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试探》茌辛

2、媒体人冷暖

　　臧宇毕业后断续在纸媒混了快十个年头，三年前时来运转，遇上了行里的贵人向森，虽未拜师，却也胜似老师。向森是省办出版社里的知名主编，兢兢业业十几年如一日地给上边儿当着职业喉舌。
　　早些时候，搞媒体的操控着舆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其实细说是个危险工种，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这一行不缺能人，缺的是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可说不可说的规矩很多，风向把不准极易惹上麻烦。商政台子，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不少有头脸的商政人物在他们笔下已然几度春秋。
　　史官书功过论英雄，帝王要“假人之美，藉为私惠”，刚正不阿的秉性不讨人喜欢，过分坚持还可能触犯龙颜。

　　向森年轻时规矩，只觉得职业素养第一位，行事作风要对得起给饭碗的人。可人都是越活越明白，这些年看透了圈里圈外的人情冷暖、虚与委蛇，以前那些理想主义的念头又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老一辈新闻人的风骨，总归还是要有人传下去的。
　　07年，恰逢香港回归10周年，省里办了一个关于港归选题的出版研讨会。向森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挺精神的小伙子，双目有神，腰杆儿直挺。晚宴到了下半场的时候，年轻人皆坐不住，纷纷离座敬酒要名片套关系，只有他安静吃饭，并不急躁。
　　那时候臧宇还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出版社的小主编，研讨会办了三天两夜，他发现连着两个作协的领导都在感怀香港文化的黄金年代，大概是每次都在一头热地宣扬国之崛起，有点腻了，今年想往人文情怀方面拐一拐。于是，临交选题的前一晚，臧宇改了原来的案子。
　　下午三点，会议进入终章，一行人准备回去。向森在车上无所事事地抽烟，老曹叫他掐了烟，抖了抖手里的一份材料说：“你看看，这一份儿选题还挺有意思，就是今儿来得最晚的那个年轻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向森咬住烟，细细地翻着，眼里透着欣喜。

　　向森惜才，隔了几个月和臧宇搭上线儿，将他引荐给了祁安市数一数二的出版单位——万象出版社。
　　览万象事，关天下情，时代潮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社里不收无能之人，作为考察，将停刊一年的《潮汐》交到他手里，若能起死回生，算是过关。
　　《潮汐》由新社长上任第一把火促成，出版社一直以来靠出版主业运行，养人够了，但模式比较保守，在扩大品牌影响力和提升利润空间上明显后劲不足，于是就新增了两个杂志编辑部。一个办社会新闻，一个办娱乐时尚，相互扶持，共同竞争。
　　《潮汐》以社会评论与人物报道为主，强调时代特色与文化底蕴，为了配合深度挖掘，定为月刊，在快速更迭的信息社会里可谓踽踽独行的真相担当者。
　　潮汐起落间，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秦钊是《潮汐》的前任主编，当年作为祁安大学新闻院的风云学长在臧宇的入学典礼上做过演讲。听说毕业去了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进修，这个学院名声显赫，谓为“世界级新闻记者的摇篮”，当初典礼上，院办主任完全不吝溢美之词，快要将人夸了个底朝天，臧宇对此尤为深刻。
　　几年过去，兜兜转转，臧宇没想到成了他的“接班人”。
　　社里没有明确给出秦钊免职的原因，只说是一年前因为祁安市一起高速公路坍塌事件中报道不合规。
　　高速公路是个灰色地带偏多的项目，虽然每次都报喜不报忧，但“油水”和危险系数是成正比的，敏感程度非比寻常。料是秦钊顺藤摸到了某些不得了的利益链条，所以被免了职，成了以儆效尤的“替死鬼”。

　　臧宇一面叹惜，一面在心里暗自为戒。美国那一套言论自由的说法回了国恐怕要水土不服，学者信仰崇高理想，多少有点儿愤世嫉俗，可现实远比书本理论复杂得多，人心幽微，恶性难驯啊。
　　他把自己划为俗人一列，成事不必拘泥于形式。底线是相互的，试探也是双向的，底牌亮得太早是忌讳，想保住游戏资格就要有韬光养晦的耐性。况且，人没必要跟饭碗过不去。
　　因他接手，《潮汐》顺利续命活了下来，他用三年时间坐上了主编的位子，当时人人避之不及的烂摊子成了他的封神台，时势造英雄自然有其道理。

　　冯靖芝看着日渐上涨的广告收入，心里很是满意。不枉她当时听了向森的话，死马当了活马医，她只当捡了个宝，人用着倒也顺手。
　　冯靖芝是臧宇的上司，万象出版社的社长，也是祁安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局长冯学军的女儿。
　　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
　　冯学军不避嫌，把女儿送上市里最有名望的出版社社长之位，社长要主外，得踏足半个官场，现在混个脸熟，将来自己退位了，送她上去也方便。肥水权贵田里轮番转，阶级壁垒坚不可摧。
　　虽然杂志名义上是出版社的，但实际上是臧宇的心血，他想一直办下去，利害关系就要一清二楚。除了上下级关系，冯靖芝和出版局的关系，他也要忌惮三分，冯学军给女儿亮绿灯，就是给自己行方便，扮演知心懂事的下属百利而无一害。

作者有话说

　　这章没有感情戏，纯是大环境介绍，不专业的地方欢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