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绝城》四川萧艾

2、第二部

　　第九章

　　他在黑夜里，黑夜似乎是永恒的，漫漫长夜。之后，是白天。不断交替。正如太阳和月亮。男和女。
　　两个世界。上帝和魔鬼。善和恶。二的世界。灯光在他的头顶，撕开黑夜。他还是他。只是年龄大了。那个少年哪里去了，那个15岁的少年，独自去读书，去山上，买一本写给少女的诗集。
　　几十年了，那个少女已经死去，在地震里。有一天，他的同学说，黄虎，如果她跟你，可能不会死。黄虎沉默。
　　他的同学头发白了，如一个教授。
　　他们都快50岁了。那一天，他们聚会，一起吃了一顿饭。
　　同学，就是一起学习的人。几十年了，他们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每一个人有自己独立的世界。
　　费尔巴哈说，自我，是唯一的现实。萨特说，我是主体，以他人为客体，他人又以我为客体，于是，有了矛盾。
　　有一天，萨特不再相信上帝，他说，存在即烦。但是人可以自由选择，不过，得承担选择的后果。
　　有一天，黄虎的前妻说，黄虎，你就是萨特。因为，萨特也是一个中学教师。
　　黄虎结束回忆，回到现实。
　　他经历了太多的往事，一条路，曲曲折折，在他的身后，在虚空里。那条路，是一个比喻。
　　并不存在。
　　过去消失了，只有现在。现在，他在黑夜里。
　　妻子在安睡。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世界里。她进入梦中。
　　我消失，世界也就消失了。
　　个体的世界，是唯一的世界。佛说，唯我独尊。西方有为我主义。
　　多年之前，他来北京，那时候，他在幻觉里。
　　他去文化公司，不久离去。那个文化公司，在编关于保健品的书。
　　他给前妻买化妆品，前妻嫌太次。
　　他买了一本《绿风》诗刊，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下，写了一首诗。
　　不久，他回去。
　　那时候，他被幻觉控制，甚至进了派出所。
　　为此，他离了婚。
　　他的前妻在一间小屋，写小说。墙上，有枫叶，是画上去的。
　　过去，只在记忆里。过去消失了。
　　现在，他又到京城。二十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还是他。永恒的只有现在。现在，是神的时间。因为，神就生活在现在。

　　第十章

　　黄虎听着水龙头在滴水，他想起年轻时候听过的语言——家里的水龙头常年没有水。
　　外面，是黑夜。钟在滴答。有一天，在花园，他的朋友说，你修行千年，还抵不上一颗药。黄虎说，太残酷了。
　　他起来，碰见一个老乡，老乡要去顺义，坐三个小时的车。老乡一家人在京城，女儿在河北读书。
　　他的老婆叫小张，在做物业。
　　漂泊，务工。可能，比在家乡挣钱多。
　　天还没有亮，外面，是寂静。黑夜就在那里。银杏树立着，叶子黄了。已经是冬天了。
　　诗人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浪漫主义，理想。
　　在这里，只有现实，坚硬的现实。现实粘连者人。
　　手电筒亮着。
　　黄虎在黑夜里，他似乎永远在黑夜里，没有变化。他是男人，他是亚当的后代。人类犯了罪，被驱逐，那个古老的神话还在人们记忆里。
　　因为，人尝试了□□，就是这样。
　　上帝看见亚当和夏娃的□□有一片叶子，于是明白一切。
　　他们被赶走，来到世界，永恒的流浪。
　　他看过一个中国作家的书，也说，我们人类有罪。
　　黄虎也不清楚，是不是这样。
　　一切似乎这样，大道自然，天地是无为的，这是黄虎在家乡明白的。
　　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第十一章

　　过去，黄虎认为，《圣经》记载的，就是历史。在过去，是神话，也可能，那就是古代的历史。
　　比如，在很多少数民族的神话里，都记载了那一次大洪水。可能，在古代，真的有过大洪水。
　　黄虎看过报纸，说，诺亚方舟，在西伯利亚被发现。
　　和平，橄榄枝，洪水刚退去后的泥土。
　　诺亚造船，被人嘲笑，洪水来了，他的船在水上飘。
　　诺亚重新开始生活。
　　现在，六点了，妻子今天休息，儿子也休息。
　　黄虎退休了，可能永远退休了，接下来，就是上帝召唤他，那就是死亡。
　　过去，他害怕死亡，害怕轮回，读了庄子的书，他才知道，死亡是解脱。
　　庄子的妻子死去，他唱歌。庄子不去做齐国的宰相，宁愿做泥鳅，在泥水里快活。直到退休，他才认识道家的思想：无能的人到处逍遥。在小镇，他被人称为“招牌男人”。一个无用的人。
　　他的前妻说，一个小镇的教师，以身试法，虽然换了不好的结局。他的前妻说，黄虎追求“神迹”。
　　一个乡村教师，不安于现状。他的朋友李铭说，黄先生，你太爱折腾了。
　　现在，他的前妻距离他不远，就在同一座城市。
　　几年了，他们没有见过。近在咫尺，那么遥远。最终，他们都会离开世界，一切恩怨烟消云散。往日恩怨成空。
　　黄虎还会回去，他只是旅居北京，因为，他的老婆在这里打工。现在，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是中国人，他也盼望妻贤子孝，盼望合家欢乐，盼望兴旺发达，过上好日子，盼望儿孙满堂。

　　第十二章

　　往事，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事，这句话，黄虎读过，他还读过一篇文章，说老年人发觉世界如梦如幻。
　　他想，我也会老，没想到，我也会老。有一天，他在小镇的商场，有个女孩叫他大叔。
　　在北京，有人在公交车上给他让座。他知道，自己老了。
　　古人在３６岁就成为老夫。他４８岁了。汉朝人的寿命只有２９岁。他在小镇遇到一对老年夫妻，老太太买菜，老头８４岁，很贫寒，很快乐，老头还到处旅游。
　　在一个县城，他的朋友李铭说，黄虎啊，你要对自己温暖一点，都这么大年纪了。
　　在京城，他的家乡人叫他黄大爷。他自称贫农黄大爷。生老病死，人人都得经过。
　　他读过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句——只有一个人爱你脸上痛苦的衰老的皱纹。黄虎说想，谁我的皱纹？
　　他回忆起在一个县城，他们喝醉了，黄虎狂叫——睡敢爱我。
　　现在，他是风中的叶子，在寒风里颤抖。
　　黄虎来到白天，或者，白天来到他的身边。他的妻子去了外面，儿子做作业。远方有故乡，有亲人。一个省城的诗人说，远方就是我自己。
　　生活在别处，现在，他来到别处。一个人，走了几十年，脚比路长，人比山高。
　　日子接近黄昏，他的黄昏是远方。他一生没有干过别的，只站过讲台，现在退休。他想，我一生思考佛说的话，一生念佛，对于一个大学生，对于一个普通教师，可能很少见。
　　他的前妻说，他坐在华盖上，命中和宗教有关，和艺术有关。
　　佛让他认识了很多，他曾经在家里张贴佛像，曾经吃素。
　　他的同事说，黄虎落难了有人帮助，在医院，有很多人看他，每一周有一个人，他认为，这都是念佛的结果。
　　他相信基督，信上帝，虽然，他没有进过教堂，没有受洗。
　　他愿意做一个普通人，去思考宗教，哲学，艺术，尽自己的能力去悟，去努力。
　　他失败了，毕竟，他努过力。
　　他走了很远的路，每当他受到恩惠，他会感谢神佛菩萨。
　　他在小镇，给上帝写过信，但是没有寄出。
　　他给观音菩萨写过信。

　　第十三章

　　他是一个人，却以一支军队的力量在前进，这大概是萨特说的。萨特对他影响很大。
　　那本《自由之路》，他看过六遍，但是，在现实中，他受尽折磨，遍体鳞伤。他的女儿说，爸爸，你很坚强。
　　人人都可以他两脚，在小镇，他生病，昔日的朋友远去，孤独一人，他在日记里写道——没有一个□□是温暖的。
　　有五年时间，他给孩子做保姆，看书，写字。
　　门前冷落鞍马稀，或者，门可罗雀。
　　他想起诗人流沙河的诗句——门一关，就是家天下，乖乖儿，快来骑马马。
　　他在这里，漂泊。他的前妻给他朗读过《漂泊的湖》。之后，他们有一段姻缘，不过很快结束。
　　那时候，他的前妻在北京，他出现幻觉妄想，甚至进过派出所。
　　他回去，被送进医院，时间过去了，几十年过去了。地点还在，物是人非，过去的生活消失了。只有记忆。
　　现在，在白天，他的前妻距离他很近，又很远。
　　前妻年纪也不小了。黄虎想起一个剧作家，他在扫地，他的前妻过了十多年来看他，远远的看一眼，就走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他身上应验。他一生，灾难重重，这是算命的书上写的。
　　出生在冬天的马，寸步难行。
　　他走了一生，也是一个小镇人。他的户口在小镇，妻子，儿子也在小镇。现在，是冬天，他去百花潭公园，听见有人说话，看见幻象。
　　公园里，树静静的立着，笔直。他感到，树是他自己。一片树林，树下，黄叶，满地，黄叶，静静的躺在地上，不言语。
　　冬天，树叶飘零，春天百花齐放，四季轮回，日子如轮子滚动前进。
　　黄虎来北京4年了，他跟随妻子去漂泊。妻子做饭，他打文化工。
　　他在文化公司编辑小学语文课本，口算心算。
　　他做的是办公室主任，那家公司现在还欠他钱。
　　他去了几个文化公司，写了一句诗——文化就是改版权。
　　文化，就是重复，没有创造。他去了另一家公司，他给一本稿子改标点。
　　那本书是中国古代才女的故事。
　　这样的书很多，比如《中国十大贪官》。
　　黄虎对他昔日的朋友说，文化，没有创造，只有生意。
　　他收到不少的信函，要他买奖，交钱参加会议，交钱入书。

　　第十四章

　　黄虎生病了，他的父母为他下神，查出，是他爷爷找到他，于是他生病了。按照医生的说法，是基因出了问题。
　　黄虎一病不起，十多年过去了。他想，幸好不是癌症。
　　他住了三次医院，终于退休。故乡在远方。红星村，石塘县。家乡，美丽的地方，那里，有他的祖先，有他的亲人。
　　他在那里学习，生活，工作。他想起一首古代的诗歌——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回首往事，他无限感慨。他来到小镇，心想，我在这里生活了36年，我像一枚钉子，被打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他的前妻曾想叫他去考研，他最终放弃，他心里想：做了皇帝也不开心。后来，他后悔不已。别人认为：读书是为升官发财，他只是爱好。好读书不求甚解。
　　疾病，药瓶。他曾经调动，曾经做过传销，曾经办过地下刊物，曾经做过生意。
　　他没有一样成功。中国人认为，成功就是升官发财，就是五子登科，就是功名利禄。德国人认为，成功就是种一棵树，写一本书。
　　现在，他坐在黑夜里，黑夜包围他。外面，有声音，是寂静更加寂静。
　　他还是他，只是岁数在变大。他还会变，变老，醉后死去。有一种东西可能没有变，那就是他的灵魂，也许，就是无依道人。按照佛教的说法，那就是成佛种子。
　　他曾经信佛教，只是以一个世俗人的身份，曾经吃素。他做过的太多，最后，被遗忘。
　　博尔赫斯说，终点就是被遗忘，我早已经到达。
　　现在，是11月18日。诗人说，身体不可能把握某年某月。种把时间摇晃得像真的。
　　他还在黑夜里。黑夜无边。黑夜是空，是黑，是烟雾。因为没有太阳，太阳在西方。
　　无数的日月，时间不可计量。
　　饮水机在响，手电筒照着。一忽儿，他在这里，过去，他在山村，那也是他的现在，现在，成了过去。
　　中国人认为，一切都是天意。五十岁，就知道天命不可违背。
　　一间小屋，三个人，一个简单的家。过去，在小镇，他也有一个家，一间屋子，他和他的新婚妻子，人们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可是后来，他们分散。过去，黄虎认为，他找到爱情。爱情成空。
　　他有过短暂的婚姻，之后，一个人带大孩子，孩子上大学，他又一次结婚。恩格斯说，两个人组成家庭，战争就开始了。
　　马克思和燕妮是一对美满的夫妻。马克思，是震动世界的五个犹太人。他对中国，可以说是中国的精神领袖，相当于霍梅尼对于伊朗。
　　没有他，就没有中国。伟大的马克思，是他第一次说出，哲学家解释世界，我们改造世界。

　　第十五章

　　手电筒照着。过去，他在日记里写过，他就是手电筒，他的思想就是手电筒的光。钟还在走。过去，他的前妻的妹妹结婚，他送了一个钟，结果他的前妻的妹妹真的离婚了。他第一次结婚，举办了两次婚礼，结果离婚，迷信的说法，也许有道理。诗人徐志摩说，我不知道风在往哪一个方向吹，黄虎也这样想。一个四川的诗人说，我们永远是蒙昧的。我们是无知的。过去，黄虎写过，我的智力，如光亮，只能照亮鼻子尖。
　　无知才会无所畏惧。见过上帝的人，会发疯。一个科学家，去非洲，研究法老的墓穴，在疯病里死去。
　　西方人一直和上帝抗争，黄昏研究西方思想，发现这一点，古代，西方人创造宙斯，中世纪，政教合一，教会势力很大，资本主义萌芽，注重人文，之后，科学兴起。西方人创造普世价值，自由，平等，博爱。
　　自由，就是不受上帝管束。他们一直和上帝打交道。
　　最后，为了不受上帝控制，主张自由。布鲁诺被烧死。哥白尼的日新说，让主教不满，因为他动摇了神学的观念。
　　他的前妻说，西方是金，是兑，是少女，少女，所以西方很吸引人，很多人要到西方，投奔自由。
　　西方属金，所以，西方科技发达。西方在五色，五方里，是白色，所以，西方人属白色人种。
　　中国古人有他们杰出的智慧。他们，用特别的方式解释了世界。
　　早晨到来，亚当口里的清水。黄虎起来，抽烟，泡茶是日常功课。今天和明天没有区别，一天又一天，他变老。时间改变一个人，时间，让太阳东升西沉，让花开花落，让小孩变成老人，让一个朝代消失。
　　时间被比喻成河流，哲学家说，时间是对于运动的过后计量。
　　他的朋友李铭说，石头就是时间，
　　爱因斯坦说，时间和速度有关，如果速度超过光速，时间就会倒流。

　　第十六章

　　接下来是中午，晚上。斯芬克斯的谜是：一种动物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走路，腿最多时最无能，谜底为人。
　　《俄狄浦斯王》是古希腊索福克勒斯的戏剧代表作之一，是古希腊悲剧的典范作品。太阳底下无新事，这是所罗门王说的。基督说，所罗门王穿的最华贵的衣服，还比不上这朵花。每当黄虎走过家乡的小路，他就会想起这句话。
　　家乡在远方。他走在京城，就是六朝古都，有周口店猿人的地方，就是过去的北平，伟大的作家鲁迅待的地方，他想起一句顺口溜——北京山村金相连。于是又想起他的前妻说过一首著名诗歌——

　　田野镶金边，
　　我在车上看。
　　你看你看你看看，
　　祖国天天在变幻。

　　于是又想起一个民国人物的诗歌——

　　趵突泉，泉趵突
　　三个眼子一样粗
　　咕嘟咕嘟直咕嘟

　　以及他其他的打油诗——
　　《咏泰山 》

　　远看泰山黑乎乎
　　上头细来下头粗
　　有朝一日倒过来
　　下头细来上头粗

　　《咏闪电 》

　　忽然天空一火燫
　　可能神仙要抽烟
　　如果不是要抽烟
　　为何又是一火燫

　　《大明湖 》

　　大明湖明湖大
　　大明湖里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
　　一戳一戳一蹦达

　　《趵突泉》

　　趵突泉，泉趵突
　　三个眼子一样粗
　　咕嘟咕嘟直咕嘟

　　《笑刘邦 》

　　听说项羽力拔山，
　　吓得刘邦就要窜。
　　不是俺家小张良，
　　奶奶的早已回沛县。

　　第十七章

　　中午，他吃过饭，睡一觉，下午去接儿子。这就是他的日常生活。他的朋友李铭说，平常的日子是一张大师的脸。大师的脸很平静，但是深奥莫测。
　　日子不断重复，平淡无奇。有一天，黄虎写了一篇博客，写了自己的苦闷。一个网友说：平淡是真，平安是福。并安慰他，焦虑很正常。
　　他的朋友李铭说，忧郁很正常，病人只不过严重。一般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忧郁。
　　一个小品里，某著名人物很忧郁，演员说，听说您最近抑郁了？著名人物说，这事都传铁岭去了。演员说，您心眼太多了，该，等等。
　　黄虎心想，忧郁是我的本色。每当下雨，他就会想起秋瑾的诗句——秋风秋雨愁杀人。
　　苏轼写过，人有悲欢离合。曹操写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见，忧愁的历史很长。屈原也忧愁，因为秦国打进来，他跳江自尽，一了百了。
　　黄虎想，幸好自己是小老百姓，自己苟且偷生，自己会忍辱求生存。
　　他一直忧愁，害怕自己没有饭碗。他的同事的母亲，一个同样患病的人的母亲说，黄虎，你还有几亩田。
　　他随时担心米缸空了，准备回家种田。
　　黄虎来北京四年了，干了两种工作，四年过去了。他还在这里，他只是旅居，顺便做一点事。窗外，是太阳，太阳40亿年后熄灭。但是现在还在。那种日子，只在科幻电影里有，也许，科学家的断言危言耸听。耶稣说，在你的父的家里，有血多住处。过去，黄虎写过：路断在你家里。
　　宇宙有多大，不可思议。黄虎过去写过：思想的边沿就是宇宙的边沿。
　　同样的时光。同样的早晨。同样的黄虎。一个100岁的女作家说，转过背世界就变了，那就是相对论。事物一样又不一样。今天，是昨天，又不是昨天。往事如梦。一个人，在三个时间里。他站在现在，回忆过去，向往未来。现在移动，时间就移动。时间，就是现在的移动。
　　早上还在继续。过去远去了。李白写过，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李白，一代诗仙，也有很多烦恼。佛说，人有83种烦恼。青丝，就是烦恼，所以，和尚要剃头。台湾诗人写过：三千丈白发绞死一座愁城。忧愁，自古就有。
　　人，都有喜怒忧思悲恐请，人，都有七情六欲。
　　存在主义哲学家说，存在即烦，真是一语道破。黄虎，看过一部电视片——里面，一个古人说，忧愁跟在喜悦后面，火焰和灰烬结合在一起。
　　李白写过，停杯举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拔出剑来，不知道要杀哪一个，心里茫然，不知道往哪里走。正如徐志摩写的诗歌——《我不知道风在往哪一个方向吹》。
　　庄子说，聪明的人多忧虑。忧虑，可能不仅是聪明人的。没有孩子忧愁，有了孩子，为孩子学习未来忧愁。长大了，为孩子工作忧愁。真是苦海无边。
　　11月19日早上，外面是黑夜。似乎，永远是黑夜。
　　黄虎还是黄虎，家依然是家。一个简单的家，一间屋子。
　　黄虎回忆起，他漂泊省城，去找工作，没有成，回到自己的小屋，写了一篇日记——小屋，我有一个温馨的小屋，只有几平米，是属于我的。省城是别人的。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他给自己写了一首诗歌——《生日自献》，一个人庆祝。他给觉得自己的前妻如一朵莲花飘出身体。
　　现在，他们分手。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黄泉路上不相逢。
　　黄虎还活着，九死一生。他私下认为，一个受尽折磨的人，会长寿。他也想长命百岁。不过，佛也只活了80多岁。耶稣基督只活了36岁。
　　圣人尚且如此，何况凡人。黄虎快50岁了。伟大的博尔赫斯写过——

　　今年夏天我就五十岁了，
　　死神不停的折磨我。

　　一个人到底能活多长，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是天定的，是宿命，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但是，也有养生术。庄子写过养生主。一个人，可以主观的学习一些养生术，自求长寿。

　　第十八章

　　他在林中，看见幻象。最后的幻象。林中，落叶满地，落叶金黄，静静的躺在地上，不言语。树笔直的站着，站着宁静。林中，有两三个人，一个人在跑步。头顶是太阳。黄虎想起瓦雷里的诗句——太阳，休息在万丈深渊的上空。
　　黄虎赋闲。1997年，就开始休息。他的前妻写过诗句——太阳在工作的同时休息。之后，他漂泊。先在一个地级市，之后，是北方。
　　北方天气寒冷。没有春天。冬天过了，就是夏天。诗人雪莱写过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几天，他休息。昨日，在林中，他差一点迷路，找不到出口。他询问了别人，最后找到出口。
　　今年，他没有上班。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天老爷在过他的年。故乡在远方，也在黑夜里。这几天，天空的月是弯月。
　　天空里的星星，如河图洛书。
　　北方属水，是他的本位。他是水名人，天河水。北方有黑帝。水在肾，和毛发有关。
　　这里是六朝古都。明清的皇城。
　　明朝和清朝在哪里？一切朝代都会过去，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生活在过去。
　　哪些朝代，在民族的记忆里，在书本里。再也找不到明朝了。
　　那个朝代的功名富贵，繁华烟云，都过去了。一切功名利禄有什么用。佛说毕竟空，是有道理的。
　　清朝又在哪里？只留下影响，故事，王宫。
　　现在也会过去，成为历史。一切时间都会过去。
　　黄虎胡思乱想。
　　他就是记忆，就是历史。历史就是现在，英格兰，这是艾略特写下的诗句。
　　一代代诗人逝去了，留下诗歌，老子说，死而不亡者寿。精神永恒，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昔日，在小镇，他呆了37年。之后漂泊。每当想到小镇，他就想到黄叶。你问道桂花的想起了吗？小镇，宁静，祥和。人民安居乐业。大家有饭吃，有衣服穿，在同一片蓝天下。
　　他的过去消失了。他在那里结婚，养了一个女儿，女儿长大了。
　　昔日消失了，留下记忆。感谢上苍，赐予我们生命。
　　感谢大地。
　　他在那里，给上帝写过信，没有寄出，因为他找不到地址，一个青年人，孤独在外。
　　在木楼，他住了几年。现在，那里是办公室。
　　他通过一棵树研究时间，最后他在日记里写道——
　　那是零时间，是无时间，是伟大圆满的上帝的时间。
　　上帝让他生病，是让他休息。
　　他没有受过洗，没有在教堂祷告。
　　但是他相信上帝，不然万物从哪里来。
　　记忆。历史。个人的，民族的。
　　永远有现在，过去，未来。

作者有话说

　　请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