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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左传》,全书35卷,它不仅是中国第一部叙事详细的编年体史书,更重要的一点,它是十三经之中最长的那一部。

      沈浪交给安夏的那套《左传》,纸质已经发黄,四角卷起,看来有些年头。然而,当少年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哭笑不得,“我说……这跟崭新的一样。”对比起司韶手里破破烂烂的《三国志》,这本《左传》就像被人遗忘在了时空中一样,连点墨水和翻看的痕迹都找不到。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还有从没人选过的历史。”邹鑫鑫拍着大腿,努力控制住自己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嘴角。在他面前,正摆开的是一本《明史》,更确切一点,是一段远远闻着就充满了土豪味和暴发户气息的明史——毕竟上面到处都是笔记,端秀的、潦草的、龙飞凤舞的、小家碧玉,虽然气象万千,但表达的核心思想却惊人的一致。

      “求用我十斤肥肉,换一夜暴富。”
      “LS太坑,你那肥肉倒贴钱都没人要。聚宝盆还是保佑我,下次买彩票必中。”
      “零用钱涨涨涨涨。”
      “摩羯男去死去死,一心发财,无心恋爱。”

      简而言之,远在元末明初的沈万三先生,万万没想到在几千年后的今天,居然成为中国法术学院芊芊学子们心中的好运锦鲤。而他代表的“发财”二字,与邹鑫鑫同学的毕生信念,达成了无比和谐的大一统。

      连邹鑫鑫的三个姐姐都不知道一个秘密,当年他们爸妈给唯一一个儿子取名时,差点取了“邹富贵”,前提是如果没和他们家远方表姑的一条小哈巴狗同名的话。但6个金字组成的名字,仍然散发着邹家人对小鑫鑫同学发财致富的殷殷期望。

      “老四,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找沈万三,说不定连古代经济课的作业都一起做了。”邹鑫鑫仗义拍了拍安夏的肩膀,而被关照的人,叹了一口气,心塞道:“那个男鬼老师才不会放过我呢。”

      学院里的图书馆是构思巧妙的塔幢,共8层,每层六边。第一层为自修室,六边各设八人长桌。再上去各层依次为医、卜、星、象、杂术学科的阅览室,第七层则为“百宝鉴定大全、三界八卦、三界稗官野史”的藏书阁,而第八层是学生禁地,连上去的台阶都没有,久而久之就被大家渐渐遗忘了。

      此时,一层的自修室除了天字第三号宿舍的四位同学外,还有留学生米塔和夏可语。安夏叹了口气就趴在桌子上,他对面坐着的是北辰,摇曳的烛火让那人原本凌厉的脸都柔和了几分,眉骨那条骇人的疤痕在光影间模糊起来。

      安夏看着他,他看着书,两个人都很安静,只有墟余山夏天的蝉鸣证明这不是虚无的幻境。

      北辰是好看,这种好看和电视明星的秀气不沾边,是一种这个年纪男生缺少的沉稳和力量。“我要是女生,说不定我也喜欢……诶??”心里想到一半,安夏突然意识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前两天面对北辰,他还一直忐忐忑忑怀疑自己是gay来着。再看看今天,呼吸?舒畅平稳无急促反应;脸上?不红不热非常正常;心跳?更是波澜不惊,如果架上心电图感应器看,绝对不存在一丝异常波动。
      我这是又转性了??想到这里,少年立刻从座位上坐直,椅子腿拖地的“刺啦”声,在安静的夜晚额外刺耳。

      “我靠……老四,你这是要拉人垫背于无形啊。”首当其冲邹鑫鑫。
      “啊——我的耳朵。”紧随其后是米塔。
      相对淡定的是司韶,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滑到下巴的眼睛推了一上去,而夏可语还是怯怯的模样,轻声咳嗽了两声。

      唯独北辰抬头看向安夏,眼中带着询问,安夏读懂了他的意思,“作业太难了?”

      少年摇了摇头,一种重回正轨的喜悦冲淡了非近代历史课带来的烦恼,他无比灿烂地露出大白牙,回答道,“没有,反正我也没指望及格,不就随便选个历史人物吗?喏,就他了。”安夏随手指了指他刚翻开的书本,那是《左传》的第一个故事。鲁隐公——公子息姑。

      公子息其人,惨也。不,一个惨字不能用于形容他的人生。

      公子息虽然是鲁惠公小妾所生的儿子,但在他爹60岁的时候,作为唯一的儿子,他原本拥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但悲剧的车轮,就在这一年碾压过来,鲁惠公不仅抢了公子息未过门的妻子,还立她为夫人,并且生下来嫡长子公子允。

      “啧啧,好一出狗血四溢的豪门八卦。”邹鑫鑫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包焦糖瓜子,还以毛利润8毛的价格卖给的土豪米塔。当然,后者立刻狗腿一般献给了女神夏可语。几个人边嗑瓜子边听安夏讲得津津有味。

      司韶的眼镜在烛光里反着冷峻的光,接过安夏的话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惨的,公子允出生没多久,他们爹就死了。公子息成为了摄政王。”

      “所以,翻身了?”邹鑫鑫忙问。

      “当然没有。”司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值得玩味的冷笑,说话的声音都悠悠带着寒气,吹得几人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公子息这个皇帝做了十一年,然后就被公子允派人杀了。”

      这句话,平淡无奇,并没有大家设想中的曲折离奇、甚至丝毫没有隐秘色彩。自古王权纷争,哪怕是血染玄武门,都比这个故事动魄惊心。就连夏可语都有些失望,正想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嘉靖史,一位沉默了一晚的同学居然主动开口,为大家解决疑惑。

      北辰的声音如沉醉夜色的一缕风,冷冽沉稳,只听他说道:

      “他是为了弟弟公子允才做皇帝的,因为那年允还太小,只有他摄政才能保证将来皇位还是允的。”

      公子息上位后,十一年百姓安定,国家富足,他要还的是一个河晏太平的江山。

      “他之所以死,是小人向他进谗,让他自立为王,他不肯才被反咬一口。反而是允听信了谗言,找人杀了他。”

      公子息对进谗言的小人说,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

      “他的谥号是鲁隐君。”

      按照《春秋》,被弑的国君,如果弑君者不被处刑,视为无臣也。所以,就像‘隐’字一样,公子息是一个没有臣子的国君。”

      邹小胖吃了一地的瓜子皮,努力在北辰同学言简意赅的描述中,脑补这个故事。看着一脸懵逼的米塔同学,难得发挥一次团结互助的友善精神,总结道,

      “所以他老婆被自己爹抢了,然后还给弟弟做牛做马、把江山收拾了十几年,最后要告老还乡隐居的时候,又被自己的弟弟搞死了??”

      司韶点了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诡异”笑容。诡异二字不能怪他,毕竟笑这个表情,无论要表达什么思想,在司军师的脸上,都是嘴角微微勾起,微眯的眼睛躲在镜片的精光之下。

      再配上他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只是有一点,你说的不对。他死的时候,不过30岁。跟‘老’字不沾边。”

      此时,月上中梢,正巧赶去上工的沈浪经过藏书阁门口,一阵阴风伴着司韶的话吹到他的耳边。沈老师拨动了一下手中纸灯笼的灯芯,烛火猛跳了一下,吐着火舌照亮他面无血色甚至有点发青的面容。

      只听司韶的声音刚刚散去,沈浪饶有趣味地说道,“等天凉了,招几个学生给执禄司打工吧,看着他们也挺有潜力的。”

      说罢,人影飘然而去,就像不曾来过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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