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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旁晚时分,华灯初上,大上海总是匆忙却又给人弥靡的感觉。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赶往不同的地方。
      和天批发超市门口停着辆大货车,穿着工装的成以沫锁上车门。一个穿着稍微体面一眼就能看出是暴发富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拿着账本从超市走出来,成以沫在今天押送的货物清单上面签了字。
      “成以沫,这胖子靠谱不?”吐出一圈烟雾。车头处,胖子做着最后的检查工作。
      “老板您就放心吧,我哥们,修车厂的,专业技师。”成以沫陪笑道。
      “那好吧,自己悠着点,别又搞错了地方。”
      “得嘞。和以前的没有变,多了家‘乐娱’会所。”
      “这可是个大客户,别给我搞砸了。”
      “知道了老板。”中年男子这才放心回去。
      成以沫拿着清单坐上副驾驶,两人便出发了。
      两人按地址一一给客户送完货,已是八九点的光景了,不过,看来客户对他两还挺满意的。
      “还剩几家。”胖子开着车。
      “就最后一家,‘乐娱’,一看都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哟,不错,天天梦想着留连花丛中的人,没想到觉悟还挺高。”胖子挖苦他。
      “我是担心你,别等下走不动路了。”
      “信不信我把你这话说给你哥听。”
      “那信不信我废了你啊。”
      “血腥,好歹也是大学生,这祖国的花朵怎么天天喊打喊杀的,不文明,极不文明。”胖子摇着头叹着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开你的车吧……”

      在仓库人员的引导下,车子停在后面仓库处,这是第一单生意,两人自然不敢怠慢,主动帮忙运了几趟酒水上楼,对方保管人员很是赞赏。仓库里,对方仓库主管签了字。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办完,两人松了口气。临走时问对方借了个厕所,被告知,仓库后台的厕所正好坏了,需要到前面营业处,并热情地把他们引到满是金碧辉煌的包厢的楼层厕所处。两人洗手的时候还不忘赞叹。
      “你说天天生活在这种地方,倒是蛮舒服的。”胖子不时发出啧啧声。
      “那你留下。”身旁不时走过一些浓妆艳抹满是脂粉气的年轻漂亮的小姐。
      “我就说说,我觉得我吧,还是回去修车的好。”
      “走吧。”
      “砰!”不远处的包厢内传来瓶子破碎的声音,极大极刺耳,还伴随着些尖叫,那包厢的音乐声也停了,旖旎的灯光换成了白炽灯。随即男人的咆哮声传来,一个声音好声好气地劝着。其他包厢的人都围上去,这种地方,天天都有好戏看,不看怎么找乐子呢。
      “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胖子拉着成以沫扒开人群往前凑去。
      “陈老板,陈老板,几位大老板,真是对不住,小姑娘不懂事,我现在马上送您去医院,今天所有的消费和医药费算我的,算我的。”说话的中年妇女同样也是浓妆艳抹,极尽媚态,看模样该是这里管事的了或是老板。地上全是杂碎的玻璃瓶和酒杯,一女子瘫坐在地上,旁边站着几个穿着同样衣服战战兢兢的女孩。
      “哼,邓老板,你这地方到底想不想开了!”“陈老板”怒道。
      “是,都是我们的错,这就教训她们,让她们向您赔不是。”说罢向身后几个伙计使了使眼色,几人会意,上去对着地上那女孩给了几巴掌打得她嘴角出血还没停下。旁边的几个姑娘腿有点发抖。
      “陈老板,您看这样还不满意。”
      “哼,小婊子,到了这个地方还装什么干净,现在就扒了她的衣服,那这件事就算了了!”
      此话一出,当场众人都等着看好戏呢。成以沫示意旁边的胖子,“走吧。”胖子懂他的意思,也没说什么,跟着向人群外走去。这位邓老板也稍显为难,“这,陈老板,您看,这大伙儿都看着呢。要不您看这样好不好……”谄媚地在跟其耳语一番,刚才还满脸怒气不饶人的“陈老板”随即笑逐颜开。
      中年妇女向地上的女子走过去,“阿兰,今天算你走运,还不快向陈老板道歉。”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该道歉的是他!”阿兰回道,声音不小。想来是她的回答太出乎人的意料,人群一阵小骚动。
      更重要的是,此话如同利剑刺进了两个人的心脏。
      “阿兰!”中年妇女也满是惊讶转而变成愤怒,旋即给了她一巴掌,“不知死活的东西!”
      “住手!”扬在空中肥硕的手被人死死钳住。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在嘀咕,哪冒出来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种时候也是个穿着工装的嫩头青逞英雄的时候?
      坐在地上的这位阿兰姑娘脸上刚才还是因为羞愤而满脸通红,这会早已是死青颜色了,看着眼前人,还有他身旁的胖子,不知道自己是该躲还是立刻就死掉。
      他回过头来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看到他眼里有失望,有责备,有问号,更有关心和担忧。丢开手里那只肥手,拉起地上的于子兰便朝人群外走去。
      “哪儿冒出来的东西,找死!”周边的伙计有的疏散人群,有的一哄而上,朝着两人来了。到底是寡不敌众,两人被人制住摁在地上乱打。
      “啊!”只听得于子兰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敲碎了个啤酒瓶拿在手里,“住手!”此时的她已经被愤怒彻底控制了,众人都被她这个样子吓得不轻,一时停下了手。“老板娘,你是聪明人,如果不想闹出人命就放他们走。”
      “哟,看不出,对你情人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你在这里上班啊。”中年妇女讽刺道,这话就像刺一样扎在几人身上心里。“跟我把人拖到后院去,我倒要让他们看看来我‘乐娱’撒野有什么样的下场!”转过去又换了一副面孔,“陈老板,您看您是留下来看个热闹还是……”
      “我陈某人是有热闹不看的人吗,我还等着邓老板给我个交代呢。”
      “是是是!”
      “啊!”这声是众人发出来的,大家才惊觉发生了什么。于子兰脖子上正渗出血,“闹出人命对你可没什么好处。”显然刚才中年妇女没把她的话当真,却没想到她还来真的。
      看着嘴巴已经出血的两人,“这两人我不认识,只是不想牵累无关紧要的人,我可以道歉,老板,我想,如果邓先生在,他应该知道怎么做!”死死地盯着她,也是一种逃避那两人眼光的方法吧。
      “于子兰!”成以沫怒吼着。

      “还不快滚!”两人被一群打手丢出大门,其中为首的一人站出来,手里还拿着串钥匙,“老板说了,让你们老板亲自到这里来拿,如果明天人不出现,这台车就不是他的了。”言语里满是不屑。
      成以沫拼命想要冲进去,几次被人给踢回来,最后被胖子拉住了。“放手!听到没有,放手!”胖子没有听他的,把他扛离这个地方才放下来。
      大桥边,“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么!你知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她,那是于子兰!”成以沫吼道,往回走去。
      “我知道!可是如果你这样回去,除了会害死她,搭上自己半条命以外,没有任何用!”胖子很少大声说话,尤其对这两人,今日一吼,全然不像平日的胖子。
      冷静下来的两人坐在台阶上。“阿沫,冷静点,我们这几人,阿濡最聪明,而你鬼点子最多,想想办法。”风吹在身上带着些些寒意,不禁打了个哆嗦,安静,很安静。
      “她,她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声音很小,有点颤抖。胖子知道,他在心痛什么,如果那人知道,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把她带出来,问清楚就好了,子兰,子兰她不是那样的人。”
      “哥他……”
      “阿沫。”胖子拍拍他肩膀。
      成以沫突然站起来往回走去。“阿沫,你去哪儿?”
      “得先把车拿回来。”
      两人在不远处观察了很久,确定没人才敢悄悄靠近后院,好不容易靠近车头,前方突然亮起手电,后院墙角的灯也亮了,虽然昏暗,也足以知道发生什么,一人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人心里一惊,想来这人从他们摸进这里便知道了。待看清来人之后,心里些许惊疑,是刚才和他们交接的仓库总管,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随即胆子又大了点。
      “我们只是想拿回车子,还请姑娘行个方便。”成以沫礼貌地说,对女生,他还是比较有风度的。
      “仅此而已?”
      成以沫犹疑了一下,“……不是。”
      “你倒是坦白,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还敢回来!”姑娘语气里带这些高傲,“知不知道,只要我按下我手里的按钮,你们怎么的也得留下些零件才能离开。”
      “姑娘不是没有按么,想来姑娘也是明事理之人,否则,也不必跟我们费这么多口舌了。”
      “不必奉承,没有任何用处。”
      “虽然姑娘身处的环境复杂,身上却自有骨傲气。我们骗不过,又何必撒谎。”
      “你们是她什么人?”
      “亲人。”
      “亲人?”女子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神色稍微黯淡了些许,当然把自己的表情管理的很好,旋即道,“不知天高地厚。”转身向门亭走去,丢了串东西给他们,“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把车子开走,其他的,今晚想都别想了。”突然停下了脚步,背对两人说道,“‘乐娱’的姑娘受伤了,一般安排在邻了两条街的羊湖诊所。”
      “谢谢!”两人赶紧跑去开车,要知道,就算没有钥匙,也是难不住胖子的,何况还拿到了钥匙。经过她身边的成以沫突然停了下来,“你这样放我们走,如果被他们知道了……”
      “你不是都说了么,在这种地方,我自有我的生存之道,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门亭是自动的,只有乐娱内部的人才能刷卡通过,女孩给他们打开了车拦,胖子经过还不忘说句,“谢了大妹子!”只是那女子转向一边没有理他,直到车子消失在街头。

      车子上了主路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回去怎么跟老板交代?”胖子问道。
      成以沫没有答话,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工作肯定是丢了的,更重要的是……两人都不愿多想。
      “看你喘得有点厉害,要不要先去医院检查一下,没多久就要比赛了?”
      “不用,这点伤我们小时候不早就这样了吗?”
      “那倒也是。”胖子苦笑。“打算怎么办,子兰?”
      “……”
      “等下我先送你回去再回车场,我跟老板多请两天假。”
      “不用,今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
      “你不怕……算了,明天你下了课老地方见。”

      踉跄地回到家已经一点多了,进院门却看到楼上和一楼客厅的灯都还亮着,心中了然。他曾要求他不能熬夜,他几乎没有违背过,他不愿意做任何让他伤心的事。这么多年仅有的几次晚归,都是这样。蹑手蹑脚地来到楼上还亮着灯的房间,门没有锁,抱着侥幸的心里往里看,书桌旁没见到人,人已经躺床上睡着了,这才舒了口气。轻轻走进去把灯关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声音很淡,但着实把成以沫吓了一跳,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滋味。把刚关了的灯又开上。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见他起来,本想让他继续睡的,因为熬夜会对眼睛不好,只是知道自己说也没用,便过去拿好拖鞋给他穿上。
      “哥。”突然间语调不似平时俏皮,倒是有点像哥哥了。
      “怎么?”见他久久不说话,成相濡开口问道。
      “有件事,我想问你,”成以沫有点犹豫,“其实,哥你,你心里,你有没有喜欢的人?”终究是不想揭开伤疤,这么多年看到的感觉到的,已经有答案了。
      这问题来得突然,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好些女生对你都挺有意思的,只是你把别人生生地拒绝在千里之外了。不是我说的哥,你这也太那啥了,你不喜欢可以介绍给我啊!”又恢复到以前不要脸的模样。
      听罢微微一笑,“今天闯祸了。”
      “我真怀疑你跟踪我了。”
      “什么?”
      “送货的时候出现了点问题,放心,小问题,第一单生意,新货主挑了点毛病,所以拖到现在。”知道他在问什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我说过,你不能打架。”成相濡脸色阴郁了些许。
      “对,对不起。”
      “你总是这样。”声音依旧很轻柔。两人一时都陷入沉默。
      “哥,很晚了,你睡吧。”本想坐到床边,没想站起来的瞬间感觉有点眩晕,但这对成以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晚了,去洗漱吧。”他走到书桌前,“还有,阿沫,”声音变得有点严肃,成以沫微微一怔。拿起桌上文件模样的东西,“这次演出,除了我,另一个钢琴的人选我要了过来。”
      “你,你说什么?!”成以沫心里都要跳起来了,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文件,原是邀请函,忍着,不动声色,“这么说,成大师主动邀请宇宙第一帅本人成以沫同志联袂演出?!”他故意这样。
      成相濡安静地看着他耍宝。“那,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对他莫名的自信,成相濡其实是很无语的。“怎么,不愿意?”
      “嗯,这个嘛……”一个翻身就滚到床上了,意识到身上脏兮兮的,又赶紧滚下来,“哥,你说我那天该穿什么衣服,弄个什么造型,都有哪些曲目,你怎么这么相信我,果然哥还是亲的好,你知道我向来不怎么靠谱的,万一搞砸了怎么办……”他的确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这么多年知道自己毫无天分,想都不敢往那方面想,虽然无数次希望陪他上台演出。“说好了,不准变卦。”上去一把搂住自己的哥哥,那人嘴角微微上扬。

      下午时分,于子兰拖着沉重的脚步从洋湖诊所出来,虽然带了帽子和口罩,脸上的纱布还是若隐若现,虽然尽力掩饰着,还是看得出走路不利索,是强忍着疼痛的。一不小心手上的药掉了一地,痛苦地蹲下身。这时一只手拿着药递给她,抬头望去,正是那两人。
      江边公园内很是安静,尤其是这处静僻。于子兰坐在椅子上,就像当日遇见一样,只是,这次谁都没有言语。胖子给她递过一瓶水,她本想接住,可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胖子眼快,立马抓住,把袖子一掀,上面全是淤青隐约带有鞭痕。胖子久久地看着,不知道说什么,于子兰收回手。
      “子兰,你……”胖子也不知如何开口。
      “跟我们回家吧。”成以沫道。
      “……回家?”她反问道,鼻子酸酸的,只是好强,硬是忍着。
      “对,回家,以后你不会再一个人了。”胖子接着。
      “我,我是回不去的。”于子兰望着远方,那股傲然已全没了。
      “怎么会回不去,回去,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我所有的东西,都被……”
      “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遗漏的。”成以沫递过一个文件袋。
      于子兰不解地看着他,接过来,慢慢将里面的东西取出。看着手里自己的证件,眼泪终是忍不住了。
      “你们,你们是怎么……”
      “你就不用管那些了,”胖子道,“那个地方,再也不要去了。”
      成以沫今日格外沉默,胖子自是知道原因的。
      “胖子,这两天你先回车厂住。”
      “我明白。”
      “阿,阿沫,”很久没有这样喊这个名字了,一时竟有点不习惯,却也很亲切,“你,我,给我点时间……”
      “什么都不用说了,先回去,把伤养好。”
      “不,”于子兰把东西重新收好,“给我点时间,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子兰,你怎么还是以前一样倔。”胖子说。
      “我,我不能……”
      “哥他不会在意的。”
      “可是我在意!”于子兰突然发作,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落下,“我在意。”她站起来,“我不能,不能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不是,你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可能任你自己一个人。”胖子拦在她面前,怔怔地盯着他,全然不像以前被欺负的样子。
      沉默一阵,于子兰慢慢摘下口罩,嘴角,眼角,脸颊,耳根处尽是紫青色。两人震惊又心酸,把头撇过一边去。“这样的我还能回去么?”倒是换她反问他两了,两人无言以对。于子兰绕过他们忍着疼痛往回走去,“谢谢。”重新戴上口罩,声音没入风中,背影有点消瘦孤独。
      “这是家门钥匙和胖子的房门钥匙,地址是……”成以沫拉住她,也不管她是否接受,把钥匙塞入她手心。
      “东华路8号。”成以沫猜的没错,自己一直都知道。
      站在远处,看她越走越远。

      “诶,小星子,你说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去,要是被某人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一层皮。”
      “小你妹,我看你是肥肉痒了吧,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脱层皮!”
      “别介,可别忘了,哥是哥哥,小朋友目无尊长。你得喊人家姐姐,知道不知道!”
      “姐你妹,赶紧把你那狗窝给我挪了,滚沙发上去。”
      “要挪也是你挪,谁成天占着屋子又不用,简直浪费!”
      “我又不占你那狗窝,我爱怎么滴怎么地,你管我。”
      “说起来,我跟他的交情可比你深多了,我两玩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等着投胎呢!”
      身后,两人自顾自的互怼着,不时在她身边晃悠。
      “还有她,你懂不懂个先来后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能喊‘哥’的人,这世上只有本少爷一个。”
      “行了吧还大少爷,大少爷能去给人家当运车工。我看你好好地把毕业证拿到,进省队才是让他放心呢!”
      “要你管!”
      “你说要是他知道我们放任不管,是先骂你还是骂我?”
      “这还用说,当然是某头猪咯。”
      “滚蛋,石头剪刀布,谁赢谁来,敢是不敢。”
      “怕你,”成以沫满是鄙夷,“来就来!123!”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出了石头,对上胖子那还楞在半空的手掌,“你赢了,请吧。”耸了耸肩,满脸无辜。这招倒是百试不爽,从小就是这么欺负胖子的。有时候,于子兰看不过去,还会帮胖子一把。于子兰心里翻起浪花,很多以前的事回到眼前,有种错觉,似乎从未远去。是的,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还是一样,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还好,真的,还好。
      “……”胖子真想上去揍他,却也很愉快地在她身前不远处蹲下。
      “请吧,于大小姐!”成以沫做出请的姿势,那姿势,那眼神,真的还是一副欠揍的样子,没变,没变。
      看着他,再看看蹲在地上的胖子,眼睛里是漾着不服气的笑的。
      “你不去,我去了。”成以沫一副无赖样。
      “死星子给胖爷我滚开!”胖子呵道。
      阳光很好,只见路上,一胖子背着个姑娘,身旁一俊俏的后生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一脸的不情愿,一路上骂骂咧咧,时不时还上去踹一脚,当然,只是气势很吓人。

      早上七八点的时光总是最好的,阳光照进院子,院里的花花草草甚是欢快,刚被成以沫粗鲁浇灌的叶面闪烁着七彩光色。
      楼上屋内,成相濡合上琴盖。“你要出去?”在收拾房间的成以沫问。他微微点头,“去趟剧院。”
      “今天没有安排排练,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的。”
      “不用去学校?”
      “今天可是星期六哎,成大帅哥。”一仰头又赖在床上了,一副赖皮相,“要不今天就别出去了呗。”
      成相濡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他。成以沫倒是明白,“你可别这样看着我,心麻,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容易周末休息,就呆家里多好,再说,你不赶紧教教我,到时给你丢脸可别怪我。”早就蹭到他身边了,趴在钢琴上,“可以不?”那撒娇声谁听了都一地鸡皮疙瘩。
      “你该练练了。”说着,把琴谱给他。
      “得嘞。”看奸计得逞,一脸得意,把合上的琴盖又打开。看着眼前这半旧的钢琴,满是笑容的脸顿了顿,“哥,等我挣钱了,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换一架崭新的钢琴,施坦威的。”听到这话,想必任何人心里都会暖暖的吧,何况他呢。当然,永远只是那个微笑。
      “乐姨要回来了。”
      刚还流畅的琴声戛然而止,“不带这样回你弟弟的一片赤诚的。你怎么不早说啊!”
      “现在说了。”
      “不对,你是不是跟那死胖子待久了也被传染了,耍起流氓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没有。”
      “你又不是不知道,陈美女她,还记不记得我把曲谱弄错了那次,她老人家可把我关房里练了整整一天,一天呐哥,粒米未进,惨无人道,简直就是法西斯啊!”
      “是你自己没弄好。”
      “我还是不是亲生的了!”
      “练好就没事了。”
      “成相濡同志,我要郑重地重申一次,成以沫同志是学体育的,不是学音乐的。”
      “哦。”
      “就‘哦’?!完了,世上没人疼我这可怜的孩子了。”了无生气地趴在琴键上,一阵乱音响彻天空。

      没练习多久,屋外一阵敲门声,成以沫心里一阵嘀咕,乐姨不会这么早就回来了吧,迟迟不想去开门,直到成相濡喊他,“可能是提前回来了,下去吧。”自己先起身去了。
      下楼来,成以沫嚷嚷着“来了来了。”打开院门的瞬间,看着来人,手里依旧捧着一盆兰花,就跟当然她经常捧着盆兰花敲成家的门一样,四目相对,没了声音,却也释然了。
      “怎么提早回来了?”随后的成相濡问道。
      虽然无数次想象憧憬过这一瞬间,在来的路上心里还在挣扎,再次见面时,应该说些什么,如果他问,自己又该如何回答,这么多年,他还好吗。而此时,又一次离他这么近,那么真实,他的脸没有变,只是比以前更加成熟了,那双眼睛在镜框底下依旧那么淡然,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
      “哥,我们家来客人了。”成以沫虽然知道她一般不会言而无信,只是,这是涉及到哥的事,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心里也是很忐忑担心的,她会不会回来,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了。“不对,不是客人,是有人回家了。”成相濡还不知所以。
      看着两人,成以沫急了,一个看不见,一个又不上前,刚想说,于子兰终于踏进家门,走近他。
      刚才还微微扬起的嘴角慢慢没了,都说眼睛看不见的人,嗅觉灵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看来却是如此。就这样安静地站着,两人心里都在忐忑,他是否还和当年一样执拗,成以沫心里却还多了一层心思,她又是否还和当年一样。
      只见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成以沫的心才放下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成以沫,还不赶紧把老娘的花拿去好好养着,我抱了一路了,手都酸了!”这才是几人相处时的画风。“诶,于大小姐,这世上能使唤我成以沫的人只有成相濡同志,其他的还没出生呢。怎么还是老样子,凶巴巴的,不求上进。”
      “成相濡!”于子兰转向他,他再盯向还在撇嘴的成以沫。虽然嘴里满是不情愿,成以沫那狗腿子的样子倒是做得很好,“得,你赢了好吧,就知道你一来,我准没好下场,我们家早就满屋子兰花了。”于子兰甚是得意。
      此时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人,彼此不知如何开口,就这样静默着。
      “相濡,你是不是不欢迎我?”“没有。”
      “我,我……”
      “你,你们见过面了。”
      “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瞒不过你,是前段时间在街上遇到的。”
      “你,过得怎么样?”
      于子兰心里很高兴,他是关心她的,“就那样,不好也不坏,能养活自己。我倒是知道你,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大作曲家了,我哪敢和你比。”
      “你怎么和他们一样。”
      “‘他们’,谁啊?”
      “喜欢夸张。”
      “……我可没有夸张,在我心里,你可一直都是最棒的。”还是当年天真的模样,“还说我,你不也是,老样子,喜欢说教,像老爷爷,不对,和四只眼老师有的一拼了。”所谓的“四只眼”便是当年那位著名的教导主任。两人都乐了,其实还有一句她没问出来,你是否还和当年一样,不会嫌弃我。
      “诶,哥,多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虽然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能于细微处观察得到他的心思的只有成以沫了,抱着一堆水果进来,把水果刀放到她面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相濡,你这教育有点失败啊,我们两好歹也是一辈的,我远道而来,他也不知道好好接待伺候长辈。”两人互怼,谁也不让谁,倒是给这家里增添了不少生气。
      “把刀给我吧。”听此于子兰不知有多高兴,得意地看着成以沫,“哼!”
      “别介,我哥的手精贵着呢,哪能给你削苹果,我都没这待,哪凉快哪待着去。”手上却拿起刀子削起来。
      “这还差不多!”
      “相濡,唾沫星子,俺老孙来也!”一阵嘟嘟嘟的声音后,一辆摩托车停在屋前,一圆滚滚的胖子推进屋子,把院门关上。
      “哟,二师兄来这么快,闯了多少红灯。”
      “谁是二师兄啊,你全家都是二师兄。”
      “哥,胖子骂你是猪。”
      “……”
      “这不听说于大妹子来了,我可不得赶紧飞过来,我可是良民,谁像某些人天天闯红灯。”
      这屋里跟炸了锅一样,是安静不下来了。闹腾半天,快到午饭时分,三人在厨房里捯饬。

      阳光照进屋内,那人的侧颜在光影中如玉般静淡,如水的乐声从指间流出,眼前的这一切如梦似幻,只愿这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时钟滴答滴答,如此般,一个人看着另一人的风景,两行清泪化红笺,若如此一生,哪怕等不到回头,是真切的好。

      夜晚,胖子被老板叫回去加班了,于子兰回了自己的住处,院里又恢复了宁静。月光下,成相濡在书架前站了许久,终究打开了那个几乎从未动过的屉子,躺在里面的东西虽然保存的很好,还是躲不过那泛黄的印迹。那是一沓过了塑的曲谱,还有一本相册,看样子有些年代了。指尖滑过它们,那样的温柔。
      “你很久没有开过这个屉子了。”不知过了多久,成以沫在身旁言。思绪被拉回,他慢慢把东西放回原位。
      “很多次我真有打开它的冲动。”
      “你没有开过。”
      “……其实,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把对我的一切给另一个人。”
      “都过去了。”
      “我还希望,你能毫不保留地跟我聊聊你的想法,就像我对你一样。每次看到你烦恼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很不好受,她也应该是这样吧。”
      “……”他心里微微一怔,他心里也是这般在乎自己,“阿沫。”
      “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什么都知道,可是哥,对于我,你又知道多少?”
      我从未想过我们要分开,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的,因为你是我哥,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人,这是自己心里想的,却没有说出口。“哥,等我这次比赛完了之后,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但是现在不要问是什么,答应我就好?”
      良久,轻柔回答了“好。”
      成以沫坐到钢琴前面,弹奏起他们一起写的曲子,你是我的眼……

      刚搬来没多久,屋内还没有收拾整齐,从床头屉子里小心捧出一个盒子,保存得很好,用衣袖轻轻拂了拂盒面,打开来,里面是一本相册,没有翻开,就这样捧在手心里任眼泪滴落,嘴角那抹笑,却苦涩得让人揪心。
      当着他们的面,真的变回了原来的于子兰,可转身离开瞬间的眼泪,又有几人知道。
      自己终究是回来了,可是再也不能靠近他了,好想听他说他这么些年的日子过得如何,好想问他,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起过自己,哪怕一瞬间,也算。也许,他心里至始至终都没有留过自己的位置,这也许可以算是安慰吧。就这样看着他也好,可是心里却是如此的痛,叫自己如何放得下,有时候,情愿从未遇到过,可是,那样的人生还有何生趣呢,这到底是前世的孽缘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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