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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边城浪子 篇(五) ...

  •   【“四十六】
      门打开了。
      门又关了。
      叶开冲上去拍门:“喂!你……”
      他的话又说到一半。
      最近他的话总是只说到一半。
      这一次打断他的,是从门板上飞出来,钉在柱子上的一片叶子。
      如果不是他闪得够快,很可能这枚叶子已经钉进了他的喉咙。
      难道她真的想取他的性命?
      可如果不是这样,她若真想要取一个人的性命,就绝没有人能拦住的。
      叶开倒吸一口冷气,摸着自己喉咙,指着门对傅红雪道:“她怎么跟你一样不讲道理?”
      傅红雪皱眉,拨开他的手指:“你可以走了。”
      这句话却是叶开同时和他说出来的。
      毕竟这句话他没有听过千遍,也已经听过百遍。
      傅红雪看着他。
      他看着傅红雪。
      里面传来一道声音:“既然你不打算走,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四十七】
      我系着发带,一脚踢开了门。
      叶开顿时扬眉吐气:“欸,傅红雪,这可是你娘子说的,不是我赖在这啊!”
      傅红雪没搭理他,沉默着伸手,替我将发带系好。
      我便腾出手,将钉在柱子上的绿萝叶取下。
      想要随手一丢,又想到在自己家中乱扔垃圾不大好,干脆塞给叶开,道:“见面礼,不客气。”
      叶开:“……”

      叶开:“…………”
      我停下筷子,搁在碗上,看看叶开,道:“你怎么不吃?阿雪都快吃完了。”
      傅红雪一顿,又接着吃面。
      叶开看看他,又看看我,最后看向了自己面前的阳春面。
      看着看着,出神道:“真是……英雄末路,阳春裹腹。”
      傅红雪已经吃完了,放下碗筷,将铜钱付在筷筒旁,安安静静坐着。
      是在等我的意思。
      见我站起来,他便也握着刀起身。
      我说:“不管你吃不吃,我们都吃完了,叶大哥自便。”
      说完,就同傅红雪走出去了。
      叶开并未追上来。
      这里到底不是长安城内,巷头巷尾既不能说冷清,也并不能说热闹。
      我与他此前奔波颠沛,也没有吃完还要停下来看看逛逛的习惯。
      但今次从店里出来,我走出好几步,傅红雪却还缀在后头。
      我回头找他,见他垂眼走得极慢,倒好像在认真听点什么。
      街头巷尾,不过是点寻常喊卖。
      我便问他:“阿雪,你在听什么?”
      傅红雪停下来,看着我。
      半晌,慢慢道:“熝肉、灸肉、熝鹅、熟羊……”
      听得我都愣了。
      傅红雪一顿,抿了抿唇,道:“你要吃吗?”

      【“四十八】
      陈情看着傅红雪。
      看了会儿,又像前夜重逢时,闷在他肩头笑起来。
      她笑完了,就背起手,一边走,一边道:“天下山珍海味,有哪一味比得上我的阿雪?”
      走了几步,又回过身,笑着向他伸手:“所以我吃什么,都是一样的,阿雪。”
      她总是很习惯先朝他伸手的。

      【“四十九】
      人在江湖,眼一闭一睁,身首异处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不知身在何处,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我睁开眼。
      一个声音立刻响起:“边城一别,好久不见。”
      我试图将自己撑起来,但连这点力气也没有,反倒差点翻下垫子去。
      说话的人伸手来扶我,是个服装很华丽、修饰很整洁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我当然也认得。
      是花寒衣。
      人声,马蹄声,车辙声。
      想来花寒衣的传销组织已做得很大。
      若傅红雪他是孤身一人来救我,恐怕凶多吉少。

      【“五十】
      三日前。

      腊月岁除,陈情难得醒得最早。
      她踩上靴子,身形如风,转到隔壁,踹开门,一掀傅红雪的被子:“起床啦!”
      傅红雪握着刀坐起来,一把又将被子抢回来盖住腿:“你干什么?”
      “怎么?你睡觉又不脱衣服。”
      傅红雪:“……”
      陈情仍是笑着,手一撑跳坐到床上,难得有些孩子气地摸摸鼻子,又晃了晃腿。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封红纸,塞到傅红雪怀里:“新年快乐!”
      傅红雪愣愣地拿住了:“这是什么?”
      陈情道:“红包啊!今晚你把它压在枕头下,辟邪的。”
      傅红雪还是茫然,看了看陈情,又看了看“红包”,两指一动,就打算要拆。
      陈情连忙按住他的手:“别拆别拆,过了今晚再拆。”
      说着打算拿回来替他放到枕下去。
      然而傅红雪攥得很紧,她没拿动。
      “好罢,你自己放到枕下去。”
      说着,她又跳下床,拉开柜子,东翻西找。
      傅红雪将那封红纸塞到了枕头下,问她:“你找什么?”
      “我前几日找裁缝铺替你定做的那身衣裳呢?”
      那身衣裳,式样是她定下的,用了大幅铅朱色锦。
      按她的说法,就是很“喜气”。
      他想到此,忽然便从脸上红到耳根:“不是还没准备好么?”
      陈情已翻出那件衣服,正要抖开递给他:“什么没准备好?”
      傅红雪道:“凤冠霞帔。”
      四字音落,陈情险些将衣裳抖到地上去。
      半晌,她幽幽道:“凤冠什么霞帔,今日是大年三十,你不过新年的吗?”
      傅红雪:“……”
      傅红雪将被子裹上,侧身朝里躺下:“不过。”
      半晌,又加了一句:“你自己过。”
      陈情:“……”

      长安很热闹。
      傅红雪很少入城,陈情则来得更少。
      他们两个都有与热闹的城池格格不入的气质。
      若有人与那随时紧握着刀的男人对视一眼,他会立刻移开。
      与陈情呢?
      这时而也会露出一点微笑的姑娘,你若盯着她看久了,她回看你的眼神也是绝称不上友好的。
      接着,握着刀的男人也会缓缓看向你。
      于是,谁也不想自讨没趣了。
      傅红雪正穿着那套“喜气”的长衫,陈情披着狐裘,狐裘之下,也是一袭红衣。
      两人并肩在长街里走过,本是很惹人注意的,然而却没人敢真的注意,不过用眼角风看看罢了。
      陈情走得很慢,目光却很少在什么东西上停留。
      傅红雪跟在她身边,也一样走得很慢。
      傅红雪问:“你要做什么?”
      陈情道:“过年。”
      傅红雪问:“过年做什么?”
      陈情道:“就是过年啊。到处逛逛,到了晚上再吃团圆饭。”
      傅红雪问:“团圆?”
      陈情看向他:“是啊。我在万福酒楼定了包间,本来请了叶开来吃酒,然而他却说要在丁家庄过。”
      傅红雪道:“你本不必请他。”
      陈情道:“只是想热闹一下。”
      傅红雪停下了:“你喜欢热闹?”
      陈情也跟着停下,笑着道:“怎么会,我不喜欢热闹,我喜欢你。”
      傅红雪算是听惯不怪,盯着她道:“你若是喜欢热闹,我们搬来城中住。”
      陈情不笑了,认真地一字一字道:“阿雪,我有你就够了。”
      她伸出五指,扣住他没有握刀的那只手:“可我不想你只有我。一个人的眼里若只有一个人,是很容易受伤的。”
      傅红雪问:“那你呢?”
      陈情道:“我不一样,我已经习惯眼里只有一个人,很难再改了。”
      傅红雪还想再问一个问题,可他知道他一定问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决定不问了。

      入夜,万家灯火次第亮起,长街比之白日,更热闹了。
      陈情买了两盏河灯,与傅红雪走到最远,人最少的地方去放。
      放河灯是要许愿的。
      陈情许了愿,睁开眼睛,看见傅红雪正看着她。
      陈情问:“你不许愿吗?”
      傅红雪看了她一会儿,闭上了眼。
      河灯晕染出暖黄的光,沾在他很长、很柔软的睫毛上,映得他苍白的脸,此刻也温柔得不可思议。
      陈情有些看呆了。
      傅红雪睁开眼睛,就看见她看呆了。
      他终于觉得舒心了,露出一点笑容:“你不放河灯吗?”
      陈情道:“我觉得我的愿望要改一改。”
      傅红雪道:“可惜是不能改的。”
      陈情道:“所以我说给你听听就罢了。”
      傅红雪看着她。
      陈情道:“我想每天都看阿雪笑。”
      傅红雪道:“好,我听见了。”

      河灯放走了,两人又慢慢回到街上。
      万福酒楼灯火通明,笙歌燕舞,座客盈满。
      傅红雪和陈情进来时,有不少人都看过去了。
      伙计迎着两人上了楼,包间里一张八仙桌,摆好了美酒,布好了几个凉菜。
      陈情解下狐裘,说一声“上菜吧”,就入了座。
      伙计方甩起布巾应声出去,帘子又被挑起,钻进一个人来。
      此人却正是叶开。
      “你俩怎么那么能逛,叫我好等。”
      陈情抬眼看他,好像不算太意外:“你怎么又来了?阿雪并不想见到你。”
      叶开痛心道:“红雪,此话当真?”
      傅红雪道:“的确不太想。”
      叶开却已拉开椅子坐下来:“然而我却很想见到你。”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陈情和傅红雪也斟满,接着,又一连斟了三杯。
      陈情道:“看来不光你很想见到他,还有三个人也很想见到他。”
      叶开大笑:“不错,他们已等不及要进来了。”
      帘子又被提起,进来的是丁灵琳、路小佳和花白凤。
      花白凤一进来,傅红雪就站起来了。
      她此时未戴斗笠,一头白发挽成一鬓,眼里盈着一点泪光,略施脂粉,看起来竟又年轻许多。
      陈情也站起来,握住傅红雪的手:“今日我与阿雪做东,来者是客,诸位请坐。”
      酒楼小二端来了热菜,三人也入席坐下。
      叶开举杯,几句话间,这酒宴倒真的热闹起来。

      【五十一】
      三日前团圆宴上,傅红雪与花白凤解开心结,路小佳与他一见如故,所有人都喝得兴起。
      席末,伙计打帘进来,说是有位客人托他送一件礼物给我。
      我笑道:“哦?什么礼物?”
      叶开扒住傅红雪,在他耳边起哄道:“红雪,有人挖你墙角!”
      傅红雪嫌弃地把他推开,皱着眉看向伙计。
      我拉起傅红雪的手,一开口,先冲着他打了个酒嗝:“不要紧,我很重的,挖也挖不动。”
      路小佳鼓掌:“好,说得好!”
      叶开狂笑不止。
      伙计却一点也没有受到感染,面无表情地退出去,又面无表情地托着什么东西进来。
      金丝线绣的绢纱掀开,里面却是一把破木琵琶。
      叶开凑上来看了一眼,嘲笑道:“包得像模像样的,怎么却是把破木琵琶?”
      我整个人已挂在傅红雪身上,眼睛半睁半闭地看了一眼:“琵琶?我又不会弹琵琶。”
      我朝他摆手:“拿走拿走,我不要琵琶!”
      这伙计却倏然盯住了我,眼神如毒舌吐信,将我盯得一凛。
      “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把琵琶,已跟了姑娘很多年了。”
      这声音熟悉得很。
      我身上已全然没了力气,一松手,从椅子上翻落在地。
      傅红雪一手握着刀,一手按在刀鞘上,却也一样用不上力气。
      再看其他人,也已东倒西歪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傅红雪,就闭上了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新边城浪子 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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