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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舍命(二) ...

  •   特殊案件调查组,简称特案组,泗水市一个神秘的特殊部门,坐落在扬安路56号,一片西式洋房之内。扬安路早年间被一群外国人租用,整条街装修的甚是精美大气,现如今仍保持原貌,店铺林立,弥漫着一点小资的意味。此处距离繁华的吴山路不过2公里,特案组便是在这里办公,掌管泗水市所有妖妖鬼鬼的档案管理和案件处理。
      其实就是给这帮大龄熊孩子擦屁股。
      沈沉渊给谭闲和漳槐倒了杯热水,一边给谭闲做着介绍一边内心暗自腹诽。
      特案组内静悄悄的,偌大的大厅只有两个着便服的办案人员值守,一个用电脑搓着俄罗斯方块,一个拿着个档案夹慢吞吞地走过来。
      这个姑娘是真的走的慢,一步一挪,仿佛身上有千斤重。
      沈沉渊看着她总觉得自己在压榨下属,痛心疾首道:“玲珑,不是我说你,你的尾巴还没好你就回家歇着,刚跳完龙门就出来干活,你不要命了?”
      这姑娘也是泼辣的性子,柳眉一挑,张嘴就怼了回去:“我不来?那你大白天再喊一个能出来干活的呀!”
      “这不是还有昊阳么?”沈沉渊从笔筒里拔出一支笔,对准了搓俄罗斯方块还不亦乐乎的男生,“说你呢!还不快起来,让一女生干活,你脸可真大。”
      笔尖直愣愣的冲着昊阳的脖子刺去,就在即将引发血案之时,嗤的一声笔燃烧起来,化为簌簌的灰烬,落在地上。
      “破坏部门公共财物,玲珑给他记上。”沈沉渊打了个响指,不紧不慢做了个抓的动作,轻轻松松的把昊阳连人带椅拖了过来,“别玩了,办正事。”
      昊阳转过身来,一张浩然正气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隐隐遮挡住了眼中的火焰:“别啰嗦,有事说事。”
      沈沉渊接过玲珑手里的卷宗,把里面的照片抽出来递给漳槐:“这个人你认识吗?”
      漳槐接过照片细细打量了一番,确认记忆中没有这号买家,摇了摇头:“不认识,我没有卖过玉给他。”
      漳槐是全市威名赫赫的大妖,跺跺脚市里这帮妖魔鬼怪都得夹着尾巴做几天老实人,在这里也没必要撒谎骗他这个半瓶水的小道士。
      沈沉渊深知其中的门道,点点头,说起了案情:“死者叫王峰,三十四岁,泗水市王氏集团市场部总经理,董事长王琦的小儿子。三天前发现死在公司地下停车场,经法医部门鉴定,他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应该是用死者自己的领带勒死的。”
      漳槐点了点头:“这看起来是人类犯的案,怎么会到你们特案组?”特案组管妖管道管鬼管魔,就是不管人,这种显而易见的案子怎么也不会到特案组手里。
      “您说的对,大人您看看这个。”玲珑把一张特写交给漳槐,“这是死者在停尸房三天后的照片,死者在短短三天内迅速白骨化,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化为齑粉,最后什么也不剩。”
      “这是得多大仇、多大怨才想到这种挫骨扬灰的恶毒法子?”沈沉渊凉凉地开口,盯着照片上的骨头架子,眼神深沉,蹙起眉头。
      “这是借寿。”昊阳定定地看着漳槐,“有人提前把王峰的寿命截取了,才会使尸体加速衰老、迅速腐败。”
      “那这跟玉佩有什么关系?”在一旁不发一语的谭闲突然出声问道。
      世界观、人生观遭到挑战的谭闲从进门就一直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一直沉浸在“我是谁?我从哪来?要到哪去?”这三大人生哲学难题中。他自认为自己的记忆是没有错的,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跟着父母生活,小学、初中、高中的记忆虽然模糊但是依旧有迹可循,丝毫没有自己长了翅膀的回忆。
      但是现实不得不让他从粉碎的三观中清醒过来。
      漳槐看了一眼谭闲,不知道刚开始就让他了解这么多是好是坏。
      “别着急,我知道你对于自己的身份很惊讶,咱们可以慢慢说。”沈沉渊把热水塞进谭闲的手里,安安稳稳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漳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努力去回忆,时间到了自然会解开。”
      谭闲抹了把脸,把热水一气喝完,丧气地说:“我还是不太能接受,我居然不是人。”
      “人生呢总会有点波折,就算你现在不是妖而是人,等你百年以后一样会变成鬼,反正你就是你,认清这一点。你要是还是想不通,那我问问你。”
      沈沉渊叹了口气,探身问道:“你们家有没有出现过一夜暴富的情况?”
      这句话把谭闲吓了一跳,眼睛直瞪瞪的看着沈沉渊,像一只炸了毛的鸡,浑身的毛似乎都竖了起来:“家里是做生意的,以前倒是成过几个项目,但绝对是合法的营生!”
      “言下之意就是有咯?”沈沉渊抓了抓头发,嘴开合了几下,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问了,“冒昧的问一下,你现在父母……是否还健在?”
      一句话,谭闲瞬间安静了下来。紧绷的神经状态也瞬间坍塌。
      “他们,在六年前已经过世了。”谭闲低垂着脑袋,努力遮掩自己的悲伤,眼帘下是一片氤氲的水色,他用力眨了眨眼,抬起头,强作一副笑容。
      漳槐抚了抚他瘦削的背脊,微微皱起了眉,正欲开口,沈沉渊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直言不讳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更难接受,但是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不,我不听!你闭嘴!
      谭闲惊恐地睁大了眼,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漳槐,你是认识喜鹊的。毕竟你等了他这么多年。”沈沉渊抬眉看着槐树,“你很清楚喜鹊的特性,喜鹊是天生的祥瑞,虽然比不得麒麟、凤凰这样的洪福齐天,却也是有名的瑞鸟。”槐树唇抿的死紧,却也不得不点头表示同意。
      “喜鹊失忆被人类收养,同时福报也源源不断的送给了他的养父母,所以他们能经常歪打正着、逢凶化吉、财源广进。但是有得必有失,这只喜鹊承载的福运已经难以被他的父母驾驭了。现如今他的父母俱已不在,他的福运就会通过他经手的物件传播出去。”
      仅凭一块玉就能鸿运当头,怎能不让人眼红?
      古来自有“得和氏璧者得天下”,现如今一块峚山玉也能引得无数人抢夺。
      谭闲红着眼眶,才消化掉沈沉渊的这番话,薄唇被咬的没了血色,拳头握得紧紧的,问道:“也就是说,我的父母,是我害死的;那个玉佩的主人,也是我害死的。对不对?”
      这也正是沈沉渊最不愿承认的关键点。
      作为瑞兽的喜鹊,却最后带累了自己的双亲和顾客。
      这到底是瑞兽,还是凶兽?
      “时耶,命耶。”沈沉渊觉得他把这一礼拜的气都叹完了。“你不要自责,这是天道循环,有舍有得,错不在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谭闲挣扎着站了起来,将眼角的泪水抹掉,舔了舔都是血腥味的嘴唇,“不好意思,我需要冷静一下。”说罢,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特殊案件调查组。
      漳槐不赞同地看着沈沉渊:“你还是太急躁了。”
      沈沉渊就当自己没看见漳槐如针扎般的目光,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谭闲踉跄着离去的背影,撇过头:“老槐,我们没那么多时间了。”
      外面阳光正好,看不见一丝阴霾。
      谭闲愣愣地走在大街上。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颓废、很沮丧,阳光温暖又柔和,照在他身上却感觉火辣辣的疼痛,仿佛把他从中劈开,把心肝拿出来在烈日中灼烧。那些他曾经想逃避的、不想面对的事实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血淋淋的摆在面前。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个异类呢?
      高考的时候,明明自己的水平考不上第一批志愿,却阴差阳错得了学霸学长的笔记,异军突起高考轻松过了第一批的分数线。
      那年爸爸给人做担保,借款人卷走一千万跑路,他爸愁的头发都花白了大半,他却在千里之外的大学校门口逮着了这个差点害的他爸去卖血的混蛋。
      更不要说心血来潮怂恿他爸地产投资,一片烂尾楼几乎都要砸在手里,却遇到了棚户改造,分了足足三十几套房。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运气好的话,那接踵而来的就是厄运了。
      每当午夜梦回,总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床下响起,卧室的陈设经常会无故出现移动,更有窗外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的眼睛。他跟爸妈抱怨过、哭诉过、争吵过,搬了好几次家总是无济于事。那些夜色中的生物总会在他放下戒备的瞬间不期而至。那些明晃晃的眼神中,他只看到了两个字——贪婪。
      直到,大一那年夏天,父母外出考察,再也没有回来。
      谭闲,成了孤儿。
      他恨,他何尝不恨;他怨,他何曾不怨?
      那些吸血鬼般的亲人蜂拥而上,如跗骨之蛆想方设法要在遗产上撕下一块肉来。那些眼神,与夜色中的眼睛别无二致。
      那一年,谭闲明白,人和鬼,是没有区别的。
      那一年,谭闲尝到了生离死别的痛苦。
      那一年,谭闲19岁。
      头上再无晴天,白日只是白日。
      谭闲舔了舔嘴唇,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他抹掉脸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蓦的脖子上尖锐的疼痛导致他两眼发黑。
      他趴在地上看着远处闪烁的红绿灯。
      我的小电驴还在大槐树店门口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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