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师》羊生

4、第 4 章

　　“每一件事的发生，理由或许只有一种可能，也或许有一万种可能，但是，不巧的是，巧合永远只会是第一万零一种”

　　林木木盯着随身的小本子扉页上写着的这句话，又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白朗，努了努嘴，将本子合起来揣回了口袋里。

　　林木木早在居委会大妈的口中听过白朗的名字，就是她的新邻居；好巧不巧，她这位养了只狐妖的新邻居和她一起被困在结界里；又好巧不巧，这位新邻居正是冯思尚的主刀医生；更巧的是，清心寡欲了二十多年的她，似乎对这个新邻居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林木木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思考上述事件发生的原因，而不是将其归为巧合，以至于觉得它们的出现顺理成章，或者将其归于天赐良缘。

　　利令智昏，很蠢；色令智昏，更蠢。

　　许一曼经常说林木木就是因为她这该死的“第一万零一种”理论，才一直找不到男朋友，不过林木木并不在乎，对于她来说，相比于被獠牙咬穿脖子，她更愿意一个人浪荡地活着。

　　当年，十七岁的林木木还不知道什么是“天斩”，更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斩”，意气风发地踏入大学校园，顶着一张白嫩嫩的娃娃脸横扫院系，收获了无数男女老少的喜爱，就是没收过表白。

　　很多年后的同学会林木木才知道，当时的男生们都把她当女儿看来着，谁下手那就拐卖幼女啊。

　　不过在林木木看来，只不过是那些年还不流行清纯范儿，男生们都喜欢丰臀细腰大长腿，烈焰红唇D罩杯，而林木木，除了腿长还行之外，没一点儿沾边的。

　　好在林木木是个开窍晚的，身体又不好，同寝室的姑娘们都在忙着谈恋爱的时候，她天天忙着打游戏和进医院，倒也不觉得落寞。

　　只是等到十八岁生日一过，林木木就像是封印被解除了一般，上至公司老总下至大一学弟，追求者多到都把宿舍的大门堵了。被惊吓过度的林木木跳窗抱着排水管滑到了一楼，然后翻墙跑了。

　　林木木是个人缘好的，班上同学轮流为她打掩护，还专门开了一次班会。男生们集体表示林木木对于异性的吸引力并没有增加，女生则表示为了解决每日被围追堵截的窘境，林木木可以随便挑一个交往一下，毕竟这帮追求者无一例外的，都很好看。

　　于是，林木木和抓阄选到的某学长谈起了恋爱。

　　学长总想和林木木单独相处，但是林木木并不想，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多月，在各位小姐妹的良心劝说下，林木木终于答应了某学长晚上去公园的小树林逛一逛。

　　不过这次约会并不愉快。

　　某学长在空无一人的树林里，迎着月光张开血盆大口向着林木木咬过来的时候，林木木整个人都宕机了，等到再重启的时候，林木木就看到学长倒在地上，整个人被一簇发光的红线贯穿了胸口，而红线的另一端就在自己的手上。

　　林木木那原本应当是本能地护住脖子的手掌，被獠牙咬开了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凝成了无数红线，在空中飘飘荡荡。

　　或许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又或许原本就是早有准备，林木木借着月色看着四面八方的黑暗里蹿出了无数人影，向着自己扑过来，表情看起来都不太“友好”。

　　“生吞活剥原来在现实中是真的存在的”

　　这是在后来林木木向许一曼描述那晚的情景时，她说自己当时内心的唯一念头。

　　林木木说起那一夜的时候总是很平静，一点儿感染力都没有，其实究其原因是林木木对于当时并没有什么连贯的记忆，甚至连手上的伤口疼不疼她都不记得，她只知道，她那时觉得心脏已经跳得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可是全身就像是被绑在了钢板上，一动也动不了。

　　她就看着那群不人不鬼的东西前仆后继地向自己扑过来，然后一群又一群的被自己手上的红线击穿，倒下，各种血溅了林木木一身。

　　时任花市山海局侦查科科长的韩宇，因为妖气巨大波动匆忙忙赶到时，看到得就是满地的妖尸和站在尸堆正中央面无表情浑身浴血的林木木，周身漂浮着散发着红光的“天斩线”，像海草一样一圈又一圈的荡漾、散开、回拢。

　　“你的韩局，当时差点把我也当妖，一枪崩了我”

　　再后来，林木木就休学了，理由是重病，不得已在家无限期修养。但其实是因为已经暴露了“天斩”属性的林木木必须立刻离开花市。

　　至于“天斩”，在林木木成为了山海局的外援后，用山海局专用的网络图书馆查过相关资料。扫描进数据库的书页看的林木木头晕，眼睛都要瞅瞎了，才找到两段话。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斧崩一角，化精；天地初，未有人民，女娲黄土作人。与人合，诞子，始为甸师氏。甸师承神，血，天地可斩，大煞”

　　“王之同姓有睪，奉而适甸师氏，以待刑杀，时，天子同，魑魅魍魉徒为耳。族有‘天斩’，鲜，血斩，山河可断，啖之，可承神迹”

　　用林木木自己的话说就是，当年盘古大神拿着斧子开天辟地的时候，用力过猛，一个不小心，斧子崩掉一个角，后来盘古大神带着大神斧身归混沌，这崩掉的一角没能赶上，被忘在了天地间，时间久了变成了一个斧子精。

　　碰巧，女娲大神这时候因为太无聊用黄泥给自己捏了一堆小像，小像也成精了，就变成了人。

　　斧子精同志不知道看上了哪位伟大的女性，大家一起快乐的玩耍了一段时间，然后顺理成章地一起生了个小斧子精，名字叫做甸师。小斧子精同学继承了大神斧的神力，流出来的血可以化成刀斧，天地都能斩开。

　　在开枝散叶方面，小斧子精同学也很给力，愣是凭一己之力生出了一个氏族，被人称作甸师氏。

　　甸师氏的族人很牛，虽然不像老祖宗甸师，血能斩天地，但拥有什么都能砍而且还不会受天罚的能力，因为他们的骨子里就带着煞气。甚至在科技很不发达的古代，人们还很信奉上天的时候，他们就获得了可以斩杀王室贵胄的权力，必要的时候，天子也是可以拉过来砍一砍得。

　　天选之人都能砍，更何况妖魔鬼怪这种不被上天庇佑的存在。

　　甸师氏之中还有一个稀有品种，名字叫做“天斩”。

　　林木木觉得“天斩”的出现大约是因为返祖现象，就像是一对年轻夫妻高高兴兴生了个孩子，结果一看，咦？怎么生出了个毛猴？是一样的道理。

　　“天斩”和老祖宗甸师长得像不像不知道，但是技能相近，身上的血也很牛叉，山河都能砍断，至于能不能开天辟地，估计没人试验过。

　　“天斩”的技能虽然听起来很酷炫，但是也很要命，因为如果能吃了“天斩”，就可以获得神力。

　　林木木被迫背井离乡的悲催命运，就是来源于此。

　　当年因为“天斩”血暴动，血腥之气引得整个花市的妖魔鬼怪乃至半妖都妖性大发，韩宇连夜带着林木木跑到了风城，找到了当时的风城山海分局的老局长将林木木的血气给封印了，才阻止了一场浩劫的发生。

　　这件事，不仅让“三好学生”十八年的林木木，差点失血过多死掉，并且推翻了学校辛辛苦苦十几年为她建立的科学三观，顺带还在她心里留下了巨大阴影。

　　毕竟，活之不容易，需慎之又慎。

　　不相信巧合的林木木死死盯着白朗的后背，似乎想把那里盯出一个洞，好让她能看看这位新邻居的心里在想什么。

　　大约是林木木的目光太过热切，领着林木木走在手术室里的白朗忽然觉得后脊发凉，如芒在背，他有些茫然的回头看了看林木木。

　　“林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原本双眼都要射出刀子的林木木，一瞬间眉开眼笑，两只眼睛弯成了两只小月牙儿，明晃晃的露着八颗牙齿，连眉毛都透露着友好的情绪。

　　许一曼通常称呼林木木的这幅表情为“高阶职业式假笑”。

　　“没有呀，我就是太冷了，这里暖气停了，冻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呢”

　　林木木语气轻快地向着白朗解释道。

　　白朗闻言拐进旁边的手术间，从柜子里掏出了两件绿色的外套，大约是手术室里平日里休息时医生护士穿着保暖的，他和林木木一人套了一件，但是因为手术室常年恒温，这外套薄得很，白朗又掏出一个绿色包袱，不一会儿就拆了一张绿色的手术大单拿给林木木裹在身上。

　　“噗”

　　林木木突然笑出了声，白朗有些不解，眨着眼睛询问似地看着林木木。

　　“我有个朋友，每次我穿我的羽绒服，她都会说很丑，因为太厚了，穿上去很像一个山竹，她要是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又会说我像个粽子”

　　白朗也笑了起来，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睛在得到解答后越来越明亮，就像是月夜下，沙漠里的一抹浅弯，映着月光，突然被投进一粒石子，朗月瞬间碎为万千繁星，水波清浅，波光粼粼。

　　林木木看呆了一瞬，回过神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声，赶忙移开目光，心中默念“色令智昏”。

　　“林小姐，这手术室只有这么大了，我们已经走完了”

　　林木木双手笼在大单下面，左右看了看，又回想了一下整个手术室的构造，规规矩矩，并没有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可以供张开结界之人借力，通常借力之处结界都会有漏洞，但是现在没有形势上的漏洞可寻。

　　所以现在林木木需要做的就是推测出张开结界的目的，这样才能知道结界的初始点在哪，如果说借力点是结界的一扇窗户，那么初始点就是结界的门，结界从这里张开，也在这里结束。

　　“白医生，你刚才说，你是刚刚下一台肝肾破裂的急诊手术对吧？”

　　“是的”

　　“你洗手的时候病人还在手术室吗？”

　　“应该还在，那个手术间接下来没有手术，麻醉应该会在那等病人麻醉复苏”

　　“带我去那儿吧”

　　白朗点头领着走在走道上，林木木这次和他并肩走着，似乎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白医生很信任我啊，这么配合我，都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林小姐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啊，而且看起来很镇定，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手足无措，林小姐有解决办法，我当然愿意配合”

　　白朗回答的很自然，甚至还偏头看了看林木木，满脸的真诚。

　　林木木瞟了一眼白朗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对于自己的疑心病，林木木也很无奈，事实也证明来到风城后，除了在处理案件时，林木木私下几乎没有再遇到过觊觎她的血的人或妖，可她依然没法相信任何人。

　　对于白朗，林木木没来由地生出的那一股亲近之意和她心里挥之不去的怀疑，像是相争的两虎，在她脑子里打架。

　　手术间很快到了，林木木直接迈了进去。

　　她想快些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