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之混沌》雨荨草

8、第八章

　　沈巍本以为自己这万年来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心甘情愿的，无论是世世不得见昆仑转世，还是成了受三界敬畏的斩魂使。他所经历的一切，他都毫无怨言，可以坦然接受。

　　可是刚刚听见那一句‘阿姐回来了’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不是的，他是委屈的。他想生生世世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见昆仑，他不想当什么斩魂使，更不想要那十万大山的权柄。

　　他觉得很委屈

　　所有他信任的人都瞒着他，他的弟弟被他亲手封印，他的心上人在他面前身陨，他好不容易求了神农，却生生世世都不可见他。以前他可以告诉自己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是为他好，所以自己不该怪，不能怪他们。可是当听见那句阿姐回来了的时候，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委屈。

　　这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摔倒，如果旁边没有大人，哪怕摔得头破血流，他也可以自己包扎好了，自己站起来然后继续走下去。而如果有大人在他身边，别说是头破血流了，哪怕只是蹭破点皮，他也会赖着不跟走，直到大人把他哄好，再牵着他一起走。

　　沈巍突然察觉曦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慢慢慢慢摩挲着他的眼脸，动作轻柔，就像是替他拭去眼泪一样，他听见阿姐说。

　　“别哭了，小巍。”

　　沈巍笑了

　　发自真心的笑，就像是当年闯了祸以后，回到圣殿，却发现阿姐已经在给他善后，然后重重的敲一下他的头，无奈而宠溺的说，下不为例时，那样讨好得意的笑。

　　“阿姐，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气你，气阿夜，更气他。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应该理解，可是阿姐，我真的真的很生气。”

　　听着沈巍几乎孩子气的话，曦宠溺的笑了笑，果然这才是她的弟弟。

　　“好，我们小巍气阿姐，那阿姐就送你个礼物，保证让你消气。气小夜，就好好折腾折腾他，至于气他嘛，”曦故意停顿一下，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看着沈巍和夜尊都紧张起来的脸，“那等他回来以后，我把他交给你随意处置。”

　　“阿姐说真的！”沈巍自从当年把昆仑的魂魄送入轮回以后，神农告诉他，昆仑可能永远都无法恢复记忆和法力之后，他便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虽然之前猜阿姐可能会有办法让赵云澜恢复昆仑的记忆，但到底还是存了几分疑心的。直到现在亲耳听到阿姐说，沈巍才完全相信了。

　　“阿姐何时骗过你，”曦突然想起了夜尊那件事，所以又补了一句，“除了那件事外。”

　　“阿姐自是未骗过我的。”

　　自此，沈巍终于是被他家阿姐给哄好了。

　　“阿姐刚刚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让他好好折腾折腾我，我这几天被他折腾的还不够惨吗？”夜尊看着沈巍终于一尝夙愿，也终于凑上前去了。

　　“小巍若是真想折腾你，你现在还能这么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对着夜尊，曦的语气带上了点亲昵的嘲讽，听起来跟平时夜尊说话的语气很像。

　　“阿姐只顾哥哥，我也委屈的很。”

　　“哦。”

　　“阿姐只给哥哥准备了礼物，那我的呢？”

　　曦看见摆在桌子上的果盘，随手拿了一个苹果，扔给了夜尊。

　　“你的礼物。”

　　夜尊接过苹果，狠狠地咬一大口，随后就苦着脸，赶紧吐了出来。

　　“好酸。”

　　“那个苹果买回来之后，林静吃了一个，然后就是摆着好看的。”大庆不知何时变回了原型，正冲着曦喵喵的叫着，还试图向当初对沈巍一样，用他的两只前爪往曦的膝盖上够。

　　“阿姐给了他那么一份大礼，却只给我一个酸苹果，阿姐偏心也不要偏的这么明显好吗？”

　　“罗睺，”曦轻松的把大庆抱了起来，“这份礼够重了吧。”

　　“够，绝对够。”

　　夜尊不笨，他当然明白曦的意思。说实话整个洪荒之中，也唯有罗睺这个洪荒魔祖的成圣之路更适合他。

　　“阿姐确实偏心，不过是偏心你罢了。”

　　沈巍也替夜尊高兴，毕竟修道之人，谁不想成圣呢。

　　曦哄好了自家的两个弟弟，才终于把目光分给了特调处众人。一个修行百年的蛇妖，一个尸王，两个魂魄，两个人类，以及她的老相识赵云澜和大庆。

　　“你的眼睛是被长生晷反噬了，”曦走到赵云澜的身边，把手附在他的眼睛然后用灵力检查了一下他体内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能量，“把长生晷取来。”

　　林静听到曦的话后立刻下意识的去把长生晷拿了过来，他甚至完全没有反应一下，因为就像刚刚说得一样，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去服从他。

　　“阿姐会用圣器救人。”看着曦准备用圣器治赵云澜的眼睛，就像他当初想的一样，一时好奇，沈巍就问了一句。

　　“虽然没有这么做过，但是长生晷在某方面来说也是一个疗伤的好东西，所以只要掌握了催动它的方法，就基本上可以用它来救人了。”

　　“夜尊。”听到曦的这番话，沈巍当然明白了当时夜尊根本就是故意的。

　　“怎样？我是会用长生晷救人，但是除了阿姐，以你我的修为若是强用长生晷救人也是会遭到反噬的，如果我当时告诉你，只怕你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养伤呢。”说起这件事，夜尊倒是丝毫不担心沈巍会把他怎么样。

　　“小夜说得没错，你若是真敢用长生晷救赵云澜，阿姐就敢打碎他的魂魄，让他生生世世不入六道轮回。”

　　夜尊看着一瞬间噤声的沈巍，沈巍当然明白阿姐不过是在说笑也是吓唬他罢了。毕竟昆仑也是在刚刚幻化人性的时候就跟在阿姐身边了，虽然昆仑和阿姐之间不像他们一样以姐弟相称，但是他们之间的姐弟情分却绝不比沈巍和夜尊他们少。

　　“闭眼，一会无论怎样都不要睁眼。”

　　赵云澜也没有把刚刚曦的话放在心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曦有一种近乎于天然的信任和依赖，就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了一样。但是又跟当初他遇见沈巍时不一样，遇到沈巍时是那种一见如故，心里甚至还有几分悸动。而他如今虽然看不到曦，但是对他的那种信赖就像是对家人，对姐姐一样。

　　赵云澜握着长生晷，乖乖的听着曦的话把双眼紧紧闭上。一开始还没觉得如何，只是双眼眼眶的地方有些发热，后来他好像又跟上次用长生晷与夜尊对战的那一天，他又看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片桃林，赵云澜看看到有一个桃林中上蹦下跳逗弄着一只肥猫的人，一身青衣，洒脱恣意，他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觉得很熟悉。他下意识一步步的走到了那个人的身边，然后他只觉得有什么光在眼前一晃，他下意识的闭眼，再睁眼的石时候，他发在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了，就像是哪一天一样。

　　他借着附身的人的眼睛看清了他逗弄着的猫就是大庆，突然‘赵云澜’听到了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就看到了沈巍，不，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眉目如画温润有礼的沈巍，而是看上去稚气未脱，一身凛冽杀气的缩小版沈巍，赵云澜听见自己说。

　　“哪来的小美人。”

　　神思恍然之间，场景陡然一转。不在是刚刚的那处桃林，而是一间书房。赵云澜看见两个沈巍，不，是夜尊和沈巍正在抄书。这时的夜尊眼睛和头发还都是黑色，跟沈巍长的真是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他的衣服，还真是容易搅混。

　　“我说你们两个还差多少才能抄完，听说今天晚上归墟之国要举办他们千年一度的盛大聚会，他们给曦发了请柬，咱们偷了请柬一起去看看呗。”

　　“你的法力被阿姐封了九成，还不老实。”

　　“我还从来没去过归墟之国呢，你们两个就不好奇，我们就看一眼就回来，在说拿的是曦的请帖，没有人会那么不知死活的。”

　　“那就看一眼就回来。”

　　“你们两个真是够胡闹的。”

　　“那你来不来？”

　　“小心别被阿姐发现。”

　　场景又换，这次是在深海，赵云澜感觉腹部一阵剧痛，在看眼前跟蛟龙斗得难舍难分的兄弟俩，才反应过来这里应该就是刚刚所说的归墟之国，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他们又怎么会跟这只蛟龙斗起来。

　　“阿夜！”

　　沈巍先前右肩就已经受伤，蛟龙就一直缠着他。沈巍伤的不重，但血流的不少，一时站立不稳，蛟龙看准时机，赵云澜甚至能听见龙尾抽出的破风声。沈巍本想硬抗下这一击，但夜尊却突然出现在他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击，但双眼被被伤，剧痛之下跌坐在一旁。

　　“阿夜！”

　　听见赵云澜这一声，特调处众人和沈巍夜尊一时都有些愣住了。特调处众人是不解和疑惑什么时候夜尊和赵云澜之间的关系这么好了，先前赵云澜不一直视夜尊为心腹大患吗？怎么现在关系好像好了不少。而夜尊和沈巍则是明白了，曦不仅是用长生晷在治疗赵云澜的眼睛，也是在恢复一些昆仑的记忆。

　　“你说，赵云澜是看到那段记忆了，居然这么叫我？”夜尊看着满头大汗的赵云澜，对一旁紧张不已的沈巍问到。

　　“应该是你的眼睛。”

　　“对啊，除了我被封印之时和他身陨之前，也就只有那次在归墟时，他才这么叫过我，阿姐是不可能现在给他看那两段记忆的的，所以只能是归墟。”

　　曦看见赵云澜好似好睁眼的样子，立刻轻声斥道：“不许睁眼！”

　　赵云澜显然是听到了的，他没有在试图睁眼。

　　一刻钟的时间，对于特调处也对于赵云澜来说今天都格外的漫长。赵云澜借着，如果他没猜错应该就是那位大荒山圣昆仑君的眼睛看到了许多事情，但大多数都是与沈巍有关的。

　　他看见昆仑跟沈巍终日结伴同行，游历三界；他看见昆仑为沈巍做糕点，补衣裳；他看见昆仑为沈巍费尽心力去九幽之地取了万年一开的血莲。

　　他看见沈巍为了昆仑特意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去学丹青，然后把他们游历时的趣事整理成画册送给昆仑；他看见沈巍为了昆仑努力压制自己的煞气，哪怕疼入骨髓，也依旧可以跟昆仑谈笑风生；他看见沈巍为了送给昆仑一样礼物，整整三个月未出房门，双手不知被划伤了多少次，费尽心思雕刻了一块魂玉。

　　一切的一切，赵云澜一直看着，有时候是以昆仑的眼睛，有时候是以旁观者的角度。但不可否认的是，昆仑的一切情绪他都感同身受，甚至有时候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沈巍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代入成昆仑。

　　赵云澜之前就有猜想，自己可能是那位大荒山圣的转世，再加上这些零零散散的记忆。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只见过一面的沈巍就那么上了心，明白了沈巍当时初见自己时的失态，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夜尊是个坏人，明白了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句好久不见。

　　“好了，把眼睛睁开吧。”

　　赵云澜听见了曦的话，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多日不见阳光，一时眼睛有些不适应，几分钟后才彻底适应回来了，他也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沈巍的阿姐——万神至尊的神尊。

　　即便曦现在是以梧桐的身体出现在这里，梧桐的容貌在三界也算得上是一流的。

　　身着一袭浅紫色连衫裙的她，朱唇皓齿，流光溢彩，荣光焕发，即便是淡淡的妆容，却显的她更加眉清目秀，卓尔不凡，出尘脱俗，就宛如一朵不可亵玩的白莲般，美丽妖娆的同时，一股清冷的傲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只可惜现在在梧桐体内的是曦，是万神至尊的神尊。特调处的众人先是拜服在曦的高贵凛冽气质之下，自是不敢太过于打量她的容颜的。

　　“感觉怎么样？”沈巍看着赵云澜刚刚一会儿喜悦，一会儿心痛的表情，再加上那句阿夜。他自是明白的，赵云澜即使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昆仑的记忆，但也绝对可以把他的来历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还不错，只可惜。”赵云澜难得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

　　赵云澜看着沈巍比刚刚看到的小鬼王清俊了许多的脸，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至于说了什么，特调处众人虽然听不见，但是也可以看见沈巍变红的耳根，和不可置信到神情。而夜尊和曦则听见了赵云澜说的是，

　　“只可惜没能看见小美人变成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