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机器》雅阙

4、他说，爱是分享和包容

　　你喜欢血腥暴力的剧情呢，你喜欢现实边缘的绝望吧？你应该可以理会即将破灭的呐喊，却无动于衷。怎么了？你的腿断了？还是眼睛瞎掉了一只啊？

　　馈赠？!严乔吓得牙齿颤抖，晋十七也不知道怎么了，胆子硬起来，拉着严乔出了桌底。

　　严乔看着他们，眼神有了锋利的交集。晋十七看着黛丝，那是一种蛮温情的态度，温暖；黛丝冷冷盯着晋十七，狼一样的眸子，狠戾。

　　机器人哪里来的戾气？

　　我的故事吗？你们听好了，听听你们人类口中的故事。

　　十年前，我已经安静了许久。我的主人被一群科研人员带走了十八年，十八年很长，又很短。

　　我们花了三年的时间，将主人的愿望彻底实现，就是建造一座这样神秘的宫殿，一座宛若城堡的宫殿。

　　每一块砖瓦都有玄机，都有机械智能，储存在我脑海里的程序操控着一切。每日的花圃培植，环境清洁，机油换新，都在进行着，从没有出过差错。

　　我坐在这座小城堡里，不常出去，外面的世界新鲜，可我没兴趣。我喜欢，这宫殿的暗灰色，我可以享受沉默。

　　我见过的生物并不匮乏，有鸟雀，有野兽，我可以听它们歌唱，看它们捣乱，也可以将它们做成衣裳。

　　十年前，有人造访，是个男人，叫夏可钧。他和你们不一样，每一方面，都引人入胜，轮廓很好看，很温暖。

　　“你在这里，很久了么？”夏可钧开口，笑得灿烂明媚，我觉得，太阳也不会那样刺眼。

　　我努力让声音变得好听，却吓坏了他。他没有恼我，反而坐在一边，“你真有趣，你一定是一个很好玩的机器人，长得也漂亮。慢慢来，不要着急，嗯，现在的声音好听多啦！”

　　“怎么不出去玩儿呀？”夏可钧推着轮椅，我不习惯太阳，他教会我习惯。

　　他为我作画，他说那是油彩画，里面的人像极了我，很好看。附近的山水，让我慢慢欣赏，开始我是反感的，我不习惯的，也并不喜欢。

　　蓝色、绿色、红色、黄色……他让我敞开怀抱，微风会拥抱我，我永远记得他飘扬着的头发，那是故事书里的王子。那天以后，每一则故事的男主人公都有了脸，我会幻想自己是丑小鸭、灰姑娘和白雪公主。

　　他给我唱歌，他说，那是为我作的歌。
　　“谁都不明了，原来你也有心脏。
　　世间多放浪，娃娃也会有创伤。
　　你想要明天，谁知道你也会渴望？
　　爱的梦魇，降临在冰凉的脸庞，不知道在祭奠什么……”

　　像装饰品一样的吉他和手指完美契合，他唱歌的时候会对我微笑。我用手指夹住他的手指，“什么是爱？是它吗？”我指了指吉他。

　　“爱是分享和包容，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要学会分享和包容。宁愿自己孤独，也要对方幸福……”
　　“爱的对象是谁？”
　　“是喜欢的人，不愿意让他离开，在他身边不觉得是一个人。”
　　“你可以是我爱的对象吗？”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

　　他说过分享，我分享了这座宫殿，分享了我的时光。他分享了香槟和蛋糕，还有游泳和奔跑，可是我接受不了，我不用吃饭，也不能游泳和奔跑。他不生气，只要我陪着他就好，我不在乎，他笑就够了。

　　他亲手栽种花圃里的植物，时间一长，里面的形状变成了红心，很漂亮。湖泊旁，他啃着面包钓鱼，还让我小心湖水，我告诉他，我不怕水。水不会让我锈蚀，我被主人设计的很好。

　　他几乎，陪了我三百天。我渐渐懂了，朝夕的感觉，我渐渐明白，喜欢的冲动。不想他离开……

　　他离开了一个月，明明只有三十天，我却等了很久。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难受？一个机器人，没有资格难受。我开始亲自去给花草浇水，钓了鱼又放回水里，规定了时间看日出日落。

　　模仿夏可钧存在的日子度过，我以为他会看见。又过了一个月，我开始恢复了安静的状态，我似乎忘记了怎样活跃，怎样去希望。

　　“吱”!大门打开的声音，我睁开眼睛，想起了所有的过往，想起了微笑的表情。推着轮椅去迎接他，他没有丢掉我，他回来了!

　　夏可钧的衣裳并没有先前的破烂素净，反而奢华许多，那才是王子。他的眼角有苍老的痕迹，却依旧模样姣好。他没有给我打招呼，反而转身大打开门，招手欢呼，“girls,I'm here!来吧！”

　　疯狂的吵闹与喧嚣，花花绿绿的女孩儿着魔一般闯进了属于我们两个的城堡。

　　“我的天哪!这里面也太大了吧，我爱死这里啦，阿钧!”蓝宝石衣衫的姑娘飞奔过去，搂住了夏可钧激吻起来。其他女孩儿只道那姑娘动作太快，调笑着想拉开他们俩。

　　支开那些女孩，夏可钧蹲在我面前，伸手抚摸着我的脸庞，激动地哭泣着，有些冰凉的感觉突然温热起来，我低声说，“对不起，好久不见了，可我没有眼泪。”

　　“是我该说对不起的，没有你的允许我就让朋友进来，你会生气吗？”

　　“我是机器人，不会生气的。我允诺过你，这座宫殿是我们两个人的，你有权利让她们住进来。你说过，爱是包容。现在，我还爱，你信吗？”

　　夏可钧眼泪奔涌，将眼前抓进怀里，“我当然相信，你也是我最爱的人呀。我不会离开你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有一座幸福的城堡!”
　　“好。”

　　他设了酒宴，款待她们。他们开始跳舞，喝酒，摇晃着头颅，在大理石的桌面上爬来爬去。我没有表情，看见他看我那温柔的目光，却麻木地微笑了。

　　看着夏可钧和别人跳舞亲昵，不恼，就是宽容吧？觉得有些冷落，只去思考他是否幸福，就是爱吧？

　　为什么……他只要求我分享，要求我包容？为什么连一点点陪伴，也不留给我。

　　我的身体没有她们灵活和柔软，我不会像她们一样，去咬他的耳朵和嘴唇，我甚至不会流泪和情话。这就是差距吗？

　　“为什么你要亲吻她们？”
　　“那是礼仪，说明我尊敬她们。你不同，你是我的爱人，我们可以不用礼仪。”
　　你是嫌弃我的嘴唇凉薄如冰吧？

　　“为什么你要抱着她们跳舞？为什么你喝进嘴里的酒要吐给她们？”
　　“这是幸福的传递，因为我们快乐啊!你是机器人，不能喝酒的。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你看见我幸福，就可以满足了。”
　　真希望你们不要得病才好，不讲卫生!

　　“晚上的时候，那些女孩儿边叫边哭，我听你笑得很大声。”
　　“哈哈，你听错了。有的时候，我在逗她们玩儿呢，挠她们胳肢窝，她们笑哭的!我当然也想对你这么做来着，可是你不怕痒啊。”
　　真希望她们哭死在房间里，不要出来了。

　　“为什么不陪我了？”
　　“只要我们互相爱着，隔再远心也是在一起的。对了，你还没取名字吧，我送你一个，叫death!”
　　“黛丝？”
　　“哈哈，就是它。它是我送你的礼物，可不只是一个称呼哦，那是我对你的欢喜!”
　　嗯，就这样，抱得紧紧的，别松开了。

　　“如果我爱你，我也可以去爱别人，因为爱情是永无止境的。而且，你的包容会更加伟大!”
　　“你要享受我与别人在一起的幸福，让自己爱人幸福，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意义。”
　　“在她们身上我只有欲望和冲动，在你身边，我会单纯如孩童。黛丝，你会一直单纯下去的，对么？”
　　“我的爱人呀，你敢于牺牲，对吧？付出对你来说，无比新奇和光荣吧？”

　　“……嗯。”

　　我看着他们快乐，看着他们生活，跌入了温暖的黑暗。我在心里，把自己供奉成伟人，我是善良的，因为他快乐和微笑，我也是幸福的！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机器人，也好意思纠缠夏可钧吗？!我告诉你，这世上他最爱的就是我，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了。等他出世，这座宫殿的女主人就是我了!”

　　那女人的肚子鼓起来，我很厌恶。不过 ，她更讨厌我，抓起我的头发往地上摔，我反抗的时候，她流血了。

　　据说她肚子里的东西掉了，夏可钧很生气，他把我锁起来。我是锁不住的，可我不会反抗他，我爱他，不会违逆他的一切。

　　“我把你关起来，你不恨我？”
　　“怎么可能？我爱你啊。”
　　“我不信你挣不开，你就这么听我的话？”
　　“我只听你的话，我爱我宽容，我错了就应该承受代价!”
　　“小可爱，你还是这么乖。我会爱你的，你也要继续这样爱我。懂吗？”

　　两个月，我被锁了两个月，他不再来。他和那群女孩的欢笑声我怎么都听得见，还好，他不生气，他很开心。

　　那是第一次，我见到一个水红色裙摆的女人，她有些苍老却风韵犹存，和外面那些清纯美女比较，的确要败下阵来。起码我觉得，她最好看。

　　“我是他的妻子，我知道，你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你爱他。”
　　“嗯，我爱他。”
　　“他不爱你，孩子。”
　　“他爱我，你别胡说!他教过我，爱是分享，爱是包容。”
　　“他教你的，是纵容，不是包容。”

　　那是一个讨厌的女人，我不喜欢她的挑拨，却觉得她无比赤诚和真实。她的眼泪刺激着我，她偷来了钥匙替我解开铁链。她不知道，我可以自己打碎它的。

　　“这是你们人类的嫉妒吗？”我笑得猖狂，“你在嫉妒我一个机器人吗？真可笑呀！”
　　“你会懂得的，这是人类的怜悯。他教你的，是背叛，是不忠，不是爱。”

　　不解，我不明白，她说的那些东西，夏可钧没有教我。我想了解……女人开始自说自话，我不耐烦也不关注，却认真听了进去。

　　“爱情是责任和担当，不是无止尽的退步和成全。你没有觉得……分享、包容、付出的都只有你一个人吗？
　　爱情不是夏可钧说得那般敷衍，它需要两个人一起经营，双方平等，才有幸福。难道你不希望他微笑的时候你也可以微笑？难道你不希望与他疯狂的是自己吗？
　　他所谓的幸福，你不是参与者，只是一个缔造者。你是因，他是果，结果是没有交集的河流，胡乱汇入不同的峡谷，最后干涸。
　　黛丝，他是你的外乡人，请你好好待自己，尊重自己，好么？他真的不爱你，他没有守护你了，他没有再让你微笑开心了，不是吗？
　　不过，外面那些女孩他也没有爱过。他不是滥情，他只是一个自我满足的动物而已，渴望一切美好围绕自己却不懂得珍惜。他在花销自己皮囊的一切价值，直到衰颓!”

　　哇，她说了好多话，句句都针对夏可钧。所以，他在骗我？
　　我有些惊讶，更有些害怕。我害怕她说的是事实，我以为，我努力的让步会让我在他眼里变得光芒万丈。原来，没有人可以在他眼里发光，除了他自己!

　　人性的鄙陋？这样肤浅的自私，为什么我迟迟看不透彻？哦，我只是个机器人呀。可我，生气了。

　　女人在宫殿二楼跳下去，摔断了腿，没有死掉。夏可钧惊恐地看着她，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女人似乎用最后的力气辱骂面前的男人。趁着无人的时机，夏可钧将女人从山巅推了下去，我看见她的影子在绿色之中翻滚，逐渐消失。

　　原来，人与人，可以这样。

　　他逃回来，像狗一样，疲倦而下作。我在门口，朝他微笑，“欢迎回家。”

　　他吓坏了，冲过来抱着我，对我说，他只有我了，只有我真心对他，只有我是单纯美好的天使，他会赶走所有的女孩，只伴我一人左右。

　　“我根本没有心，又怎么会真心对你呀？”冷笑着回应他，夏可钧满脸灰意更添惨白，他倒退了几步，抱起了背后的金鱼缸朝我的头颅砸过来。

　　右臂的机关发作，巨型机械手拍碎了鱼缸，抓住了夏可钧细小的脖子，我走进一步，问道，“你爱我吗？”

　　“我……我当然爱你啊，黛丝，你放开我好吗？你这样……我好难受，我会死掉的！”

　　“我再问一遍，我和你自己，你更爱谁？”他的眼睛瞪得巨大，就是这漂亮的眼睛，曾经照耀着我。这一刻，他沉默了，没有说话，发疯般挣扎，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段话。

　　“黛丝，我是你的恩人。是我教会你希望和爱情的，即使我背叛了你，身为机器人，你又吃了什么亏啊？!
　　你不会痛苦，不会孤独，也不会流泪，有什么资格说爱情的代价和不公？
　　我是喜欢自己，可我也曾把你放在心尖，我为你更换过你心里的天空，是我把灰色清洗成崭新的蓝色的!
　　现在，你杀死了我，你看见的红色，绝不会使你快乐！”

　　“不需要快乐，不觉得烦恼，就很好。”平淡的一句话结尾，我挖出了他的眼睛，对，在他还没有断气的时候。听到他残叫的声音，我是愉悦的，那是畅快的感觉，是血肉的欢愉，我是赢家。

　　女人们从二楼连滚带爬地跑下来，扬言要将我解体。我像个孩子一样，争取笑出甜美的感觉，对，腰斩的刀刃，出自我的手臂，那只机械手臂!

　　我把她们全部肢解，用不同人的身体部位胡乱拼凑，血流了一地，把我的轮椅弄脏了。我把这群人泡在了水池里面，至于夏可钧的眼珠，早就扔到山下喂狗了。

　　这是我的故事，如果你觉得反胃，我也无可奈何。我只是个机器人，闻不到血腥味，我以为这是一种好玩的死法罢了。

　　教会我背叛，孤独，期待与绝望的人啊，我给予的回赠，不是更艳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