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心听雪》念妙

4、第 4 章

　　昆仑肃然而立，洞宇亭台间偶尔有白衣教众轻步走过，所有人都悄然无声，都知道他们阐教的三代首座大弟子回到昆仑，所有师尊都在玉泉山金霞洞，就算新来的教众这些天也知道这大师兄有多受宠爱，玉虚宫元始天尊也毫不掩饰他的疼护之意。
　　玉泉山.金霞洞. 落云阁中
　　“师父，疼，疼”
　　杨戬紧闭双目，身躯却不停颤抖，昏迷中声声呼痛，像利剑扎入玉鼎的心口。
　　“戬儿，戬儿，不疼，师父不让戬儿疼，乖啊”
　　玉鼎想起杨戬小时候练功受伤，自己也是这样哄着他，戬儿自小坚韧，像这样声声呼痛，想必是真疼极了。徒儿长大了，自己再也不能一步不离的陪着他了，可一想到他受伤的原因，凌厉的目光又射向一旁正在帮听雪准备药浴物事的哪吒。
　　正在专心调制药水的哪吒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寒凉，回身正看到玉鼎森冷的目光，他不自觉的缩了缩头，心里小人儿悲戚地喊到，大哥，你快些好起来吧，师伯的眼光好可怕。
　　正在忙碌的听雪突然停了下来，双目微闭，轻合左掌，掐指仆算，半晌，才缓缓睁目。
　　“嫂子，怎么了？”
　　看到听雪的动作，哪吒也放缓了动作询问。
　　“没什么，师伯”
　　看向玉鼎，
　　“我想出昆仑一趟”
　　见玉鼎点头示意后，才回身看着哪吒淡然吩咐，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每日都按照我教你的陪你大哥药浴。”
　　“知道了，嫂子，你就放心吧，哪吒必一步不离陪伴大哥。”
　　听雪来到床前，看着昏迷的杨戬，半晌，将手放在了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微微跳动的心脏。
　　“妙君，你要好好的，我去接个人，很快回来，希望我回来时能给你带来惊喜，君亦然。”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手捏法诀，隐去身形，飘然远去。

　　“娘”
　　刘家庄
　　三圣母杨婵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白衣女子，早已不受控制的泪如雨下。家变之时，她不过四岁，对父母记忆本来不深，可如今出现的女子正是她偷偷在二哥房中看到过，二哥无数次一个人反复看着的画像中的女子，她还看到过二哥每年中秋都会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抱着那幅画像哭得像个孩子。那是母亲的画像！是二哥凭着记忆，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不仅形似，更有神似。还记得这幅画像画成的那天，二哥就病倒了，整整病了半年，半年后，病好了，她却发现二哥变了，然后，二哥成了玉帝的司法天神。
　　“刘夫人，我张瑶姬担不起你这声娘，让开！”
　　手中寒玉簪化成长剑，森森指向不远处杨婵身后的沉香，正是那上古神器——寒魂。
　　“娘，女儿知道错了，女儿知道错怪了二哥，娘要打要罚，女儿绝无二言，请娘饶恕沉香吧，他还是个孩子。”
　　三圣母连连叩头。
　　“孩子？孩子就可以对长辈无理狠毒？孩子就可以随便做错事不需要担责？孩子就可以对我的戬儿挥斧相向。杨婵，刘夫人，你生的端的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啊！”
　　瑶姬玉面含煞，森冷的目光直直射向女儿。
　　“娘啊，沉香只是想救出女儿，就像，就像二哥千年前想要救您一样，只是，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二哥的计谋，我们也想找到二哥补偿啊。”
　　“住口！”
　　瑶姬寒魂剑一横，
　　“他有什么资格和我的戬儿相提并论，你又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的戬儿，戬儿纯孝，但都是凭自己一己之力，你的儿子踏着戬儿铺好的路，用戬儿的血和命来成就他的英雄事迹，他拿什么跟戬儿比。你让开，我看在戬儿的份上，不会对你动手，但是，伤了戬儿，死罪难饶！”
　　瑶姬身形一闪，寒魂凌厉刺出。
　　“不，娘！”
　　杨婵曾不止一次听杨戬说过母亲的事迹，知道她曾经是天界第一女战神，如今见寒魂剑森然刺出，更是想也不想，就挺身护在了儿子面前。
　　一条白纱从门外飞入，缓缓缠住了寒魂。白纱那头，一个白衣蒙面少女卓然而立。
　　“瑶姨，不可。”
　　瑶姬放下手中的寒魂，眼中泪光闪动，
　　“你……孩子，你是雪儿”
　　“是，我是听雪。”
　　面纱拉开，绝世丽颜让天地倾然失色。
　　“雪儿，雪儿，戬儿他……”
　　想到儿子，瑶姬悲声痛哭，
　　“孩子，如果没有那场封神，也许你和戬儿，可现在，戬儿他，他……”
　　瑶姬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不敢去面对那惊天的一斧。
　　“瑶姨”
　　听雪安抚地拉着瑶姬的手，眉宇间一片淡然。
　　“没事的，妙君没事的，昆仑十二金仙都在昆仑陪着他，他会没事的。我知道瑶姨来这里，特意过来接您，比起他们”
　　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杨婵众人，回头，又是一片淡然，
　　“妙君更需要您。他做了这么多，受了那么多委屈，那么多苦，就为了您，别让他的牺牲白费了。”
　　“对对，雪儿，我们这就走，去昆仑，去昆仑。”
　　寒魂重新幻化成寒玉簪，插回了鬓间。
　　“别再围着昆仑瞎转，对你们来说，妙君已经是一个死人，对我而言，谁伤了他，谁就会变成死人。妙君无事，你们可以活，妙君如果有事，莫说是你们这几个人，天塌地陷，我也会让三界众生为他陪葬。”
　　听雪离去前淡淡数语，让所有人心中升起了一股凉意。

　　对于听雪带回的瑶姬，除了哪吒，倒没有人感到意外，毕竟，这天下没有可以欺骗昆仑镜的事和人。
　　“戬儿”
　　颤抖着手，轻轻抚上儿子憔悴苍白的脸，泪水终于忍不住滑下。千年时光，昊天镜中戬儿一步一步踩着荆棘长大的经历成了陪伴瑶姬寂寞岁月的唯一寄托，看着儿子笑傲天地间挥斥方遒，瑶姬觉得自己的心充满了骄傲和感动，她曾经幻想过无数种和儿子重逢的情景，却绝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在儿子徘徊生死边缘时才见到他。但幸好，他还活着。缓缓低下头，将脸贴在那只有些许温度的胸膛，听着那微弱但不容错辨的心跳，瑶姬轻声道，
　　“还好，戬儿还活着，活着真好！”
　　“瑶姨，别担心。妙君会好好的，好好的。”
　　听雪看着瑶姬心碎的样子，实在不忍，才出声相劝。她一向性子冷清，除了杨戬，几乎没有人能让她浪费心神。但瑶姬不同，她对儿子的爱和不舍，在这一刻也让她冷清的心生出一丝向往，她想到了三千年前的父亲。
　　“您刚出不复牢，身体和元神都有损伤，昆仑灵气很足，您还是先去休息吧，您也希望等妙君醒来就看到健健康康的您吧。”
　　见瑶姬不愿离开，又出声劝到。
　　“好吧，雪儿，等戬儿醒来，你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是，听雪明白。”
　　看着瑶姬远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着杨戬沉沉睡颜，听雪抬头，不愿让眼中水光掉落。
　　“大嫂，大哥该药浴了。”
　　哪吒让人将需要的东西一一摆好，挥手让人退下后，像往常一样，去抱起昏迷的杨戬，替他除去衣物，却在看到他身上横七竖八的各种伤痕时红了眼。
　　“你先出去吧，我给他洗。”
　　听雪看着哪吒愧疚难当的样子，微微沉吟。
　　“没，没事，我只是看到大哥的伤，想到自己当时真是混蛋！”
　　哪吒说着忍不住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听雪想要伸手拦住，却已是不及。
　　“别再自责了，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你，这个人，自封神开始，就已经告诉世人，他就是智计无双，算无遗漏，别说是你，就是当年的绝龙岭……”
　　想到封神已经成为过往，老父也已封神归位，听雪一阵神伤。
　　哪吒想不到自己的愧疚，引来听雪的感伤，哪敢继续说，忙扯出一个笑容，
　　“嫂子，你去见过师祖，他老人家有没有说大哥的伤什么时候能好？等大哥伤好了，就能带你游历三山五岳了，到时候，小弟也想凑个趣儿。”
　　转头看了看他，知他不愿自己悲伤，转移话题，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一边替杨戬擦拭身体，一边道，
　　“你不是三坛海会大神么，难道做天庭的官儿很清闲，都不用听朝列班，处理事务的么？”
　　看着似笑非笑的眼睛，哪吒挠了挠头，
　　“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而且，而且玉帝也说让我留在昆仑照顾大哥。”
　　“玉帝？”
　　听雪一抹清冷的笑容染上唇角。
　　忙了半晌，两人才替杨戬换上干净衣物，轻手轻脚将他扶回床榻躺好。
　　“再高深的道法也需要他有求生的欲望，已无生念，已无生念啊”
　　耳边回想起元始天尊心痛的声音，听雪呆呆看着面前毫无生气的杨戬，最终在床边俯下身去，
　　“妙君，这世上莫不是真的不再值得你睁眼一看了吗，那昆仑众仙呢？你的母亲呢？你的兄弟呢？我呢？好多人都等着你，等着你回来。”
　　浅浅一吻，印在额间那黯淡无光的金色流纹，一滴清露自听雪眼中滑落。
　　杨戬的梦中只有无尽的杀戮、痛苦、心碎、绝望，在黑暗无边的梦境里，单薄的身躯紧紧蜷缩成一团。
　　“唔”
　　一声痛苦的呻吟溢出杨戬的嘴唇，剑眉紧锁，额上已经冒出了点点冷汗。
　　听雪滴落的泪珠直直滴入了额间金纹。杨戬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杨戬的外伤一天天转好，可人却依然昏睡没有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