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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之一 ...

  •   我的名字叫琼。但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琼枝,枝是一个语气词,在我的家乡,这样叫代表亲切。我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很多时候,我都在等待别人先付出,例如,你先用这样亲切的称呼叫我,然后我才对你笑。分得这么清的人,不好,所以,很少有人这样叫我。
      我是一个实习的牙科医生,刚刚毕业不久就被分在一家小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张开嘴巴,给我看他们的牙齿。我戴着口罩,所以闻不到他们嘴巴里的气味,他们仰着头,所以我也看不到他们眼里的情绪。我不喜欢也不厌恶这份工作,因为我总得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我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我不能倒头来又证明我虚度了这么多年的光阴,成天看别人黑的黄的千疮百孔的牙齿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总好过,在家里看天花板度日,你说是不是?我太难忍受不能做点什么的滋味。
      有一天,有一个小男生捂着腮帮子来到我跟前。我猜他没有注意到我胸前挂着的那块标着实习医生的牌子,否则他不会一进来就直奔我这里。其他主治医师跟前都排满的长队,所以他找到我,显然他跟我一样,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为着我跟他的一个共同点,在他将挂号单子递给我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他的名字,纪一。简单明了,让人印象深刻。他看上去很小,但是单子上写着他已经二十岁了。
      “你哪里不舒服?”这是一句废话,他明显用手捂住腮帮子,但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开场白,其他病人都会开门见山的告诉我,或者直接张开嘴巴让我看,但他的一言不发让我必须说出这样一句废话。
      “左边的最后一粒牙齿,它要长出来了。”他这样说。
      他二十岁了,但他还在长牙齿,这他羞于启齿吗?我不明白,因为站在医学的角度上讲,这没有什么。我见过八十岁的老太太还在长她的新牙齿。
      我让他张开嘴,然后捏住他的下巴,拿着手电筒往他嘴里照。确实,最末端的牙槽里有两颗刚刚探出头的牙齿,仅露出一点白色,它们成长得很艰难。两边的牙龈已经红肿发炎,显然已经拖了一段时间才来就医,真不明白牙龈肿成这样他怎么还能够吃得下饭。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是在长智齿了,很多人成年之后都会长智齿,你的牙龈阻碍了它的成长,它们发炎了,吃点消炎药,如果还痛的话,我可以帮你用刀在牙龈上割一下,方便它长出来。”
      听到最后,他脸色有些发白,我忍不住问:“你很怕痛吗?”在我心里面,男孩子应该不是这样的,我有点失望。
      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然后问了一个貌似很傻的问题:“智齿长出来之后,人就会变聪明吗?”
      我无法回答他,所以低头写药方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但是,在理论上来说,答案是肯定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没有人会否认自己比十五六岁那个时候变得聪明了些,但变得比以前更聪明了,并不代表以后就不会跌跟头走错路了。有没有智慧,真的很难用一颗名字与智扯上关系的牙齿来判断。
      送走了那个小男生之后我便下班了,实习生没有想象中的辛苦,反而很轻松,因为没有夜班要加。那首歌是怎样飘进我耳朵里的,我已经不清楚了,我从来都不听有歌词的曲子,耳朵也会自动过滤掉那些被我排斥的东西,但那首歌偏偏就让我听到了。
      当你在,翻山越岭的另一端,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时常感觉你在耳后的呼吸,不曾感觉你在心口的鼻息
      哦,思念是一种病。。。。。。
      我仔细想一想,为什么我会记住它的歌词,因为我是一个医生,所有的医生听到病都会下意识地去询问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当我也这样去寻找的时候,却被告知自己被耍了,思念不是一种病。如果硬要说它是一种病的话,让我好好想一想,看有什么病的症状能够恰如其分地套得上它。不会是感冒,没有那么折磨人的感冒,你在感冒的时候总是昏昏沉沉地就那么过去了,也不会是太严重的病,人们不会把那么抽象地东西那么当真,毕竟,古往今来,相思而死的人就那么几个人。我突然想起那个来看牙齿的小男生来,他说长了智齿之后会不会变聪明。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头绪了,如果思念是一种病的话,一定是牙病。半夜被痛醒,对着天花板发呆,再也难以入眠,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想念是会呼吸的痛,这种痛必是牙痛无疑,你张开嘴呼吸,一不小心上齿碰到下面发炎肿大的牙龈,痛得你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对不对?
      原谅我这个医学怪人将那么浪漫的一个词比做了牙痛。它只能够是牙痛,它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严重。
      我的朋友琬说,每一次恋爱都让她成长,成长之后她不想再谈恋爱。我们有恋爱过,没有人会爱上一个古板严肃的未来牙科医生,但我暗恋过别人,不多,我从来都只会对那些叫我琼枝的人产生好感。很少有人会那样叫我,那样亲切的叫我。
      如果硬要说智齿长出后人会变得聪明的话,那就把它比作恋爱吧。智齿能证明的,不过是你的年龄,它生长的时间已经比小时候换牙拖后,在你已经变成一个成熟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之后。而恋爱能证明,你在试着爱人,试着成长。
      也许很牵强,也许我只是借着它的名义来说些其他的东西。
      第一个叫我琼枝的人,我已经忘记了。但是能记住的第一个却永远的记住了。
      除了医学书籍,我从来都只看一个人写的书。我最爱她写的《人淡如菊》,因为爱上比尔那梵先生的情感被她写得那么细致,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但我不爱看它的结尾,女主角回香港结婚,而那梵先生没有再去找她。似乎每一个师生恋的结果都是如此。
      现在的我已经不能理解当初突如其来的情感波动,他叫我一声琼枝,就像那梵先生在黑暗中握紧乔的手一样。也许我太夸张了,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谁都能叫出来,但是我只听到了他的那一声,真的。
      他的课,我从不迟到早退,总是在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他的课我总是来得最早,在所有人来之前,把讲台和黑板擦干净。但是我从来都不在他的课上主动回答他的问题,他是非常受欢迎的老师,我非常羡慕那些能够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的学生,因为我绝对不可能是其中的一个。
      那天他来得早,在教室里叫几个人替他去整理试卷。我恰好就在其中,我只是选修他的课,考试之前他会给我们把重点话出来,但是其他人就不同了,他的课据说很难过,几个班级合在一起考,能过的一半都不到。我走在最后面,也只有我才会上完了选修还去上他的考研班上凑热闹。
      他的办公室乱得和他的人很不相称,我以为他是个很爱整洁的人,可事实证明他不是。书桌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试卷和讲义,干涸的红笔躺在一边。
      那个时候,我看不到别人,也听不到别人说的话,只看见他笑了笑,然后说:“我知道你,那个堂堂都到,堂堂都听完才走的琼枝对不对?”
      他不年轻了,他的儿子都已经上高中。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只不过比我多过了两轮生日而已,那时我天真的这么想。
      与你们想的都不一样。我很沉默的过完了这段日子,不会有那样轰轰烈烈的过程。他大概是记住我了,他曾叫我琼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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