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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晚来风急 ...

  •   “妈~”梁穗拧着眉,拖着音喊了一声,无奈地感慨母亲大人转移压力的行为。“这没有男朋友又怎么了?我不是为了嫁人和生小孩才存在的。”
      刚进门就接到张琴的电话,梁穗一边脱鞋,右手拿着手机,左手随意把双肩包丢在玄关鞋柜的台面上。很长一段时间总是接收到来自梁妈妈各方面的明示暗示,梁穗终于还是说了句重话。忍着胃部不时因饥饿传来的不适,心情实在提不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9点多了。
      梁穗走到厨房拿起玻璃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水杯,张口就喝了大半杯下去,凉意从口腔直贯胃部,好歹算是给胃加了点料,能再撑几分钟,挺过这次跟她母亲大人的通话就行。这些年饮食作息不规律,梁穗渐渐发现身体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好,几次身体检查都会发现一些小毛病,脾气也比大学的时候焦躁了一些,不是个好兆头,该耐耐性子了。
      梁穗喝完水,长长舒了口气,三两步跨到沙发上躺下,叹了口气,软语道:“妈,我刚到家就接到你电话。你理解下我可以吗?你给我安排的相亲,我都去了,可是我真的对那些人没感觉,我不想应付。”说到这儿,委屈的情绪突然一瞬间蒙住了梁穗的眼睛。她立刻闭上眼睛,顿住呼吸,不想让张琴听出什么。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啊?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就不听呢?工作重要还是你自己的身体重要啊?”听着女儿软软的语气,虽然完成人生清单里的任务很重要,但是跟女儿的身体比起来,这些倒是可以缓一缓,张琴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主动转移了话题。
      梁穗吸了吸鼻子,笑着开玩笑说:“妈呀,你就算了吧,我看你是怕你女儿身体没养好,耽误你给我安排相亲吧。”
      张琴听着女儿的语气还好,竟然还开起自己的玩笑来了,啐道:“你滚吧,你老娘大发慈悲关心自己女儿,怎么到你嘴里又成了我急不可耐想要卖女儿了。你还能好好说话吗?”
      梁穗闭着眼听屋外风过留痕,睁开眼睛,她看到阳台上有树叶飘落,暖色的室内吊灯衬得那些树叶愈发得黄。梁穗不禁感叹,原来已经深秋了啊。那时候也差不多这个季节入的职,算算到现在工作的这家公司已经有4个年头了,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呢?梁穗问自己,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异常深刻,答案到了嗓子眼才发现又无从答起。
      “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你的生活满意吗?“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我是来问你话的,怎么变成你问我了?“张琴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愣住了,她需要时间思考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嫁给了爱自己的人,生了个漂亮的聪明女儿,转眼几年就可以圆满退休,不缺钱不缺爱,这不让人满意吗?可是,她有种感觉,回答了“满意”并不会让自己“满意”。日子过得日复一日,按部就班,每天就想着女儿的终身大事。可是今天女儿反而将了自己一军,她问自己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吗?而张琴在想,她的生活里,除了丈夫女儿,现在还剩多少自己,只关于自己?还有多少只考虑自己的日子?往后还有多少年可以用来花在自己身上?
      “没什么,我累了,就问问你。”梁穗没什么精神头。
      “我当然不满意!你还没让我抱外孙!”这应该也算吧,女儿没完成这个,张琴肯定是不会满意的,怎么满意得起来?对!
      “妈,我看今天的谈话可能又要不欢而散了。”梁穗无奈地叹了口气,晚上讨论人生真的不合时宜,找她妈聊人生简直是在给自己挖坑。这还没好好说几句,又绕回了原来的问题,头疼。
      梁穗的胃又开始不舒服起来,像有人用一根未经打磨的粗糙棍子旋转摩擦着胃的中心。郁结在胃里的焦灼此刻像有了生命一般,触爪蔓延到全身,一点点侵蚀着这具身体的能量,绞在一起向她抗议。
      “不欢而散还少吗?不行,这都拖了两年多了,今晚就要跟你定下来!”张琴有点不耐烦,语气也越加强硬。
      梁自强刚进卧室,就听到自己老婆拿着手机吼女儿,一幅咬牙切齿的样子。他靠在床上,别开眼睛,默默扶了扶眼镜,感叹但丁说的好“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女儿请保重。
      这一刻的梁穗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她希望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是为什么今夜客厅的灯这么亮,她能看到自己眼皮透过的斑驳的光,借着光看清穿越了多年的委屈。
      她希望自己能停止思考,可是抱怨的语言信号已经冲到了大脑皮层,刺激着她发出怒吼的心声:你也知道你这么“骚扰”我已经有两年多了啊?我每个月就那么几天休息时间,还要花时间放到我讨厌的事情上,见不想见的人,喝不想喝的茶,吃不想吃的饭,聊不想聊的天,说不想说的话,圆不想圆的谎。我在努力跟你好好说话,可是你有好好跟我说话吗?在你那里,我就是可以被你随便呼来喝去,随便用来撒火的人吗?
      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电话那头没有声音,电话这头也没有声音。梁穗此刻面色冷白,衬得两颊有点红,而嘴唇更是艳丽。再仔细些,可以发现她额角的些许鬓发受不住细密冷汗的吸引而并在一起,握着手机的右手似乎有点颤抖,动一动,手机边就留下了一道汗渍。
      “说话!”手机对面的喝令突然响起。
      此刻,梁穗却又不慌张了。她左手拂过,反手挡住了眼前的光,心想这样一黑到底也不错。她右边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哈。哈。”
      张琴被手机里诡异的两声断开来的笑吓了一跳,心想这孩子受了什么刺激?
      梁穗胃部的不适越来越严重,她明显感觉出手脚有点软,在冒冷汗,这电话看来还要一会儿才能挂了,还是要吃点东西才行。她蹭的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落脚,结果一个不稳,膝盖磕到了茶几上,梁穗顿时表情狰狞,骂人的话差点夺口而出。
      然而电话那边的唠叨和牢骚还没结束:“这周六,你再去给我见一个人。那个男孩还是不错的,人家妈妈主动找到我的,聊着挺好,好像还你的高中一届,叫刘瑞年,正好你跟人家聊聊,看看怎么样……”
      听到“刘瑞年”这几个字,梁穗好不容易憋过了的气又瞬间高涨。这人当初为了抄她作业,直接强抢,争的时候,竟然把她的作业给撕了。烂人烂到尽,家里有钱又怎么样?
      梁穗端着刚从冷冻柜里拿出的包装冻饺,拧着眉,缓声冷冷答道:“我不去。那人是渣子。”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人家现在是大公司的经理,我看照片面相很不错,你给我去看看,又不掉你的肉,丢你的人,你必须给我去!”张琴语气不善,她在示威,表示自己的耐心有限。
      梁穗重重哼出了一口气,被用力扔在墙上的饺子因为反作用力炸出了包装袋,四散开来。
      “什么叫‘不丢我的人’?你答应人家就已经丢了我的人了!”委屈溢满了眼眶,泪水随着她的答复淹没了视线。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这样对你妈吗?我还不都是为你好!”张琴越说越气,今天她女儿真的有点不正常,自己这些年来每次跟她说话都是今天这样的口气,想着她应该习惯了才是。
      梁穗撑在厨房工作台上的左手早已攥成了拳,她无比希望快点结束,她想要自由。她觉得她已经被彻底撕碎了,在张琴扭曲的“申诉”中,梁穗已经没有了自己,没有了自己为人的底线。她只是父母人生清单上的一个摆设,总是挂在嘴边的“都是为了你好”就是一张不平等条约的通行证,时候到了,可以把自己发配到任何地方,不帮助父母完成“功德”,就是大逆不道。
      无形的力在大力挤压着她的肺,梁穗吸了无数口空气想要把肺撑回原始的形态,扳回这局。但到头来,终究还是逃不出如来的手掌心。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就要这么逼我吗?她挣扎着想要找到一个出气口。
      何时?
      何地?
      此时!
      此刻!
      不管这个世界!
      不管她的爹妈!
      她想做自己!
      “妈,你知道为什么我都不谈恋爱吗?那些男的我都看不上吗?”诡异的笑容攀上了梁穗冷白的面庞,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为什么?”张琴也很想知道答案,她女儿不丑,甚至可以说很漂亮了,但是这家伙却一直没什么动静,所以才各种往女儿那边塞人。
      “因为我不喜欢男的啊,以后请不要再给我找男人了,谢谢。”梁穗知道这么说会有多么可怕的结果,她害怕听到张琴的反应,所以说完立刻就挂了电话。但是她像受了蛊咒一样兴奋地向往着去向“地狱”的自由,还是说了出来。
      梁穗盯着手机,脑袋一片空白。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打进来的电话,手机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儿。这个世界好像真的只剩下了她一般,坠入了深渊,没人来问。好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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