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易琼玖

2、之二

　　一、
　　二十岁之前的我，感情生活是一片空白。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方面的感情，倒不是说寂寞，只是很想体验一下那种从未有过的经历。
　　不是从来都没有人表露过那方面的好感，因为还在大学里，总还在敢爱敢恨的年纪，也同样因为在大学里，已经很少有人会面对面的表白了吧！大多数都是短信传情，秋秋上滴滴响过一星期之后就走入暧昧时期，我无法接受一个人在说喜欢你的时候没有看着你的眼睛，这会影响我的判断，目前还没有人跟我当面说过这句话，所以我还一直都保留那份空白。
　　你们笑我古董也好，说我固执也罢，其他的都好商量，除却这一点。
　　但偏偏，我认得卓非凡这个人靠的就是我最不屑一顾的短信。真是讽刺，对不对？
　　女友二十岁生日，在吵得要命的KTV包厢内打电话来叫我过去，我的朋友很多，而这一个女友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她本行是画画，也喜欢写点字，我们因为写字认识，但是毕竟交友圈子有很大不同，我担心会与她的那些画画的朋友没话说，但她硬要我过去，说二十岁生日怎么少得了我。
　　好吧！那就去吧。她大不了我几个月，她满了二十岁，很快就要轮到我了。
　　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唱歌，大概是喝了点酒，有些疯，见我来了立即丢掉话筒过来迎我。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还打算装十四岁吗？”
　　我经常跟她说我只有十四岁，因为不爱打扮，跟烫了头发又穿着背心小短裤的她已经有了很大差距，但我已经努力改变了，至少今天我穿了高跟凉拖出来，就怕她再说我像个小孩子。
　　她切了蛋糕递给我，又和她的狐朋狗友瞎闹去了。包厢内气氛很热烈，除了一处地方，我注意到有个男生和我一样跟这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我故意坐到他旁边去，两个人呆坐着总好过一个人，我是这样想的。
　　一口一口把蛋糕吃完之后，我偷偷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试图跟他搭讪。因为在这里面，他的沉默显得可贵，见多了巧舌如簧话多得像在做脱口秀节目的男生，他让我觉得新鲜。
　　“你怎么不去唱歌？”这是我的开场白，因为注意到他从我进来到吃完蛋糕坐的姿势都没变过。
　　可惜包厢里唱歌的声音太大，他摆摆手，示意听不清楚。
　　气氛有些尴尬，头一次搭讪就被挡了回来。
　　我掏出手机，按了那一行字给他。如果他不是个健谈的人，那么这样交谈刚好可以避免尴尬。
　　他也掏出手机来，按下一行字给我。
　　“不会唱。”
　　我看了这三个字，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继续谈下去，这样简单的三个字，会让人以为他很反感这类搭讪，但是看表情又不太像。
　　好在对方给了我个台阶下，他又把手机递过来，“你为什么会想要跟我搭话？”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这个人貌似沉默，可是一开口说起话来却不懂得什么叫含蓄，难道我跟他说他看上去很好搭讪。
　　第一面往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所以一见钟情那种事情，绝对是小说家杜撰出来的。卓凡并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但是我们的交谈也并未因此结束，因为我们两个坐在那里实在闲得发慌，所以两台手机递来递去的胡扯闲谈，甚至还不时的奚落对方两句，卓凡并不是长得好的男生，一脸的痘痘，而我暑假在家里呆得身上多了两斤赘肉，我们互相攻击对方的短处，我很快就发现，这个男人的沉默绝对是装出来的。
　　当然被人揭短这种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这一条不能构成卓凡没给我留下绝佳印象的罪状。就在我们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看见一个高个子女生走过来伸手就去拽卓凡的衣袖，我记得他穿的是一件格子衬衫，我还很为那件最喜欢的格子衬衫惋惜了一下。卓凡毫无准备地被拉起来，一只右手臂被牢牢抱住，就这样离开座位。
　　我足足三十秒后才反应过来，莫非这棵不起眼的小草还是有主的，莫非这颗草的主人以为我在勾引她家的草？那真是天大的冤枉，天知道在这光线昏暗的包厢里，我连他脸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只对他的一脸痘痘有个大概的印象。
　　我很为自己不值得时候，那个称自己不会唱歌的人居然拿着话筒跟他们打成一片，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二、
　　从包厢回来之后我就一直牙痛，真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年纪还会长牙齿。张开血盆大口照镜子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如果思念是一种病的话，一定是牙病。半夜被痛醒，对着天花板发呆，再也难以入眠，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想念是会呼吸的痛，那首歌不是这样唱的吗，这种痛必是牙痛无疑，你张开嘴呼吸，一不小心上齿碰到下面发炎肿大的牙龈，痛得你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对不对？
　　偏偏那帮臭味相投的朋友中有一个要提早过去念书，也不知是谁想的点子去吃自助早餐饯行，而且约好八点钟到餐厅集合，结果一个都没到。
　　我比较不相信这也叫缘分。
　　当我舀了满满一碗黑米粥转过身看见一张正盯着我看的痘痘脸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走过他身边两步，他突然发声。
　　“喂！能不能借我看看你手机？”
　　哗！我第一反应就是骗子，居然连自助餐厅里也有这种骗子，问你借手机打个电话，结果打着打着就不见人影，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当作没听见，我端着粥走到楼上人多的地方坐下。又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给那几位姑奶奶，都是清一色睡意朦胧地说马上到，不要怪她们，要怪就怪自己到太早。
　　刚刚挂断电话，对面座位已经多了一个盘子一个人，赶在我尖叫之前，他居然把自己的手机递到我手里，“是我啦！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手机上按着这么一行字。
　　我又把手机还回去，“现在可以面对面说话了吧？”
　　他笑了一笑，仍旧是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你一个人？”
　　“目前是，我朋友才刚起床。你呢？”
　　“目前也是。”
　　他去装第二盘的时候我的粥还剩了大半，他忍不住问道：“你来吃自助餐吃这么一点？”
　　“在长牙齿。吃不下，是为了配合她们才过来的，结果到现在人都没见一个。”我抱怨道。
　　“是在长智齿吧？”
　　“智齿？”
　　“嗯，很多人都是成了年还在长智齿的。痛不痛？”
　　废话，“当然痛啊！最要命的是不能咀嚼东西，一嚼就痛。”
　　“如果实在严重的话，要用刀把阻碍牙齿生长的那部分牙龈割开才行。”
　　我被他说得汗毛直立，“不用了，长不出来就一直痛算了。”
　　他不说话了，只埋头笑。
　　“是不是长出智齿之后人就会变聪明？”
　　“也许吧！你觉得自己现在不够聪明吗？”
　　这个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呢？如果肯定的话就等于承认自己现在是笨人，如果否定，就显得太不谦虚。
　　我只能站起身来，“我再去盛一碗粥。”

　　三、
　　我要说的是，二十岁之后的我，很可能也是一片空白。
　　是因为性格太古怪太不易亲近了吧！不过，谁在乎！信念万一变成残念，我还是破的T恤同样一件。
　　等到我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大家已经返校近两个月，那一天我过得很平静，除了上课都要接他们打来的电话以外，真的很平静。
　　女友也从她所在的海滨城市打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收到礼物，后来却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卓凡和他女朋友分手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看来这个黑锅我是背定了。
　　“我和他除了在暑假里见过一面之外，也只是偶尔发个短信，电话都很少有。他不是香饽饽，每个女生见到他都会扑上去的那种类型。”
　　我只能这样为自己辩解一下，不过信不信也由不得我。
　　卓凡也打电话来祝我生日快乐。但是我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心情已经有些低落了，一点也快乐不起来。
　　“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我问他。
　　结果他这样说：“嗯，这不关你的事。”
　　我不得不再次声明，卓凡绝对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他这句话几乎让我有按掉他的电话的冲动。好在他及时再加了一句：“我跟她分手不是因为你。”
　　我松了口气，但也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好过多少，真奇怪。
　　我只能说：“我知道。”
　　牙痛一直没有好。吃过消炎药的那一段日子会好过些，但是只要一停药就会复发，与其让这种药控制我的生活，不如干脆把药瓶子丢到垃圾桶里，那些药是卓凡寄过来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家是开诊所的。牙齿要痛就痛去吧，就在把药瓶统统丢到垃圾桶的同一天，我决定不再主动跟卓凡联系，我必须承认，我还是介意的，非常介意，为着他最后的那两句话。
　　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这种感觉究竟从何是开始滋生。也许就在牙痛缠上我的那一天，不经意间可以忽略，但是发作起来就会失眠，真沮丧。
　　也许我应该采纳他的建议，牙齿太痛的时候去诊所叫医生把牙龈割开，让这颗牙齿正常的长出来，然后人也可以变聪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