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3、一百三十四 ...

  •   喻青哲走了以后,我敲了敲门,“吴校医。”
      吴校医正活动筋骨,看我来了,就笑,“都忙完了?找我做什么?”
      我说,“本来认识的人也不多,难得见面,想再跟你聊会天。对了,刚刚那个是不是喻青哲,这次外院第一的那个谁?”
      吴校医有点惊讶,“怎么?你认得他?”
      我摇头,“不是,我刚刚看到他跟女朋友吵架分手,就跟他女朋友聊了会天。是叫梅芩雪来着,小女孩家家哭得可伤心了。”
      吴校医神色也有点黯然,“年轻小孩,才这么天塌地陷的。不过也不怪她。”
      我于是旁敲侧击地打听,“梅芩雪跟我抱怨半天,说这个喻青哲只想着修炼,已经有点不正常了,完全没有正常人的生活。我还正想找他聊聊的,没想到他会来你这里看病。”
      吴校医指了指椅子,“坐吧,别站着。”
      我找了个有靠背的椅子,焱仙则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等我坐下来,吴校医才说,“不是他自己要来,是他爹妈把他拎过来的,让我给他看看。他就像你说的,心里只有修炼这一个事,其他技能完全匮乏,已经严重影响了正常生活。他现在是一个恶性循环的状态:欠缺生活能力,正常生活受挫而且耗费时间,于是厌恶回归正常生活,更加抗拒学习生活技能。我给他的建议是让他学习一些手工技能,然后配我开的药吃。”
      “那效果怎么样?”
      吴校医摇头,“才两个月,这种情况起步都是一年的疗程。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他马上要去内院,谁知道还来不来。你说他被女朋友甩了,之后也很难找人监督他去复健。如果他在修炼上面没这么有天赋,都往这方面培养他,也不至于一开始就走歪了。”
      我听了有点难过,“因为优秀,所以一直被鼓励修炼,其他什么都不会,然后变成现在这样的死循环,听着挺惨的。他爹妈说不定是因为希望儿子能正常,把女朋友带回家,才让他来看病,结果现在女朋友也没了,他的情况也更糟了。”
      吴校医说到这里皱起眉,“最难的是他自己没有意愿。”
      “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要治好,病人自己康复的意愿很重要。他要往下掉,不往上伸手,我拉不住他。这个小孩他没有想要回归正常生活的想法。他对事情的感知是木的,没有好和不好的概念,也不想要改变现状,你说他跟女朋友吵架分手,他完全没有认为这是件该上心的事,或者说需要解决的难题。这种情况我们是帮不上忙的。”吴校医一边说一边揉太阳穴。
      我不太能理解她所谓的“麻木”是什么概念,“那你觉得我有没有一点?听你说的,我好像也是这样。”
      吴校医“嗤”的一声笑了,“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有病,只有医师才有资格给你下诊断书。”然后她补充说,“不觉得自己有病的,才容易出大问题。人活一辈子谁不是叫苦连天,但要是真不觉得苦,不是特别顺风顺水,就是对外界感觉出问题了。你可没有,你跟我都能叫得要死不活。”
      “我哪有?!”我一下子板直了腰背,试图证明自己没有在她面前“叫苦得要死不活”。
      吴校医继续笑,也不戳穿我。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跟她接触就那么几次,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要死不活了?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她就是在诈我,我刚刚那一下争竞,已经暴露我不是那种麻木的病态了。
      于是我也苦笑起来。没想到自己大风大浪都过了那么多,在这会接连翻船好几次。
      或许是因为我太过于放松了吧。
      想到这里我也软下来,整个人往椅子靠背上赖了一下,“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居然被你诈了好几次都没反应过来。”
      吴校医故意说,“一个疗程四十金币,算上挂号费四十五金币,不走校医院医疗费减免。一会拿单子去一楼门诊交钱。要不要再给你开点药?”
      我一下子跳起来,“这么贵?”
      吴校医一挑眉,“你当我是谁,精神科主任医师一个疗程就是这个价。”
      我赶紧告饶,“姑奶奶,我没钱。要不我卖身还债吧?”
      吴校医笑得更开心了,“行,你跪下磕三个头,认我当干娘,这钱算我给你垫了。”
      “干娘~磕头就免了吧。”我跑过去抱住她的手臂左摇右晃,故意扮出扭捏姿态。
      吴校医乐不可支,好半天才让我重新坐回去。
      这时候,喻青哲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药包。
      吴校医拿了一张白纸,提笔写医嘱。不像别的医师爱写龙飞凤舞的草书,她一手蝇头小楷还挺好看的,跟她个人气质完全不像。
      写完以后,吴校医把医嘱塞进药包和绳子之间的缝隙,说,“这个药,去买一个罐子,自己煎,每天早上起来就煎了喝,喝完再去修炼。问门诊问诊台的医师,买什么罐子,怎么煎药,煎多长时间。每轮课末,去手工坊做一幅剪纸画,文老师会教你。下次来,把你做的剪纸画带给我。”
      这个叫喻青哲的男生不是很高兴,“吴医师,做这个东西太浪费时间了。我还要修炼。”
      吴校医语气没有很严厉,但是不容反驳,“如果做得太慢,你需要练习,而不是放弃,又缩回你的修炼结界里。一个月有四轮课,你要做四张剪纸画。我不要求完全是你自己一个人做,但要看到你做出来的东西。”
      喻青哲虽然还是不太高兴,但是没有再顶嘴,提着药包走了。
      我看着男生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感觉和我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影子重叠起来。
      他并不是喻青哲那样的人,我一直以为他留给我的是一个背影,可现在回忆起来,一直都是那双漆黑的,能倒映云影天光的眼睛。他,曾经很认真地看过我。
      只是想到这一点,都会觉得心情很放松。
      偏偏吴校医不留情面地戳破我的泡泡,“怎么,看别人小情侣分手让你这么得意?”
      “啊?”我被她说得一愣,“没有,我不喜欢嘲笑别人的痛苦。”
      吴校医一脸忍俊,“不承认算了。”
      我把话题转回喻青哲身上,回头问焱仙,“焱仙,那个喻青哲是人类吗?”
      焱仙被我问得一头雾水,“是啊。”
      吴校医敲了敲桌面,“不要觉得没有感情是其他种族的特权,这个喻青哲的状态才是不正常的。”
      我被她一下子戳破心思,有点尴尬,“我就是想,他有可能是那种,天生无情的……什么的,对吧?或者灵魂有缺陷。”
      焱仙这下子懂了,马上举手抗议,“不不不!怎么能这么说?我还是很可爱的吧?”
      我差点被他气笑,只能扭过头装没听见。
      然后他又补刀,“倒是小龙比较闷。他以前就很呆,你来了以后更呆了,一点也不好玩。”
      吴校医也没听他插科打诨,“灵魂健全但是有心理问题的不止他一个。”
      灵魂健全,只是心理不健康。
      我回想着这句话,同时心里思索着,喻青哲跟梅芩雪分手后,他们的姻缘彻底断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再不会有复合的可能呢?
      不知道是谁说过,人真正的死亡不是□□的死,而是当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已经不在世上,彻底被人世遗忘。
      想到这里,我突然灵光一闪。
      人真正的死是被遗忘,是没有人再记得他。
      而业原火的寂灭则是因为与它相关联的人的思念都已经断绝,死去的人的情感和意志不再寄托于它身上。
      人类与神明,在这一点上,似乎并无差别。

      吴校医转了话题,“难得来一次,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个小丫头?”
      “哪个?”
      “不说话那个。”
      我点头,“好啊。我本来就是要来看她,你带我去吧。”
      吴校医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白大褂,“她最近恢复得不错,就是有点吵人。不过她隔壁一个每天怪叫,一个咣咣砸墙,她就吹吹难听的笛子,算能忍的了。”
      “笛子?什么笛子?”我都不知道墨雨还会吹笛子。她哪里来的笛子?
      “不知道哪来的,她不会吹,笛子的调也乱七八糟,让她瞎玩吧。”吴校医往门外走,“她在旁边那栋楼,你来。”
      我赶紧起身跟上去。
      吴校医带着我下楼,绕到另一栋楼,病号们住的地方。不开玩笑地说,这里我熟,比好些刚来的医师学生都熟。
      好些医师看到吴校医,第一反应不是打招呼,而是低头躲开。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感觉吴校医确实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类型,也难怪大家不敢亲近。
      她一路领着我到了一个房间门前。
      果然如她所说,左边房间里的人在大吼大叫,嚷着我听不懂的话,勉勉强强能听清楚几个音。
      “成!……害我!……跪!……跪!”
      “滚!滚!巴奴儿!”
      “天!负我!……不成!亡了……!亡!我……成!恩!奴!啊啊啊……”
      然后就是一段凄厉的惨叫。
      “这是挨打了?”我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没有,他屋子里就他一个。他经常怪叫,习惯就好。”吴校医说。
      这边厢刚刚叫完,右手边的房间就传来动静,听起来就像是被这边的怪叫吵到了一样,开始有节奏地发出“咣!”“咣!”“咣!”的声音,就像在配合着隔壁的怪叫打节奏似的。
      “又开始了。”吴校医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点手叫旁边的一个医护,“去叫人给他捆上,别撞死了。”
      小医护马上点头答应,飞快地跑了。
      吴校医这才上前,正要打开墨雨的房门,忽然听见怪叫的那哥们停了,然后字正腔圆地吼出几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既寿永昌!”
      “既寿永昌!”
      他重复了好几遍,尤其是最后那四个字,而且和刚才叽里咕噜不成型的声音不一样,这两句话吐字清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听得我寒毛倒竖。
      吴校医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打开了墨雨的房门。
      光随着门的打开迫不及待地涌进去,照亮了房间,还有房间里的东西。
      正中一把椅子,墨雨整个人蜷缩着坐在椅子上,眼眸无光,盯着手里一只歪七扭八的竖笛,毫无目的地用手指在几个孔上面没有规律地按着。
      “比起当初躁狂发作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起码现在安安静静的,也能听得懂话,会正常吃饭喝水喝药。但是还是不开口说话,也不愿意出去。”吴校医说。
      我环顾四周,想看一下那只猫在不在。
      “在桌上。”吴校医一下子就知道我在找什么。
      我往桌上看,就见一只很大的猫懒懒躺在桌上,在光线下眯着眼睛,见我看它,它扭过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又趴下来,闭上眼开始睡觉。
      “左右两边吵成这样,真亏它还睡得这么安稳。”我说。
      吴校医冷笑两声。
      “喜儿,我来看你。你还好吗?”我又看向墨雨,出声问她。
      她终于把目光从手上的笛子上挪开,抬起头看向我,看到我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亮了。
      她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居然会有反应。
      我问,“我能走近一点吗?”
      她点头。
      我走进屋子里,来到她面前。
      我指着她手上的笛子,“这个,是哪里来的?”
      她摇了摇头,然后看向桌上的猫。
      我也追着她的视线去看猫,猫还在睡觉。这意思,应该是这只猫带给她的。
      “你会吹吗?”我又问。
      她摇头,然后用力地吹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呕哑嘲哳,不成曲调。她有些羞涩地对我笑了笑。
      岁月放过了她,和我当初见到的她相比,她几乎没有怎么变化,依旧是那样可爱动人。
      我也回她以笑容。
      吴校医提醒我,“她还是不说话,你要再多问几句吗?”
      我摇头,“算了,她不开口,对她来说更好。”然后我向她伸出手,示意她也伸出手来。
      她马上把笛子交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放到我的手上,和我交握住。
      “喜儿,我要走了,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也没法再来看你。你什么都不说,这样很好。但你不会一直这样,相信我,会变好的。我希望你接下来的人生可以回到正轨,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以后会有人接纳你,会有人不再把你当成疯子,到了那个时候,答应我,你要开心地过完一辈子。”
      喜儿的目光先是不安,然后渐渐变得惶恐,等我说完以后,她又安静下来,沉默了很久,才点了一下头。
      我想要收回手,却被她拉住了。
      她摇了摇头,然后放下笛子,双手把我的手捧到额前,贴上她的额头。她闭着眼,像是在祈祷一样。
      随着她的动作,我感觉到一股异样。一团透明的光芒从她的额前浮出来,然后飞快地消失在我手中,并且迅速融入了我的灵魂。
      是了,如果这光芒是他们的意志,那么墨雨必定是其中之一。
      做完这一切后,她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她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口型对我说了两个字。
      『再见』
      我点头,“再见。”然后收回手。
      这次她没有再挽留,默默地拿起笛子,又把头低下去了。
      桌上的老猫自始至终没有理会我,只是在我看向它的时候又打了个哈欠。
      我转身离开,吴校医在我背后把门关上。
      焱仙一直站在门外,目光锁着我,像是想从我身上挖到秘密一样。
      我不和他对视,转而看向吴校医,“谢谢你,让我再见她一面。”
      吴校医撇了撇嘴,“这也值得谢?”
      我笑了笑,没回答。
      吴校医说,“我等会还要开个会,就不多留你了。你自己去逛吧。”
      我点头,也不抱怨她赶客,“好。”
      简单道别,她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地离开。
      我这才扭头看焱仙,“走吧,我们去乌坦城。”
      焱仙问,“你要回萧家?”
      我点头,“去看我娘。”

      我离开病号楼,迈步往院外走的时候,忽然从一片阴沉的死寂中响起刺破云霄的笛音,清澈嘹亮,如凤凰清啼。
      我在惊讶中回头,去寻找笛音传来的方向,无疑是那座重重看守、毫无人气的病号楼。
      笛音高亢入云,仿若扬起飓风,一瞬间层云荡尽。高音如啸,低音婉转,此刻天地安静,只留一曲荡气回肠、撕心裂肺的哀歌。
      紧接着,豪迈悲怆、苍劲凄凉的哈哈大笑突兀地从天而降。
      “哈哈哈哈哈!”
      随着笛音和大笑,传来了大鼓的声音,咚咚作响,沉重而震撼,一声一声擂在人的心上,连心跳都被拉到了鼓声的节奏中。
      那笑声渐收,一个粗犷嘹亮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合着笛音和鼓鸣,高声念白。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巍巍中华,千秋万古。
      赫赫格天,日月不朽。
      济济万民,仰头同看!”
      那一刻我模糊了视线,仿佛看见一只燃着火焰的凤凰腾飞而起,它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伴着一声尖锐的鸣叫,直入云霄,消失在火烧一般的天幕里。
      直到焱仙推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笛声早已消失,擂鼓和念白都不见了。
      碧海青天,四方澄澈。
      “刚才,那是谁在吹笛子?喜儿?”我自言自语一般问,也知道不会有人回答。
      焱仙咳嗽了一下,“是那几个疯子罢了。”
      疯子。
      他们不是。

      离开迦南学院之前,我去湖边看了一下唐小冬的埋骨地。那棵萧薰儿刻着字的树已经很大了,亭亭如盖。只是她早已经离开。
      穿过黑角域,乘坐飞行魔兽直接飞到加玛帝国乌坦城,起飞的时候我恐高又犯了,等落地在乌坦城找了个客栈躺了一天才缓过来。
      我以为我早已经克服了恐高,可在飞行魔兽身上的时候,焱仙形容我的脸色比质量上乘的翡翠还要绿。
      往城外走的时候,我路过萧家,看到了如今萧家的风光。
      萧家早已不是当年的萧家,再也不用过低眉看人鼻息的日子,连城主对萧家人都客客气气,萧家子侄出行,路人只敢道路以目。
      就连我这种没有及时回避的,看上去都格外显眼。
      迎面走来两个身上挂着萧字铭牌的年轻人,他们轻松地聊着天,走到我面前时,忽然有一个人出声,“喂,你是本地人?”
      我诧异地看了这两个人一眼,确认他们是在跟我说话,就摇了摇头,不回答他。
      他俩也没再追问,就这样和我擦肩而过。
      紧接着,我就听见了毫不避讳的笑声。
      “卧槽你看见刚才那女的没有,真他亲姥姥的丑!”
      “看见了看见了!丑笑我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
      “绝丑!哈哈哈哈哈哈!”
      “哎,还是我们薰儿小姐和萧媚表妹漂亮啊。”
      我深吸一口气,把满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奇怪感觉压下去。
      我想起来这俩卧龙凤雏是什么人了,当年我刚刚进萧家的时候,就有两个倒霉孩子这么当面嘲讽我。
      时隔多年再见,怎么又是他们两个?怎么同样的话又说一遍?
      倒是焱仙出声,“别理他们。英鸾,你一点都不丑。”
      “不用安慰我。”我说,“我就是没想到,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当年我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现在重来一次,我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上。”
      “不用说啊,反正是他们眼瞎,何必花精力反驳?”焱仙倒是很坦然。
      我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意?”
      焱仙挠了挠头,“你真在意啊?”
      我这次很认真地点头,“我从小到大,一直被说不好看,被当成男孩。在长相上,我是有点自卑的,我真的会在意别人说我不好看。”
      焱仙于是说,“要不,我帮你整一下骨?神给你塑身的时候是完全按照你之前的模样做的,所以没改动,我可以帮你调整一下骨相。”
      “不用了,就这样挺好。我是我,不需要换一张脸变成别人。”我否决了这个提案,抬脚往城外天担山走,“真的换张脸,他们就不认得我了。”

      母亲的坟很久没人来管过了,日晒雨淋,石碑上有些磨损,但好在字还看得清。
      我拿出在城里随手买的黄纸、香烛还有水果,摆上水果,点上火,敬三束香,然后开始烧纸。
      焱仙在我旁边站着,百无聊赖。
      “英鸾,我不懂为什么你们喜欢烧纸,这个烧了有什么用?”
      我摇头,“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我们幻想有一个地方,死去的人都会到那里,那里和现世一样要用钱,只有我们烧了纸钱,他们才有钱用。”
      “可是死了的人灵魂也不在,不存在你说的那个地方,为什么还要烧?”
      “不知道,可能只是安慰自己,一边烧纸的时候一边说话,这些话就能被他们听到了吧。”
      “那你想对死去的人说什么?”
      我还是摇头,“没有什么想说的。她是我这个世界的母亲,她给了我刚刚到这个世界时的温暖,但是她陪伴我的时间太短了。很多年以后我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才知道原来她身上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我才知道我的童年有多么滑稽可笑。即使她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没有什么话能说出口。我只是想来看看她。”
      焱仙很认真地看着我,“英鸾,你把太多东西都放在身上了,其实你完全可以丢掉,那样会轻松很多。”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到底是丢掉更好,还是继续背负着更好?”
      “英鸾,你们有句话,叫当局者迷。”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风忽然吹过,盆里燃着的纸灰一下子散了满天,我赶紧把手里的纸钱散开挡住火星,免得吹到别人家坟头上,一不小心给烧着了。
      “我很喜欢我娘。”我说,“她不知道我有两世记忆,对她不会那么纯粹,可她在用她仅有的全部来爱我。如果没有她,我不敢想初来乍到的时候我会过上什么日子。”我扔了几张纸钱,看着它们在火焰里翻滚,卷曲,黑色的圆弧带着一圈火红爬满整张纸,“我并不总是孤单,一直有人爱着我。冬儿当初选择照亮我,我可以照亮别人,像我得到爱一样去爱他们。”
      焱仙忽然问,“刚才遇到那两个说你丑的人也可以爱?”
      我点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多少人咒骂天地不公,天地不怒,天道不易。他们对我那样说,我是人,是萧家一员,是他们的血亲,我当然应该生气。但我已经不需要依靠愤怒才去做点什么了。”
      我将最后的纸全部扔进火盆,站起身,“走吧,我要去出云帝国,去炼魂宗唐家。你带路。”
      焱仙有点蒙,“唐家?唐家不是早已经被灭门了?”
      “我知道,但我要找的人只可能在唐家才有线索。”

      从加玛帝国到出云帝国又是十几天的飞行魔兽,好消息是我晕高没有晕得那么厉害了。
      想找炼魂宗唐家有点难。
      当初炼魂宗灭门惨案震惊整个出云帝国,如今人们提到炼魂宗还有些讳莫如深,更无人敢为我解疑。
      炼魂宗唐家不像萧家一样就坐落乌坦城中,而是在深山密林里,毒虫鸟兽繁多,正是以毒为生的人爱藏身的地方。
      要不是焱仙知道唐家旧址在哪,单靠我一个人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鬼地方来。
      但我最后还是没能撑住,委托焱仙直接带着我飞到了目的地。
      唐家的建筑群并不大,但格外开眼界。建筑用的不是普通木料,是一种质地非常匀实且虫蚁不亲的木料,拿在手里像铁一样沉,听焱仙说这是一种特殊的铁木,是出云帝国特产。
      正门挂着牌匾,上写唐家二字,大门敞开着,虽然有影壁挡着,看不见内里,但看起来这里很久无人来过,否则不会连大门都不关。
      我绕过影壁,走进前院。
      满院子的枯草落叶,无处下脚。但除了落叶,什么都没有。
      我继续往里走,进了二门,门一样敞开着,门房里干干净净,除了被风卷进来的叶子,还有随处可见的不知什么蚊蝇草虫,什么都没有,简直像是一间刚刚交付还未装修的毛坯房。
      我在内院各屋都逛了一圈,大多如此,箱子柜子这类家具倒是还在,但是里面全空了。
      这景象,与灵族结界如出一辙。
      或许当年魂族灭唐家满门时已经把这里搜刮一空,又或许还有其他人不死心来翻找一二,便把剩下的宝贝也都拿走。但那与我无关了,我知道唐家是怎么没的,但不敢细想具体是怎么没的。
      回到中院,天井正中有一个水缸,水缸里的水早就脏的不成样子,尽是不知名的小虫,还有一股子臭气。焱仙也嫌恶心,问我要不要毁了。
      我赶紧告饶,这缸不毁,虫子只在里面繁衍生息,把缸毁了,就全跑出来了,我可不想面对一大群不知有没有毒的虫子。
      眼见这里确实什么都找不到,我打算离开,再找别的地方问问线索。
      但就在这时,一个气息进入了我的感知范围。
      我看了一眼焱仙,他也感觉到有来人,用眼神问我怎么办。我假装没有发现异样,故意说,“找不到了,先回去吧。”然后就往外走,焱仙跟在我后面。
      那个藏着的气息就在这时动了,从我背后向着我扑过来。
      “受死!”
      焱仙一转身,随手拍出去一股火。我急忙拦他,“手下留情!”
      焱仙还算听话,赶紧收功,但那个人还是遭了大罪,被一股本源之火点燃了全身,疼得摔在地上,在火焰里尖叫。焱仙急忙收回火焰,然后细看对方是什么人,紧接着他就愣住了。
      我也打量一眼,果然没错,是我的老熟人。
      “狐媚儿,好久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 一百三十四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