也沉默的喝汤,一时相对无言。
      薛言之已经很久没有梦到穆谦,前世的穆谦。
      他梦见他们回到了书院,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的那一天。
      那天天色甚好,一大早皇爷爷把我们兄弟三人叫去了御书房,说是给他们各找了一个伴读,各个皆是名门之后。
      到了书院,夫子果然领了三位世家公子,并一一介绍,那个清秀白净的是张宰相家的大公子张晴方,被安排在大哥后面。
      那个其貌不扬却又神采奕奕的男孩叫周潜,是周国公家的次子,坐在薛言清身后。
      最后那个就是穆谦,虽然个头小小的,长得却甚是俊俏白净,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澄澈而又深邃,彼时十一岁的薛言之,觉得十岁的穆谦甚是可爱,于是不自觉的冲他笑了一下。
      穆谦看到他笑,却将脸转向一边,不再看他,薛言之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后来相处的日子久了,他才知道,穆谦之所以作为武将之子,却能做他的伴读,原因却是因为他自小便表现出的武艺天赋,因为自己是太子,因为他是皇爷爷为自己选的侍从,怪不得他上课的时候睡觉夫子也是不闻不问,怪不得他总是不太喜欢自己,不太喜欢搭理自己,也不喜欢同自己讲话。
      如果这事安在自己身上,想来自己也是很不开心的。
      有一次谈书会,夫子问大家,将来的理想是什么。
      穆谦表现的很是积极,他说他想像自己的父亲和叔父一样,做将军,上战场,守边疆,夫子只是尴尬的笑笑,勉强的说了一句“好!”便不再多言。
      看着穆谦失落的坐下,一整天都是蔫蔫的,忽然觉得皇爷爷,甚至是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啊。
      于是更加努力的学习武艺,想跟他说,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不需要别人为自己放弃理想。
      又梦见那次秋猎,终于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他听,他心思单纯,又是少年心性,我们终于成为了好朋友,他望向我的眼神中也不再带着戒备和疏离,甚至替自己挡了那条毒蛇。
      后来他终于得尝所愿,我不知道自己想的什么,他才十六岁,他走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寝食难安,战场是什么地方,刀剑无眼,我真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于是偷偷从宫里跑了出来,连夜赶去了他们扎营的地方,死皮白赖的躺在他的榻上,我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保护他。
      可是他真的是天生的将才,几个月下来,只要有穆家小将出现,那么结局毫无悬念,简直是吊打似的胜利,十几座城,几百场仗,他没有输过一次。
      残酷的战争把他那少年气打磨的一分不剩,他的眼神更加坚毅,他的身量又拔高了不少,皮肤也黑了不少,曾经单薄的身子也变得更加强壮。
      后来他又远征岭南,我被多人看管,没能跟随他去,只能困在宫中,一遍遍的画他的模样,有小时候初见他的模样,有秋猎时他穿着那身白色的骑射服的样子,也有他穿着铠甲,拿着红缨枪,精神奕奕的样子……
      我小心翼翼的把画藏了起来,怕被人看到,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控制不住。
      后来他凯旋归来,皇爷爷很是高兴,特地为他举办了一场宴会,他才十七岁,个子又拔高了一些,甚至比我又高了一些,他坐在我身边,靠近我,偷偷拿出一个黑色锦袋,递给了我。偷笑着说:“思远,我去岭南给你带了礼物。”
      他还是以前的样子,他笑的时候会眯起眼睛,嘴角上扬,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微笑。
      袋子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一块上好的白玉打磨而成的平安扣,上面刻着两条小龙盘在上面,下面坠着一条长长的的流苏。
      玉质温润,一看便是少见的好玉,我抬起头想笑着对他说谢谢,却见皇爷爷眼神似刀,向我们这边看来,我心中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恐惧席卷全身,心瞬间沉到谷底,脑中挥之不去的一句,“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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