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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鼠辈(8) ...

  •   骞夏已经搞不明白,事情是如何演变到眼下这一步的了。

      此时此刻的她,因为扭伤了脚,不能行走,那个尚不晓得名字的男子便主动将她揽到了自己背上,说是要带着她去找“莫九”——真正的那个莫九。

      今天这一天发生的这一切,早已超过了骞夏的认知范围。她十多年来所建立起来的唯物主义核心价值观被颠覆了个底儿朝天,让她觉得自己是什么主意也拿不了的,只好任由他背着自己,朝着山林深处走去。

      刚刚捉了只耗子,那只看似慵懒的橘猫倒是变了一副样子,精神抖擞地落了地,昂首阔步走在男子身侧,目不斜视地走着标准的猫步。

      男子看它这副自鸣得意的样子觉得好笑,拿脚虚晃着踢了一下,“别得意过了头啊。”

      骞夏趴在男子的背上,忍不住“哧哧”地轻笑,问道,“诶,它叫什么名字啊?”

      “它还没有名字呢。”男子答道,“诶,不如,小丫头,看它也挺喜欢你的,今个儿有缘,你给它取个名字吧!”他爽朗地建议道。

      骞夏却摇了摇头,推却道,“我……我不会取名字的……”

      “没关系,随便取,它也从来没有过名字,有个名字也挺好的。”

      “那……那……”骞夏拧着眉头,似是好一阵苦思冥想,终于下定决心,一锤定音道,“那就叫’大咪’吧!贱名好养活!”

      男子:“????……好的,大咪,以后喊你要应哦~。”

      大咪:“喵??!!(╯‵□′)╯︵┻━┻!”

      橘猫显然是不乐意的,但碍于身边男子乐见其成的样子,倒也不敢反抗什么,只是一路上,好一阵哼哼唧唧,让人无法忽略掉身边这只正在闹脾气的肥猫。

      骞夏看着大咪这副样子,忍不住偷笑。可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这男子背到了山林间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按理说,通过一个暑假的肆意玩耍,骞夏自认为已经把这座“埋山”跑得透透的了。可转眼,却平白无故来到了一个自己从未涉足过的地方,这时候,她仰头看向早已黑透了的夜空,突然感到害怕起来。

      是的,她为什么会如此放心地将自己托付给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看起来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呢?在这大山里,那人要是起了一星半点的歹心,将她迫害丢弃于这茂密树林间,那饶是她的家人有心找她,那也是于事无补的。

      一想到这里,她的身体便僵住了,攀着男子肩膀的手也不由得多使了几分力,引来男子呼痛一声,“咝——小丫头,你轻点儿呀。”

      “啊对不起对不起!”骞夏怕惹了他不高兴,忙不迭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刚没注意……”

      可那男子显然并没有真的生气,他只是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忽然开始和背上的女孩儿唠起嗑来,“诶对了,小丫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骞夏。‘张骞出使’的‘骞’,‘夏天’的‘夏’。”骞夏老实地回答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顺口就问,“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似是没想到她会那么问,男子像是无奈地笑了一声,抽出一只手,立起手指,比划在自己嘴前,煞有介事道,“嘘——我的名字,不能在这里说。”

      “嘁,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个回答显然引起了小姑娘的不满,她撇着嘴,不以为意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我就叫你’嘘’好了!”

      男子似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妥协了,“也好,你喊我’胥’就可以了。”

      胥背着骞夏,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这落了雨的山间。有叶片上的雨水顺势落到了骞夏的头发上,凉凉的。她不禁抬头看去,发现头顶已是璀璨星河,脚下却不时会踩到落下的残败枝条,发出“噼咔”脆响。这种时候,胥的身形通常会有些摇晃,吓得骞夏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肩膀,不安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找山神。”

      “‘山神’?”

      “骞夏,你不是当地人吧?”谁料,胥倒是答非所问。

      可骞夏是个老实孩子,别人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于是,她便傻愣愣地点头答道,“是呀。你怎么知道?”

      胥听了她的话,闷声笑了一句,仍是自顾自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来这儿呀?”

      “我来过暑假。我外婆家在这儿,我就到这儿来玩啦。”

      “哦?那你外婆有没有给你讲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胥的话成功引起了骞夏的好奇心。

      “一个民间小故事罢了。”胥背着她,却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故事说,有一间破寺庙里呢,有一个小和尚。有一天白天,他在打扫寺院的时候,被竹扫把扎了手,晚上便点上一盏油灯,在灯光下,小心地剃掉自己开裂了的指甲,之后,他便转头睡去了。可是第二天,他被自己的师父打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像是棺材一样的黑咕隆咚的匣子里。老和尚长舒了一口气,说:‘你可终于醒了啊。’原来,小和尚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周了。在那天他吹灯睡着以后,有一只老鼠,贼溜溜地从洞里钻出来,吃掉了小和尚落在桌子下的指甲,变成他的样子,再将小和尚埋了起来,穿上小和尚的衣服,再替代小和尚天天洒水念经,没人看出有何异样。还是他修为颇深的师父最终看出了那老鼠精的把戏,放了猫进了寺庙,那耗子精吓得胆都破了,立马现出了原形。他们之后再三搜寻,才从寺院的后山上找到被埋在土下的小和尚。老和尚最后告诫小和尚说,人呐,晚上是不能剪指甲的。就算是剪了,也要小心包好,第二天再处理掉。不然,就会有老鼠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吃掉你的指甲,再变成你的样子,最后取代你。”

      故事不长,甚至都没有什么恐怖的元素,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阵阴冷的山风从林间刮过,瞬间吹干了骞夏一身的细密冷汗。

      因为,她想起来了。

      在她第一天来到外婆家的时候,莫九第一次带着城里小姑娘骞夏到山上玩。当时的骞夏穿着一双可精致了的小皮鞋,但却在这崎岖的山上不慎摔倒了,莫九见她伤了,便执意要背她回去,而那天,向来不修边幅的莫九手上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她的娇嫩的皮肤。

      那时候,娇气又任性的骞夏还不安分地在莫九的背上扭动着身子,又恼又娇地喊上一句——“哎呀!莫九!你的指甲!戳到我啦!”

      那时候的莫九,红着脸,忙不迭地同她道着歉。却在第二天,被细心地骞夏发现,他偷偷修剪去了自己长长的指甲,还不好意思地将手背在身后。

      她仍然记得,自己发现的那一刻,心动的感觉。

      她其实有些明白了,但还是忍不住怯懦地做一只缩头乌龟。于是,她打着哈哈道,“哈哈,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呀……”

      胥摇摇头,倒也没有去逼她。

      一时间,两人之间只有猫咪慵懒的哈欠声流淌。

      “……胥。”她将脸埋到了他的脖子里,声音闷闷的。

      “嗯?”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询问的笑意。

      “那个‘莫九’,是妖怪吗?”

      “……”

      “那个‘莫九’,是老鼠变的吗?”

      “……”

      “我喜欢的那个‘莫九’,也是老鼠变的吗?”

      “……”

      小女孩儿哭了。

      她温热的泪水落到了他的颈间,温温痒痒。

      一直悠悠闲闲走在他们身侧的大咪也有些不安了,它抬起圆乎乎的脑袋,有些踌躇着要不要停下来脚步,露出自己的肚皮,给这个哭得情难自已的人类小女孩儿摸一摸,让她开心一点。

      胥像是看透了它的心思,冲它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放慢脚步,只是,温柔地出声开解着女孩儿,“骞夏,那是他骗你,骗了你的喜欢。他是个骗子,是个坏妖怪,你不需要为此伤心的。”

      “那你呢……”骞夏的声音还是显得含糊不清,“胥,你也是个妖怪吗?”

      “是啊。”胥回答得倒也利落,不含不糊。

      “那你是个好妖怪吗?”骞夏问。

      这个问题倒是把胥问到了,他的脚步一顿,才复又恢复了动作,“骞夏,我不是个好妖怪,也不是个怀妖怪,我是个老妖怪。”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骞夏也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鼻子,同胥问着好奇的事儿,“那你一个老妖怪,为什么要帮我呀?”

      “不知道。”胥说的是实话,“我之前,睡了很久。刚醒来,就看到你摔得遍体鳞伤的,眼睛还被砸瞎了,但就是固执地拉着我说要我救你,我就觉得,挺可怜的。就当我行个善积个德吧,希望有好报,让我下一次睡的时间能短一点。”

      “是谁决定你睡觉的长短呀?”骞夏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胥轻笑一声,半真半假地说道,“更老的妖怪。”

      这倒是触碰到了骞夏的知识盲区,她沉默了。半晌过去,她才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喃喃自语道,“……那我现在这里的,是什么呢?”

      “是那耗子的灵珠。”几乎不用回头看,胥便知道骞夏在说什么,“我夺了他的灵珠,镶嵌在你的眼睛里,算是给你的义眼吧,希望你不要介意。”

      “‘灵珠’,是什么?”

      “就像人要读书一样,妖怪也要学习修炼。修炼了就有灵珠,可以藏匿在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只是巧了,那小耗子恰好将灵珠藏在了眼睛里。”胥发出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轻笑,“骞夏,妖怪的灵珠给你可能会有些副作用。事出突然,我也没办法平白恢复你的视力,这已经是那个时候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骞夏自然不会怪他,她不知道有多感激他呢,不然,先不说眼睛的事情,说不定这条小命,都早就在之前,被那耗子精给夺去了呢。

      她将下巴搁在胥的肩膀上,眼眸半垂,似是自言自语,“怎么办呢,胥,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呢,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

      “……不然,我以身相许吧?”

      “……?!”

      “唉哟!”

      胥忽然停住了。骞夏一个不留神,下巴狠狠地磕在了他的肩膀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地呼出声。

      “啪咔”。

      一个不留神,胥踩到了一根落在地上的枝条,发出断裂的一声脆响。

      他僵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其实一直是我一段时间的童年阴影,让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晚上剪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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