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只想考公务员》命里缺火

22、我不是真正的快乐（十二）

　　谭闲收到了一条差评，明晃晃地挂在差评栏上，跟着其他的差评一起，风格统一地诉说同一主题：“我都买了原料，为什么不给免费加工？工时居然收这么贵，不就是加工一下吗？黑心卖家，差评！”
　　谭闲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为这种雁过拔毛的家伙生气，挂着要吃人的笑容“平心静气”地把键盘敲得震天响。
　　“您好！我们的原料给的是市场价。雕刻是需要手艺人费时费心并根据原料自身的纹理进行调整的，如果您觉得贵，请麻烦找别家，本店不做慈善，也需要靠手艺吃饭。请给予手艺人基本的尊重。”
　　丢下键盘，谭闲原本还朦胧的睡意全被败坏了，一看时钟，抄起手机就给基友打电话。
　　果不其然，第一通电话响了三秒就被挂断了。
　　谭闲心情转好，准备打第二通。
　　“你！干！嘛！你最好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余泽接起电话抱着电话机一阵狂吼。
　　“哦，你男神在本市要做电影的宣发，我有几张现场票，你要不要？”谭闲把电话开启了扩音，慢条斯理地掏出几张票。
　　“我男神？楚归鸾？要！要！”余泽迅速冷静下来，又迅速被点燃了追星之火，激动地恨不起要跳起来抱着谭闲转一圈。
　　“你哪来的票？你不是在骗我吧？”电话里余泽警惕地反问，这种被耍的事情不可胜数，余泽条件反射般地遇到好事先求证真假。
　　谭闲窃笑着果断给票拍了张特写，发送给他。
　　“限你半小时后到，不然，我就送给别人了。”谭闲后妈样给余泽下了套，可是余泽明知道这是个坑，巴巴的还是往下跳。谭闲挂了电话，他的生活有了余泽这样的基友，真是过的多姿多彩。
　　大概以谭闲的智商，也就只能耍耍余泽这样的二哈了。
　　不过就凭谭闲的本事，能拿到这种属于粉头的票的确匪夷所思。换做以前的自己，定然也是不信的。
　　但谁知道呢，自己居然能跟楚归鸾这样的大明星有所牵扯。
　　看着桌子上的三张票，他仍对第一次见活生生的楚归鸾的场景记忆犹新。
　　那是在吴楠下葬的第一天。
　　一个来探望的人都没有。
　　谭闲把花摆在墓碑旁边，对于吴楠死后的境遇也是一阵扼腕。
　　她做了七八年的电台主持，为人开解心绪、解忧答疑，甚至不辞辛苦为听众四处奔波，却不曾听到叫好声。
　　她待人谦和，遇事大度，未曾与谁红过脸，也极少麻烦别人，在聚会时兼顾所有人的情绪，生怕气氛尴尬，谁都要赞她一声情商高，却从不曾有人与她真正交心。
　　时至今日，葬礼上也是冷冷清清。
　　漳槐对他说过，人类的情绪是很复杂的，爱与恨的交织，得与失的失衡会导致很多悲剧的发生。
　　吴楠对谁都很好，每个人都觉得帮助自己不过是她的举手之劳，有些人贪图她的温顺柔和，有的人妄图得寸进尺，还有的人希望自己做最特别的。
　　但是，家境不好的吴楠被环境逼迫地谨小慎微，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试图用自己的能力换取一些善意，她害怕付出自己负担不起的代价。
　　付出并不一定有回报，这便是人性的悖论。
　　一个要更多，一个给不起。
　　一个欲望如沟壑，却无法被满足，便心生怨怼；一个得失如乱麻，丈量不清却饱受诟病，便迷失自我。
　　“她的付出变成了象征自我牺牲的砖墙，建起一座代表绝对正确的高塔，她站在塔尖上，一切违背她的，都将变成错误。”
　　“无私、奉献、斩妖邪、杀伐果断，她觉得自己就像神一样。”
　　“因为神，不会犯错。”
　　漳槐的话犹然在耳，谭闲看着吴楠的墓碑，紧紧抿着唇，心中五味杂陈。
　　沈沉渊凉凉的开口：“这张浩希望用杀戮实现自我价值，却每次都把被害人的记忆抹除，这是掩耳盗铃妄图逃避惩罚，也是对他自己存在价值的最大讽刺。而吴楠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圣母，却不甘心被她所谓的救赎后的人留下怨念，用一世慈悲换取了夺取怨念的能力，这不是荒谬么？”
　　吴楠怕是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早早地准备好了墓地，准备好了殡葬，准备好了墓志铭。
　　沈沉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诧异地听完，挂在谭闲的身上，打断了谭闲的思绪，丝毫不惧怕漳槐冷峻的目光：“特案组来了个人，你肯定认识，走走走。”
　　说完，连拖带拽地把谭闲带出了公墓。
　　微风轻轻吹起，不知哪里来的蒲公英漫天飞舞，又在风中打着旋飘飘摇摇地散落到各地。树叶沙沙作响，似是浅唱着安抚的歌谣。那一束星星点点的花也随着摇起头，慢慢地重归寂静。
　　蒲公英落在墓碑上，像是落了一层浅浅的霜，模糊了墓志铭。
　　“If you are looking for the guilty. You need only look into a mirror.”[注2]
　　（如果你们要找罪人的话，照照镜子就行了。）
　　谭闲脑子里构想过可能会出现在特案组的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漳槐了，毕竟他是妖怪。
　　但是漳槐现在就在他身边，还能妖怪是他和特案组都认识的？
　　直到，进了特案组的大门，谭闲才感觉出不对。
　　今日的特案组，黑黢黢阴森森的，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阳光，只有日光灯把大厅照的灯火通明，妖魔鬼怪熙熙攘攘的堵在里面，就像夏天的游泳池、锅里沸腾的饺子，让谭闲一阵头皮发麻。
　　沈沉渊咳嗽了一声，鬼怪们丝毫不为所动。
　　这帮兔崽子看来是皮痒了，都无视他的存在了是吗！沈沉渊恼羞成怒，运足了气大喝一声：“都干嘛呢！大白天的敢出来，是想晒太阳吗！”
　　鬼怪们集体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地挪动起来给沈沉渊辟开一条路。
　　路的尽头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笔挺的大衣，神丰俊逸，精干利落的短发，高挺的鼻梁，凤眼吊起了狭长的眼尾，巴掌大的脸端的是精致如画。
　　谭闲瞬间就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他是基友的男神——楚归鸾。
　　他的脸让谭闲这辈子都忘不了。拜余泽这个超级迷弟所赐，他被拉着看了不下十遍楚归鸾获得锦华奖最佳男主角的电影《归去来兮》，还有最佳男配的《迷途》，零零总总，看到令人望而生畏。
　　他也一直觉得这个男人的长腿是P出来的，现在他见了真人才知道，这人天生自带美颜功能和腿长滤镜。
　　老天爷给饭吃，不得不服气。
　　“小沈，好久不见。”旁边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和沈沉渊握了握手。
　　沈沉渊赶忙打招呼：“哟，林厅，多日不见，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厅笑了笑，介绍道：“这位是楚归鸾，近日要在本市做宣传，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骚动，特地带他过来认认门。”
　　沈沉渊也认出了这个大明星，赶紧把林局拉到一边，悄悄地咬耳朵：“林厅，这个楚归鸾我看不透真身，你实话跟我说，他是谁？”
　　“你读读他的名字，就应该知道，他是天上那一位。”
　　“楚归鸾，鸾？他是凤——”
　　“诶，点到即止，不可说破。”
　　沈沉渊抹了把脸，难怪这次要本省的特案组厅长要亲自引荐，这个楚归鸾的来头的确值得引起重视。毕竟龙凤皆乃国之气运，凤凰驾临本市，且不说给本省给泗水带来什么好处，连带他这个泗水的特案组组长都要跟着沾光。
　　得了，当个祖宗供起来。晨昏一炷香，早晚三叩首。
　　沈沉渊余光看向楚归鸾，殊不知，他已经和谭闲面对面了。
　　楚归鸾在沈沉渊刚进特案组的时候，就看见了漳槐，一股无名之火噌的窜上了心头。趁着沈沉渊和林厅长聊天的功夫，疾步走到漳槐面前。
　　“好久不见了，漳槐。”他磨着后槽牙开口道。
　　漳槐不以为忤，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别来无恙。”
　　眼见战火一触即燃，谭闲不知漳槐和楚归鸾有什么深仇大恨，赶忙上前调停，拽着漳槐道：“这是怎么了一见面就这么上火？”
　　楚归鸾这才看见漳槐身边的谭闲，怒火更是涌上心头，冷笑一声：“我说怎么多年不见你再去寻找他的踪迹，原来是琵琶别抱，另有新欢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谭闲被楚归鸾无差别攻击轰了个脸白，气的也有些急了：“你说什么呢！什么新欢啊！你别血口喷人啊！”
　　楚归鸾嗤笑一声，骄傲的抬起头，活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你瞧瞧你自己哪里比的上他！也就是漳槐这样的瞎子，才会喜欢你。”
　　“够了！”漳槐冷斥着，一把把谭闲拽到楚归鸾面前，“睁大你绿豆大的鸟眼看清楚，他是谁！”
　　“是谁？总不能是他吧？”楚归鸾抬起谭闲的下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却隐隐觉得熟悉。
　　他心里咯噔一下，眯着眼伸出手，点在谭闲的额头，一簇火苗在谭闲的额头跃动而起。
　　登时楚归鸾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就要喷薄而出，被他死死压制了回去，他喉结抖动着，按捺住上去拥抱的冲动，死死看着谭闲，嘴上问道：“漳槐，你找到他了？”
　　“嗯。”
　　楚归鸾咬着牙，抖动着脸部的肌肉，硬是挤出了一副笑容，对着谭闲说：“不好意思。是我说话太冲了，对不起。”说完，他对着谭闲深深弯下了腰，鞠了一躬。
　　谭闲顿时吓了一跳，忙道：“没事没事，我不生气。”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楚归鸾低着头闷闷地问，声音饱含了委屈和伤心。
　　“哦，好啊。”谭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楚归鸾冲上来，如幼鸟归巢般紧紧地把谭闲拥在怀里，一双手臂死死地箍住，似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胸膛，谭闲有点喘不过气，刚想出声，却感觉脖颈一阵湿意，埋在他脖子旁的脑袋止不住地抽泣，水珠顺着他的脖子滚进了他的衣领，却烫的他心口发热。
　　到嘴的话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他摸了摸楚归鸾的头，只得让他这么抱着。
　　“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