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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山眉(六) ...

  •   曲念见她醒来,顺势一倒靠在了船沿,散去一身的邪气,像摊狗屎烂泥糊在边上,拿宽大的袖子遮住一边脸,徒留下一只尚未完全遮盖的眼睛,不忍直视般:“别,你还是扭过头去吧,这张脸,我——着实没胃口……”

      姑娘眼帘轻颤,挡在身后的手微微勾起了食指。

      “你他娘的还在船上干什么?给我滚上来!”岸上人来人往,游人如织,岸边灯火绰约,扶风细柳,穿着白色道服的年轻道士面色不善的将手中的石块抛起又落下,随手一丢,穿过痴绵缠软的柳条儿,直直打在了曲念脑门上。

      曲念:“…………”

      在一浣衣处,船娘停下了船,曲念人模狗样的“好心”搀扶了姑娘一把,把她顺势往乔染面前一推,斯斯文文将破布条般的头发往身后一打,直甩了乔染一脸水,装模作样般,转身朝春心萌动的船娘展露完美的职业笑容,斯斯艾艾的作揖还礼:“在下多谢小娘子出手搭救。如此薄礼,不值谢意,还望笑纳。”

      接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湿透了的荷包来,甫一拿出来,就透出一股恶俗的胭脂水粉气来。乔染连忙后退几步,立刻与此骚包划清了界限。

      船娘还沉浸在曲骚包卖便宜的笑容中,浑浑噩噩接过了荷包,娇声道:“郎君哪里话,不过是顺水搭了把手,奴家就住在这秦淮河边,倘若郎君真要至之谢意,不如下回还坐奴家的船可好?”

      曲念了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贝齿,再作了一揖:“好说好说,下回还坐姐姐的船去。”

      乔染对此十分不齿,方才小娘子叫的正欢,这回直接改口叫了姐姐,一个荷包就赖了别人的船钱,当真是见人说屁话,见着真鬼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抖了个一干二净,没脸没皮的便宜货色!

      船娘扭着纤腰进了船尾,又驶向温婉荡漾的秦淮河深处。

      曲念一回头就看到某人十分嫌弃的鄙视自己,活像吞了一口苍蝇,乔染一手拽过他衣襟:“我告诉你,现在是非常时期,那乱葬岗上的鬼一晚上连见三个活人,吸到几口阳气,很可能顺着气味会爬下山来,你就等着怎么死吧!”

      曲念本人比他高出几寸,此刻被他拉住衣襟,当即居高临下,鼻孔朝脸,发出极为嘲讽的“哼”,一挥袖甩了二人劈头盖脸。晃着大爷步歪着肩往大道深处走去,背对着挥挥手:“再会了二位!”

      乔染咬牙切齿摘下岸边杨柳一片,化叶为石,打在他膝盖窝处,瞬间摔了他一个狗吃屎。

      他转身从破布袋中抽出一张纸编手腕递给了默不作声的姑娘,温声道:“这上边绘了细密的梵文,是个江南的和尚赠于我的,与我没什么大用场,还是送给你,关键时刻或许还能救上一命。”语罢他拱手作揖,皎洁月光攀上他的面容,细腻的令人想要抚摸一把,姑娘这才注意到,这个道士年纪极轻,长眉凤目,是个极为清隽的青年。她摩挲了一圈手环,低头致意:“奴家多谢道长好意。我们就此别过,再会。”

      乔染目送姑娘离开,转身去寻了家住宿的客栈。

      姑娘走到无人的地方,立刻吃痛丢了那串其貌不扬的手环,她低头观察自己的手掌,几圈细细的伤痕赫然浮现,一圈梵文清晰地烙在了手上,手环在地上发出一圈微弱的金光,瞬间碎成了纸屑,她的容貌开始发生变化,油皮自脸上脱落,眼睛不堪重力的滑至嘴角,她连忙托住另一只要掉落的眼睛,将它们移到了原位,整张脸在月光下仿佛雨后的烂泥,大片污秽从脸上掉落,溅到地上时发出微弱的“吱吱”声,被她一脚踏住,低喝一声:“闭嘴!”

      待她再次抬起头时,面容竟姣好如二八年华的俏丽少女,一双眉毛却依旧丑陋不堪的趴在双目之上,缓慢的扭动,她捂住了脸,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

      船娘哼着软糯的方言小调自桥底经过,没了旖旎灯光的桥洞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水底悄然滑过几团黑影,静静地贴在了船底,与水下的黑暗仿佛融为一体,它暗自窃喜,沿着船底往船尾划去,探出几缕黑色的丝状物,勾上了船角,船娘浑然不觉,驶出了桥洞,摸索出怀中的荷包,两颊飞红,那东西如被蜇到般迅速收回了头发,百般无奈,无比怨恨地潜回了洞底,在它小心翼翼地探出发尖朝岸上看去时,有人坐于岸边茶馆,点一支白玉烟管,漫不经心的看过来,他慢慢吐出了一口烟,冲水下之物,缓缓竖起一指,瞳孔竖若猫状,开口无声道:“找到你了。”

      乔染是被楼下的叫喊声吵醒的,店家在给他开房间之前唾沫横飞讲着他家客栈隔音如何如何,伙食如何如何,在他无比清晰的听到楼下莫名熟悉的鬼哭狼嚎后,破罐子破摔般,将枕头扔到了地上,睡前默念的养生口诀全喂了狗。

      楼下鸡飞狗跳沸反盈天,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全趴在栏杆上唯恐天下不乱,乔染费力的挤到楼前,果不其然,曲念那个小白脸正被人站在桌上揪着衣襟提了起来,正哭爹喊娘大声喊冤。

      拎鸡仔的人身着白衣,背负一根黑布包裹的长条,正朗声呵斥他,上指苍天,下指黄土,义愤填膺,将他骂了个狗屁不如。

      冤!实在冤!曲念百口莫辩,这小道士一大早不知从哪得知他的住处,直接把自己往床下一拖,自己朦朦胧胧骂了声爹娘,被这毛都没齐的小道士点着鼻子要戳进面皮里去,且骂人与行为举止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然后就被这满脑子热血冒泡的道士揪到了楼下,大庭广众之下,一番说教,真说得自己无地自容。

      “道长!我真没杀人!王雯珺真不是我杀的!”曲念翻着白眼唾沫横飞,他举起右手伸出四指,“我对天发誓!”

      那道士冷笑一声:“蠢货!发誓是三指指天!还说没杀人!这是什么!”他右手举起一串金色的铃铛,拎着他朝四周客人转了一圈,“这是王姑娘手上的金铃铛!是在他的衣服里搜出来的!还敢狡辩,待我找到我师哥!非要他带你去见阎王不可!”

      曲念失声大喊:“你师兄哪位啊——苍天啊!我真没杀王雯珺!我也没偷她的铃铛,这串铃铛我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放的!!!道长你信我啊!!!”

      他费力的扭头看向四周,在一片低声的咒骂中,他看到了楼上的乔染,顿时喜出望外,鼻涕唾沫眼泪齐飞:“乔————”

      乔染在他开口之前,顺手拿过身旁小二托盘里的包子,砸在了那张得天独厚的小白脸上。

      那白衣道士回头看去,想看看是哪位高手出手教训,正看见他抬着油兮兮的一只手,惊喜道:“师哥!”

      曲念歪头挣扎:“师哥?!他是你师哥?!快让你的师弟放了我!!冤枉啊!!!”

      乔染无地自容地扶额:“带他上来。”

      白衣的小道士乌黑瞳仁明亮润泽,唇红齿白,瞧着就是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少年郎,脸蛋白净圆润,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偏偏此刻抱臂倚在门框,瞪着那双圆眼睛,故作老成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实招来,那人是不是你杀的?”

      曲念被一左一右两个道士盯得心慌,脸上一道浑圆的油印子,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我真没杀人,昨晚晚上晚上我被你师哥拖到几百里外荒山上刨了人的坟,你说说,我真杀了人,会这么……”他渐渐低了嗓音,他看见乔染的脸迅速黑的赛锅底,那小道士则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家师兄:“师哥……你也太……”

      两人默默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忽然,窗外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声,随后炸开了锅似的,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甚至是野狗,都在此起彼伏尖叫起来,三人忙趴到窗沿,看到夜间魅惑的秦淮河上,竟然漂浮了大大小小十多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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