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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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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睡梦中惊醒,眼前是一盏将灭的油灯,而方才梦中的一切却和现实相互交融,一瞬间让人有点恍惚。
我抬了抬酸痛的脖颈,在心中苦笑数声。尽管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已五年有余,但依旧无法适应眼前的一切。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到现在依然无法接受我已经死了一回,并且还来到另一个世界。
做好标记,我合上看到一半的《四海纪要》,吹灭了油灯。看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不无讽刺的想,为什么我的心情不能也像这样拨云见日呢?
离家出走,在地球上兜兜转转了五六年,终于理解了父母的用心良苦,也原谅了自己的自私和任性,乘坐的回家的飞机却发生空难,并且还是极其恶俗的恐怖分子劫机事件。
“我就是死也不想再见到你们了!”离家前抛下的那句话,最后成了我对父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或许将我丢到这个鬼地方,就是老天爷对我的处罚吧。我苦涩的想着。
“大公子,您昨晚又是趴在桌子上睡的吧。”
转身看着步进房间的吴妈,强行将胸中的郁闷压下,扯着嘴角笑笑。每次听到只有她才会叫的“大公子”,胸口总是会被涌出的恶意撑得发疼。
身为当朝首辅琴玉庭长孙的我,却是父亲喝醉后一夜风流,与丫鬟生下的庶子。而我的父亲,琴玉庭的长子琴维聪,乃是当朝公主所出。琴玉庭老来得子,而且独此一家,家里自然将他当做活佛来供着。这就直接导致我那惊世骇俗的父亲还未十三岁便有了我,也让工作狂琴玉庭不得不放下公务,十分罕见的管起家务事来。
最后琴玉庭让琴维聪先面壁一个月,接着娶户部尚书的小女儿为正室,我的生母为侧室,这样总算把丑闻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但是,可想而知,我在家里的地位到底有多尴尬。特别是那个正室十分争气的连生了两个儿子的时候,我与没有丝毫姿色的母亲便被迁到最破烂的院子了,生活条件仅仅比仆人好一点。
其实,这都是烟雾弹。我真正的身世,我希望一辈子都没人提起,就算每天持续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眼见着吴妈边准备着洗漱用具,边念念叨叨着什么跟老爷一个样,我不禁开始考虑琴玉庭的用意了。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理,他老人家叫服侍自己多年的吴妈来当我的奶妈。到底是想在危险分子身边安插亲信,还是为了把我变成他政治上搏弈的筹码,或者仅仅是因为管开头所以要负责到底的责任心?
想不透,不过这也不能怪我笨。那个老头子从那以后就没再回家,一门心思扑在了朝堂之上,我一面也没见着。自然,我也没有天真到以为父子情深所以爱屋及乌之类的东西会出现在这个老头子身上。
他这么一来,我们的生活确实还有一定保证,但同时,因为吴妈的存在,让我们的身份更加尴尬。有时我甚至觉得,这些都是那个老狐狸故意来为难我们的。
“大公子,别发呆了,快来整理好,一会儿先生就要来了。”吴妈的声音将我神游太虚的意识给拉回了地面上,但同时我却巴不得我什么都没听到。
吴妈口中的先生是说学堂的教书先生,专门给官僚子弟做启蒙教育。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三字经》这么八股的东西,但是却有一本启蒙必读,名为《千字文》,其中有近千常用字,按照音韵组合成一篇毫无意义的文章。教书先生每天教习十几个字,并要求能背诵。
这对于我这个真实年龄都奔三十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场酷刑。最让我头疼的是,那些小屁孩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听到了我们家那点破事,成天的在我面前搞些幼稚的破坏行动,而我还必须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来解决,真是杀死了我不少脑细胞。
说是这样说,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我认命的收拾着东西,把吴妈费尽心机帮我弄来的《四海纪要》藏好,拖着五岁半的矮小身躯,晃晃悠悠地向官学府前进。
从后门出来,慢慢走向仅一墙之隔的官学府,顺手拉了拉洗得发白还略有点小的衣服,撇着嘴望望街头,果不其然,只见一个佝偻着背的青灰色身影正慢慢向这边挪动。
我不禁加快了脚步,抢在那个身影接近之前闪进了学堂。
故意忽略掉突然死寂的教室和已经把我烧穿几个洞的视线,走到位于教室最偏僻的角落停下,先用力抖抖板凳,踩死数只掉下来的蟑螂臭虫,然后倒了倒抽屉,放走了几只大小不一的壁虎,接着踢醒了绻在角落里的无毒小蛇,看着这厮慢悠悠的滑出学堂,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抹布,把桌面上的例行“赞美”擦干净,顺便抹了抹凳子上的泥水和脚印,享受了一下背后那几声失望的叹息,拍拍手,这才总算把每天的例行公事干完。
就在我屁股刚挨着凳子的时候,那个青灰色的影子终于走进了学堂。
其实,那个青灰色的影子就是我那十分、非常、特别、超级八股的先生,并且该人虽年过古稀,但宝刀未老,用教鞭打手心时依然很有劲。虽然在下很幸运,没有被打过,但即使是想象,在下也会很坚决的Say No!
只见那个身影在讲台上站稳,隐藏在全白眉毛下的小眼睛闪了闪,看到我们条件反射似的僵直了脊背,好象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满脸皱纹的其中一条裂缝中飘出了一声极其缓慢且苍老(?)的哼唧:“都到齐了啊。把书翻到第十一页。先来背诵昨天教习的功课。谁先来示范一下啊?”
几乎就在同时,全部人的眼神开始游移起来,并且尽力不与讲台上精光闪闪的小眼睛对视。而我利用身材优势,借助前面那位仁兄那宽广(?)的身躯,慢慢收缩,彻底隔绝了那可怕的视线袭击。
“这样啊,那我只好点人喽。”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那句话后面应该还跟着一个“心”,同时我的心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就那个最小的小子吧,好象是叫琴雅意的吧。”
出现了!他做到了!在那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说,他是和地底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一起高声歌唱!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蛋黄升!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天堂就在你面前,你却按下了电梯-18层顺便按了关门键并且直到门关紧后才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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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已经当机的大脑,我木然的起身,木然的瞟了眼昨天学的几行字,木然的听着其他人的松气声和随之而起的奸笑声,用非常镇静但其实也是非常木然的声音说:“我不会背。”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并不时夹杂着幸灾乐祸的笑声。
台上的老头眯了眯本来就不太明显的眼睛,突然拍案而起,大呵一声:“放肆!不会背还那么理直气壮!”
我依旧木然的开口:“先生误会学生了。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学生不想欺瞒先生,学生虽已记住这些字的字型、读音及用法,但书本上的词句组合毫无意义可言,实为学生能力所限。”
那老头(极其阴险的)眨眨眼,又突然间开始狂笑。“真不愧是琴玉庭那小子的孙子,竟然说了和那小子一模一样的话!哇哈哈……”
众人傻眼地看着他,他努力维持的八股形象就酱毁于一旦。
就在我开始认真考虑他会不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笑死的人时,他终于停住了笑。平缓了一下呼吸,他又开始用极其缓慢且苍老的声音说:“为师不是不明白。以你来说,恐怕整篇《千字文》的字你都烂熟于胸了吧!”
我瞟了他一眼,说:“先生过奖了,学生仅仅是粗略的通晓而已。”
“哼,别遮遮掩掩的了。实话告诉你,现在你那里的那些书,大部分是琴玉庭经由我交到你奶妈手上的。”
这次我是彻底的懵了。妈妈咪呀,吴妈,你,竟然,出卖我——!
“学生不知道先生在讲什么。”垂死挣扎。
“啊,是吗?那你把我的《四海纪要》还来。”奸诈的笑。
“你别逼人太甚!”狗急跳墙。
“啊?你在说什么吗?哎,年纪大了,耳朵都不好使了。”扮猪吃老虎。
“什……”气得没气了(?)。
啊——谁来帮我把这个臭老头丢到宇宙黑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