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你于海》余未名

6、11-12

　　十一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但当查洛纳奥格尔被任命为围剿“暴风之神”号的总指挥时，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要求和他一起登上旗舰。
　　“当然了，亲爱的，您当然可以一起来。我本来也想向国王大人提议这样做的。尽管您已经提供了足够的情报，但也许我们仍需要公主殿下的顾问服务。”奥格尔笑得灿烂，一只手放肆地环着我的腰。他近来春风得意，不仅因为那些提拔和赏赐，还因为某位公主殿下近来常屈尊拜访这位绅士的寝室。
　　世人皆知，“黑色准男爵”是个爱国者。本国船只不仅不抢，还义务为其保驾护航。但对于那个与我们有血海深仇的国家的船只，尤其军舰，“暴风之神”的骷髅旗就是死神的黑色外袍。可以说，在那段日子里，他的行为被默许，被暗中支持，甚至被歌颂。
　　但是时过境迁。两国和谈。对方情愿在谈判桌上让步，只要我们毁掉“暴风之神”，毁掉他。尽管只是小小的让步，但它对于在那一战中损失惨重的我们来说，也是极珍贵的喘息契机。尽管我曾提出这可能会使民众寒心，但父王坚持他的选择。而我，别无选择。
　　在奥格尔的事上也是一样。那一战的失败大大降低了民众对王室的支持率。百姓的呼声宝座上的人可以装作听不见，但对于那些正快速崛起的新贵家族，就是另一回事了。我们必须赢得他们的支持。
　　公主殿下没有私人情感。那是不被需要的。
　　我在奥格尔的怀抱中出了会神。回过神来时侍卫已经带着一个人前来。一张熟悉的脸。
　　杰夫。
　　他恭敬地向我和奥格尔行礼，脸上堆出谄媚的笑。奥格尔向他许诺了什么？金钱？权力？
　　犹大的角色，在世间的舞台上可不稀罕。
　　正是我给他披上了这身滑稽又可悲的戏服。
　　而她是注定逃不开的。
　　十二
　　那天也是一个好天气。对海盗船是这样，对军舰们也是这样。
　　北方国家赠与的精巧望远镜握在手中，我在船舷边木木地看着“暴风之神”号的垂死挣扎。速度再快，奈何重重包围，炮火再猛，又能坚持多久？接舷再战，不过为了捍卫海盗那点可怜的光荣传统。皇家海军早就摒弃这些了。
　　我看见杰夫从正奋战的雅各布身后给了他一刀。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回头，脸上是极惊异的神情，然后是失望，愤怒……但这都不重要了，杰夫已经在他自己的衣服上拭尽了刀上的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又是一发我们的炮弹。“暴风之神”号在顷刻间爆裂燃烧。火光染红了半边海水，一如我们告别那日的夕阳。这回，是永别了。
　　是的，我的图纸足够详细，自然也包括了火/药/库。
　　海盗们被杀戮，跳入海中后被俘虏。一个个名字被从名单上划去，可是那个名字还在那里。巴塞洛缪罗伯茨。
　　她在哪里？我用望远镜搜寻。她不会离开船。船长从不会离开船。
　　忽然，隔着被两块圆玻璃强行拉近了的距离，我的目光直直与她对上。她祖母绿般美丽的眼眸在赤红色背景中显得更加耀眼。可是她的眼神，好像是，好像是全世界的光都已经熄灭。
　　我只能躲在望远镜后，祈祷……可是她看见了我，我知道。同那晚一样的眼神，我终于读懂。那是孤注一掷的坚定，是明知虚情假意，也要赌上真心的坚定。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在那个十字架上一吻，凄然一笑，随着“暴风之神”的残骸渐渐下沉，沉没。
　　不知过了多久，我转过身来，奥格尔已站在我身边。那个杰夫走过来，恭敬地施礼。我看着他衣衫上的血。鲜艳的，雅各布的血。
　　他向奥格尔讨要赏钱，奥格尔爽快地挥手示意侍卫递上鼓鼓囊囊的钱袋。他一把抢过，掂了掂分量，笑眯眯地转头大步走开……
　　我从奥格尔腰带中抽出手/枪。“砰。”我退了一步。
　　杰夫慢慢在甲板上软倒。他的衣衫是被自己的血染红的。“我们不需要叛徒。”
　　“的确，英明的做法，公主殿下。”奥格尔只剩下讨好的微笑。他又挥挥手。他的侍卫总能处理好一切。
　　“还有，不必寻找罗伯茨了，他不会活下来的。”我奇怪我能平静地站在这里说出这些话。
　　“与船共存亡吗？呵，他这样的传奇之人，的确值得这样的葬礼。我会让他们停止寻找尸体。”
　　我们的舰队在奥格尔的指挥下鸣炮致意。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
　　喉咙里阵阵发紧，我感到挂坠盒上宝石贴着皮肤的冰冷触感，感到胸口那枚坚信礼十字架尖锐边缘带给我的刺痛——是的，我没有把它留给她，可是我此刻多么希望它能替我得到她的最后一吻……
　　哦，上帝啊，我爱她。
　　可是我已将她埋葬于海。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不撒花。感谢看到这里的诸君，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