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少爷与龙》米兰麋鹿

11、线索

　　希露为什么会追随自己，愿意和自己一起死？

　　从前他没问过，因为希露的陪伴无声而执着，无论什么时候他回头她都在。他便默认了她是忠诚的。

　　仔细想想，忠诚是一个模糊暧昧的概念，是否希露追随的只是“少爷”这个身份，甚至说，只是“救了我的人”这个身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也许对父亲也是忠诚的，对菲利克斯也是忠诚的，他们都符合“主人”，“救命恩人”的条件。这样一来，希露对他的感情就不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的猜测让他莫名烦躁。

　　菲利克斯一走进书房，就感受到他效忠的小少爷，也是他的儿时玩伴不善的目光。

　　他不由得一楞，眼神询问一旁的父亲卡尔维诺，发生什么了？

　　卡尔维诺大概明白少爷头发丝一样纤细纠结的少男心，但是一时半会也没法跟缺根弦的儿子说通，就逃避地转开目光。

　　“菲利克斯·萨加·埃尔多安，把你今天看到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少爷声音冷淡，虚假的笑意不达眼底。

　　菲利克斯本来对莱希利安心存亲近，他一向大大咧咧，热情直率，即使外出三年也没觉得自己和少爷生疏。这下莱希利安疏离地称呼他全名反而令他疑惑不解。

　　但他稍加思索，只当这是因为少爷年纪长大了，懂得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再加上多年未见，才会这样。他收敛心态，沉稳道:“是。”

　　他是从极北之地回来的，之前他与老公爵征战卡戎，老公爵用自己的死亡换得了两国和平，他也受了重伤。当时他很担心精明的老公爵去世后，善良，为人正义的少爷能不能经受住打击，但是因为伤势恶化他不得不去极北寻找巫医救治。

　　等到终于痊愈可以回维尔茨堡，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了。

　　他不想耽搁时间，一路上快马疾行，早上太阳刚升起不久就抵达了首都外城。

　　彼时城堡才刚开启大门，来来往往的商贩行人出入排起了长队，他想从专为贵族和传令官开放的城门侧门进入，向护卫出示了他作为公爵近臣被赐予的徽章。

　　这时，一个小型车队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队来自东方贩卖香料的队伍，领队是两名身体修长，裹着黑袍的男人，看着都像是能管事的，举止沉稳，气度不凡。除此以外，车队附近还零散地围着几个沉默而有序的仆人。

　　车队由五辆马车组成，四辆都是装香料的特质防干冷篷车，一看便知确实是老练的游荡商人标配，中间却夹着一辆明显是坐人的包绒马车。

　　他当时只是稍微觉得有些奇怪，菲利克斯这些年见识也不少，知道香料商人通常不会专门配备载人马车而是直接睡在香料堆里，一是节省成本，二是香料贩卖方式特殊，很多游荡商人是来到城市以后直接牵着马车在人群中叫卖，身上粘有香气可以推销商品，还能让人一下就认出他们的身份。

　　并且，就如上面所说，香料商人要叫卖推销商品，大多数都是心思活络，八面玲珑的。这队人却不像是商人的氛围。

　　真正让菲利克斯确认他们有问题的，是领头黑袍人来找他，求他帮忙带他们进去。

　　黑袍人言辞恳切，说他们没有想到今年北方夏天温度高，没有做好保湿散热，要是香料在这里放到中午才能进城，恐怕质量会下降。他们千里迢迢而来，光是路费就不少，不想赔本。

　　菲利克斯也是个坚持自己的骑士精神的人，见他们事出有因，便同意帮助他们，当即答应了带他们从侧门进城。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所有人都要按照守卫的要求接受检查。

　　黑袍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为难，下意识向那辆包绒马车瞥了一眼，另一个马上满口答应，扯了同伴一下。

　　菲利克斯骑在马上，看似阳光温和，毫无芥蒂，实则已经起了疑心。

　　不一会，那辆马车上走下一个穿戴披风的高大亚麻色长发男人，沉默寡言，像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即使特意向他行礼致谢，浑身的气势也是藏不住的高高在上。

　　亚麻色头发是南方平民常见的发色，他穿长披风，腰间挂着剑，也是普普通通的剑士打扮。

　　黑袍人向菲利克斯介绍，说这是他们的主人，名叫纳塞德奥。

　　他笑着问：“看样子你们都是学过剑术的？为什么要做香料生意？”

　　几个仆人身体瞬间绷紧，外人可能感受不到，但是经历过战场的菲利克斯敏锐地捕捉到了杀气。几名黑袍人的手都下意识拢在腰眼边上，这个动作再明显不过，是常年用剑的剑士想要拔剑的准备动作。

　　“是啊，这几年大陆也不太平，我们也是没什么本钱才做点香料生意的，雇不起人手来保卫，就只有自己学点剑术防身。”圆滑点的黑衣人笑道。

　　“哦，是吗。”菲利克斯爽朗地笑着，却暗地里格外关注亚麻色长发男人。

　　护卫搜查他的时候，他好几次有下意识的防卫动作，但却不是拔剑——而是手掌掌心向上，微微抓握。

　　他的表情渐渐严肃。这是魔法的发招动作。

　　只有纯血种能够使用魔法，而百分之九十九的纯血种都是贵族——还有百分之一是皇帝。

　　这个男人的气势，让他想起了去世的老公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嗨，纳塞……什么来着。”他大大咧咧去打招呼。

　　“纳塞德奥，”亚麻发色男人抬眼，勉强想要扯起一个恭谦的微笑，却不熟练到扭曲，“骑士……大人，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聊聊。你们进城之后打算去哪一块卖？是卡珊戴尔街还是罗福林路，不瞒你说，我也对香料稍微有一点了解，要是你们这批货质量好，我也可以买一点。”

　　纳塞德奥闻言，脸色略显阴沉，避开重点，答道：“我们边走边卖。”

　　“没有提前和本地香料协会谈好吗？”菲利克斯一脸惊讶。

　　纳塞德奥脸上明显出现了疑惑：“我们南方没有这样的说法，香料协会不管分销商，只要自己安排就好。”

　　“是吗是吗，哈哈哈，那是我不了解你们的规矩了。”

　　说话间，整个车队已经检查完毕，守卫放他们进了城。

　　“好心的骑士先生，我们就此别过了！”黑袍人冲他挥手。

　　他也礼貌地笑着点头，回头就面色凝重地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只见一个绿色的小光球从车队底下悄悄飘出来，浮在他耳边震颤了几下。

　　这是他从有树妖血统的父亲的那里学到的小技巧，召唤出的小光球其实是树精灵，拥有初级智能。刚才他与纳塞德奥聊天，吸引他的注意，其他仆人又在接受检查，没人关注车队，他就趁机让树精灵去车底观察车辙和底面。

　　那辆包绒马车的质量实在超过了商人的规格，他断定是由贵族家匠打造的。即使他们伪装成一般人，车上不起眼处也一定留有工匠刻印的家徽。

　　果然，树精灵回报说车底有一个没有上漆的手刻橡叶十字家徽。

　　——这是索尔维利的皇家家徽。

　　他竟然并不惊讶，稍加思索，就想出了“纳塞德奥”的身份，纳塞德奥用精灵语倒着拼出来，就是奥德西恩——索尔维利第三王子奥德西恩·诺特·海姆达尔。

　　此刻，被他们讨论的三王子一行人正在马车上前往城西的贫民窟，如果菲利克斯见到，一定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三年前，他们就是在那里救下的希露。

　　“殿下，那个骑士留了个眼线，跟在我们身后。”黑袍人与奥德西恩同车，向他禀报。

　　三王子奥德西恩瞳孔黑中泛着奇异的紫色，冷酷地说道：“不用管他，找到伊芙琳我们就走。”

　　“殿下，三年过去了，伊芙琳公主真的还会在那吗？”黑袍人担忧道。

　　“如果不是担心线索断掉，我们也不用求助那个骑士。他说不定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伪装。”另一个黑袍人叹息。

　　奥德西恩手指轻轻敲打，眼中黑到仿佛可以吸入所有光明，没有一丝可以照进他的内心：“装装样子而已，伊芙琳失踪了那么久，就算真如那个庄园主死前所说，她被卖到了这里，恐怕以她蛮横的性子，也早就得罪奴隶贩子被打死了，活不到现在。老头子越活越回去了，这几年心越发软，当年庞杜丽夫人把她带走，他一句话都没过问，现在倒是快死了，觉得自己不敢去见光明神了，被大祭司一撺掇，就死活要把她找回来。哼……”

　　“克里斯的审讯技巧是绝对可靠的，那个庄园主本来就坏事干尽，自己心里也怕下地狱吧，供出来的话必然是真的，”黑袍人中圆滑些的那个人又叹息，“希望伊芙琳公主没死，不然我们就白冒着暴露的风险跑来敌国一趟了。”

　　“我倒想见一见那位莱希利安·萨加·赫尔莫德少爷，”奥德西恩望向外面阴沉的天空，露出毒蛇一样的笑容，“毕竟他父亲，那个死在我手上的老东西……还挺有趣，可惜了。不知道他的儿子会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