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韶华向远

2、白露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白鹭。”
　　“是。”
　　女孩单膝跪下，向面前的少年恭敬道。
　　白鹭是被父母卖进王府的，她的主子是府里的小王爷。
　　安庆王慕容蠡是献安帝的次子，年少封王，不管是以示恩宠还是想把他早点赶出皇宫，眼不见心不烦，安庆王和金銮殿上的位子，都是无缘了的。
　　慕容蠡总的来说，是个值得让人追随的主子，他待部下挺好，白鹭这些年在王府里生活得还不错。
　　慕容蠡取名有点恶趣味，什么苍鹰、黄鹂、鸿鹄、鬼车、重明……一水的鸟名，哦，还有她自己，白鹭。
　　白鹭是慕容蠡的影卫，每日只要想办法跟着他，不被人发现就好，鬼车和重明也是影卫，三个人轮班，白鹭的武功是最差的，被安排到晚上，慕容蠡晚上出去得少，白鹭大多时间都警惕的坐在他房间的阁楼上。
　　白鹭长慕容蠡两岁，十六岁的慕容蠡春心萌动了，对方是太子太傅的孙女。
　　他们相识在上元佳节，白鹭尾随着慕容蠡，拜他所赐，白鹭这些年轻功水涨船高，看见少女骑在马上，因马失蹄，落入少年的怀里，那个她看到大的少年。
　　两人甜甜蜜蜜的携手同游，白鹭在后面暗暗啐道：“狗屎，还不赶紧回去，只知道泡妞，让奶奶早点歇着。”
　　“白鹭。”慕容蠡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巷道。
　　“在。”白鹭收了方才吊儿郎当的表情，肃容道，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他面前那副表情。
　　“暗中护送李姑娘回府，她有丝毫损伤，提头来见。”
　　“……是”这还是慕容蠡第一次对属下说提头来见，白鹭不知道该不该道一声荣幸。
　　这孩子估计是动了真心，白鹭想，不过对方是太子太傅的孙女，想着和他也不可能，那是太子内定的女人。
　　白鹭看着李思荣安全进府，才回去报道，这晚在阁楼上看着下面的少年面色阴沉，修长的手指捏得泛白，白鹭心一沉，完了，这孩子想反了，不知道他们这群鸟还能活下来几只。
　　白鹭还蛮肯定下面少年的心思，毕竟看着他长大的，脱裤子就知道他要放屁还是拉屎。
　　李思荣第二天就告病，白鹭估摸着是被那匹失蹄的马吓的，白鹭白天不上班，这天白天就被喊过去，白鹭苦着脸，完啦。
　　被赏三十鞭，白鹭不知道该不该感谢慕容蠡手下留情，原话可是提头来见。
　　白鹭这晚告假，在自己房间半裸着给自己背上倒药粉，苍鹰推门而入，白鹭怒道：“敲门！敲门！”
　　苍鹰退两步，敲敲门框，白鹭：“……”
　　“我替你上药。”
　　白鹭转过背，背上鞭痕交错，几乎鞭鞭见血，“狗屎，轻点。”白鹭怒道。
　　方才不小心手重的苍鹰听到这话，默默加大手上的力度。
　　“哥……鹰哥，我帅毕的鹰哥，轻点。”白鹭很没节操道。
　　“……为什么打你？”
　　白鹭默然，怎么解释自己就是被迁怒的，不好说，干脆没说话，苍鹰也不逼问。
　　慕容蠡是真想篡位，这种想法在听到太子和李思荣的婚事时达到巅峰。
　　白鹭不知道慕容蠡在做什么，但是这段时间刺杀他的明显增多，可怜她每天心惊胆战。
　　这天，白鹭再次白天被叫去，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当看到不该出现在王府的李思荣的时候，白鹭觉得真是我命休矣。
　　“保护好她，白鹭。”
　　白鹭有点想拒绝，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只道：“是。”
　　李思荣还蛮冷静，她静静道：“蠡哥，我已经是准太子妃，我们没可能的，就算你为我夺得皇位，我们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白鹭想为这姑娘点赞。
　　白鹭跟着李思荣，寸步不离，连出恭都等在茅房外面，李思荣对她没有好脸色，白鹭无谓的耸耸肩。
　　这天，王府遇袭，慕容蠡的兵力几乎都在皇宫，白鹭一边杀敌，一边问候先帝，也就是慕容蠡他爷爷。
　　“走啊。”看见李思荣不知死活的往外跑，白鹭额角直跳，拉过她，几步跳出围墙。
　　围墙外有弓箭手，王府暗卫掩护她们逃脱，白鹭看见后面密密麻麻的飞箭，没办法，把李思荣抱至身前，“抓紧我，待会我受伤，抱不住你，掉下去别怪我。”
　　这个时候李思荣倒是听话，十五岁的女孩，脸上单纯得跟白纸似的，看着可怜又可爱。
　　“奶奶喜欢男人。”白鹭心里暗道。
　　白鹭会使反手剑，不过飞箭太多，等两个人安全的时候，白鹭身上已经多了三四个血窟窿。
　　白鹭随手抽出箭，李思荣颊上含泪，怯怯道：“谢……谢谢你，我……我帮你上药。”
　　白鹭摇摇头，这个时候更重要的是确保李思荣安全，不然慕容蠡绝对大刀砍死自己。
　　“听我说，待会我会带你去皇宫，如果被太子那方的人马发现，你就说是被我挟持而来，希望救安庆王的，懂吗？”
　　李思荣乖巧的点点头。
　　白鹭觉得皇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两边都会护着李思荣。
　　“来，我们走。”
　　皇宫兵荒马乱，没什么人管她们，白鹭顺通无阻的沿着她们的暗号到达皇帝寝宫。
　　皇帝寝宫已经被慕容蠡控制住，慕容蠡看见她们，表情微怔，李思荣大约是吓到，扑到慕容蠡怀里嘤嘤的哭，哭的时候还不忘给白鹭邀功。
　　“都是这位姐姐，如果不是她拼死相护，我已经死在乱箭下。”
　　傻姑娘，白鹭心想。
　　安抚好李思荣，慕容蠡慢步过来问罪，白鹭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是她只能期望慕容蠡已经控制皇宫，她随时可能晕倒，那个时候李思荣大约只能在郊外喂狼。
　　“属下知罪。”
　　慕容蠡是真生气，他不敢假设如果李思荣有个万一，他该怎么办。
　　让人扶李思荣进去休息，慕容蠡就拖着大刀一步步过来。
　　乌鸦嘴，白鹭心里暗骂道，这次真是要被慕容蠡拿大刀砍死。
　　不过慕容蠡没机会砍死白鹭，这个时候白鹭已经倒在地上，鲜血终于浸透黑色的衣服，缓缓在地上流淌。
　　慕容蠡微滞，丢下大刀，“传太医。”
　　白鹭醒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地，慕容蠡已经是皇帝。
　　太医说白鹭小腿那箭射伤她的筋脉，以后阴雨天大约会很疼。
　　白鹭有点呆，她当时还觉得小腿那箭最不疼，受伤最轻的，原来是疼得麻木。
　　白鹭对自己的未来有些迷茫，原先是想着在慕容蠡身边效力，大约会到自己死的那一天，现在轻功被废，不能继续效力，她知晓这么多，也是不能走的，她的未来，怎么走。
　　苍鹰来看过她，白鹭不能走路，央着苍鹰带她去御花园。苍鹰背着她，白鹭惬意的唱起小调。
　　“我有一头小毛驴呀从来也不骑，有一天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被骑着的苍鹰：“……”
　　李思荣也在御花园，看见她蛮亲热的问好，白鹭不自在，艰难的跪下行礼。
　　慕容蠡也出现在御花园，是来找李思荣的，白鹭还跪在地上，身子微微的抖。
　　狗屎，奶奶还伤着。白鹭心里想。
　　慕容蠡对如何处置她也犯难，苍鹰突然跪下道：“主子，苍鹰有一事相求。”
　　“何事？”
　　“苍鹰欲求娶白鹭。”
　　“许。”
　　白鹭有些震惊的抬头，恰好与慕容蠡直视，似是看出她眼里的情意，慕容蠡微滞，有些尴尬，有些恼羞成怒。
　　白鹭和苍鹰的婚事还蛮隆重，慕容蠡亲自主婚，白鹭透过红色的珠帘，看向苍鹰。
　　男人面色沉稳，略有喜色，还有些委屈与心酸。
　　洞房的时候，苍鹰径直走出婚房，“白鹭，我知晓你心悦主子，我不会强迫你，我会等你心甘情愿的。”
　　白鹭：“……”
　　鹰哥，您真能想。
　　白鹭承认对慕容蠡有点隐晦的小心思，可是这些小心思，在慕容蠡无故鞭她、自己用命保护他女人还想砍她，看出自己的心思还迫不及待让她成婚这系列事情后，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李思荣被自己保护，还知道给自己邀功，慕容蠡还不如李思荣呢。
　　和苍鹰婚后生活没有矛盾，因为不怎么看得到人，白鹭蛮无聊，每天搞事，今天酿酒，明天种花，后天学棋，像是要把这些年补回来。
　　李思荣爱来找她，慕容蠡有时会来寻李思荣。
　　原来她背地里是这样的，这样的鲜活，慕容蠡想。
　　封后大典那天，白鹭想去看热闹，苍鹰也没阻止。
　　总有些人想搞事，白鹭躲在椅后，心想。
　　这个时候的场面有点失控，按理是可以控制住的，只是那些大臣都喜欢乱跑，苍鹰他们得顾着他们。
　　李思荣被鬼车他们护得很好，慕容蠡就站在那，白鹭知道他已经处在狂怒中，是分分钟要提刀砍人的怒。
　　敢在他封后大典搞事，白鹭同情的看着那些黑衣人。
　　突然，有个蓝衣太监偷偷摸摸的往慕容蠡那边滚去。
　　白鹭看着那雪亮的匕首，和毫无所觉的慕容蠡，无奈的扑上去。
　　匕首入腹，白鹭看到苍鹰悲伤的脸庞。
　　白鹭醒的时候慕容蠡背对着她而立，听见响声，转过身，道：“白鹭，不要妄想。”
　　白鹭：“……”
　　狗屎，您真能想。
　　白鹭道：“主子，苍鹰呢？”
　　慕容蠡出去后，苍鹰木着脸进来，白鹭向他招手，讨好道：“哥，鹰哥，我帅毕的鹰哥，天下无敌帅的鹰哥，我要喝水。”
　　苍鹰默默倒杯水过来。
　　“我要你喂。”
　　苍鹰扶着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我帅气的鹰哥，主子给你放假没？”
　　苍鹰摇摇头，白鹭大怒：“狗屎，我替他挡刀子还不放我相公的假！”
　　苍鹰：“……”
　　白鹭搂住他的脖子，蹭得男人全身僵住。
　　“鹰哥，你知道我在给主子挡刀时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他死翘翘，我们估计得亡命天涯，做亡命鸳鸯，如果他受伤，你也要被揪过去当差，我们成亲三个月，都没时间洞房，我替他挡刀子，他怎么也要放我相公几年假照顾伤患吧。”
　　看着苍鹰面部表情变化，白鹭笑得牵动伤口，哎呦的叫，这是白鹭第一次笑得这么开怀。
　　苍鹰连忙给她查看伤口，见伤口没裂开，揽住她，久久不肯放开。
　　门外的慕容蠡有些尴尬，他不能现在惩罚有功之臣，也不能被叫做狗屎而无动于衷。
　　当苍鹰被告知加班三个月，整个人都有些呆滞，慕容蠡道：“苍鹰，你回去告诉白鹭，如果再让朕听到辱骂之言，譬如……狗……狗屎，这辈子她就独守空闺吧。”
　　苍鹰：“……”
　　晚上，白鹭听说这件事，在心里悄悄道：“狗屎。”不敢在嘴里说出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