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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古武世家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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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淮坐在面积庞大的总裁办公室里,在手中的文件上签下最后一笔,认真收好文件放进抽屉。随手拿过旁边早已凉透的黑咖啡,满嘴难言的苦涩。
他不甚在意地把杯子放在一旁,起身站起来活动久坐发麻的双腿,一边往外看光芒闪耀的夜景,一边用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如今的他就像是一颗在阳光下暴晒许久的蔬菜,没有一丝一毫水分可言,年轻且清秀的脸上是一种精力几乎被榨干的疲惫,漆黑的眸子里点缀着湿淋淋的麻木与不快。
巨大的落地窗外灯火通明,耀人眼目。他站在摩天大楼的高处默默俯视脚下的一片片光影,只觉得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与孤独。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从高处往下面张望,喜欢重力消失仿佛飞翔的一刹那,喜欢身体下坠条件反射的欲呕感,喜欢底下大片大片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漆黑。
站在顶峰,一览众山小的广阔视野和由此引发的壮志豪情是他一直以来都十分向往的,有一种遗世独立、离群索居的孤独感,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这种孤独都令他极为沉醉。
在母亲去世那一天,葬礼上众人步履匆匆,他曾经爬到离家最近的摩天大楼的顶层向下张望,看着下面芝麻绿豆大小的人影和川流不息的车辆,想象有一阵大风把自己刮走,让自己像是一只飞鸟在天空中翱翔。如果有一天他希望结束生命去另一个世界,他也决定采取这样一种方式,在弥留之际体验一把所谓飞翔的快感。
但这最终也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也不是一个只知道做梦的少年。
可是当他独自一人时还是会不断地回想那个在随便一阵风都能把他吹下去的顶楼,按照心理学家的理论,人在高处很容易产生往下跳的想法,可是他在上面呆了整整一夜,怎么当时就没跳下去呢?
为什么呢?
他把该死的继父送到监狱里,也小人得意地落井下石一把,让等着看笑话的人继续暗地里磨牙。按理说志满意得,合该功成身退。父母双亡,自己无牵无挂,反正夺家产不过是给母亲一个更好的生活保障,以及把伤害过自己与母亲的人深深报复回去。
他完成的多好,简直无懈可击。根本不该对尘世有什么牵挂。
可他还是停住了追随母亲而去的脚步
是因为外祖父吧,那个伟岸威严的老人在得知母亲去世后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在葬礼结束,众人散去之后还守在墓碑前直直地看着母亲的遗像,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深切的悲哀几乎在一瞬间击溃了这个意气风发、无坚不摧的男人。
那一瞬间就连他都忘记了自己的伤感,只是沉默着站在身后,从阳光明媚站到天际擦黑。
如果说这世界上他还有最后一个亲人,肯定是外祖父无疑。
可是呢?
如今,他这辈子唯一一个亲人也离他远去了,如果那遥远的天国真的存在的话,外祖父又会找早逝的母亲说点什么呢?
说他优异的成绩?在商界取得的成就?还是多吃了几碗饭,多涨了几两肉?曾经母亲在世的时候,外祖父总是对他欣赏有加,关爱备至,把他视为自己的骄傲与光荣,就如同他曾经这般疼宠自己的母亲。
他深切地感念外祖父对他施与的怜爱与呵护,一种发自内心的关怀与体贴,虽然这种感情从未给予自己的父亲。双方的感情缺失甚至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使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有亲人,自己还有一位地位和财富都无比显赫的外祖父。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外祖父的时候是在父亲去世之前。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治病一直以来又都是件烧钱的事,所以尽管父母属于高级知识分子,积蓄颇丰,可长此以往也几乎把家底掏了个干净。他们从大房子搬到小房子,从买房子到租房子,日子一天比一天困窘。母亲为了维持生活,就只好偷偷变卖了自己的首饰。可第二天他就看见一位西装革领,风度翩翩的绅士来到家中,给母亲带来一张支票。
这张支票没有救回父亲的生命,可也确实延长了他的寿命。他这才知道那位亲自送支票的男人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外祖父。
外祖父极力请母亲回家,母亲则以照顾父亲回绝,却请外祖父把自己带回家照顾,他也因此接触到了一个与课本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外祖父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友好,甚至于在父母婚后从未露面,他其实可以理解。毕竟曾经的父亲只是一个身体状况不佳,一直吃奖学金度日的普通研究员,自小锦衣玉食,备受外祖父宠爱的母亲下嫁,的确令人担心婚后的生活质量。再加上当时的社会环境使然,华人歧视根深蒂固,外祖父对父亲迎娶母亲颇有微词。而且在婚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还尚未出生之时,父母生活在很大程度上需要用母亲的嫁妆贴补,所以,傅淮不觉得外祖父的行为有多过分。
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幸福快乐衣食无忧。而自己的父亲,却是让过着公主生活的母亲成为了一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女人,外祖父自然看不顺眼。
从外人看来母亲对外祖父的冷待,也只是生性骄傲的母亲觉得已经结婚还要自己父亲帮衬,有些说不起嘴罢了。
在之后的岁月里,即便是母亲改嫁之后,外祖父也从未对母亲的决定有过任何干涉,只是在背后默默支持。对年幼失父的他更是尽心尽力,担任了一个强大的男性引导者角色。一个一秒钟处理上亿元生意,决定全球石油定价,一天恨不能掰成几天用的男人愿意把尚且年幼的他背在肩膀上任他当马骑,愿意带着他去社交圈里把结识十几年的人脉交给他,愿意亲自出席他的毕业典礼,足以证明外祖父对他的重视。
可是,他现在走了,他的子孙还没来得及哭一声就准备分家产,钱钱钱。
他无意继承外祖父的家产,母亲去世,他本就与布雷森家族没什么关系了,如果不是因为这笔传说中数目巨大的遗产,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与除了外祖父之外的这家人有什么实质上的联系,他善于斗争,可也喜欢清净。
可是既然传言中有外祖父给他留下大笔遗产的说法,这家人就有不长眼的人针对他手上的公司,不给他安生日子过。
如果遗产正式接收,恐怕布雷森家族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既然都已经对上了,他为什么不去接受这笔财产,让他们更加气的吐血,收一点这几天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利息?
外祖父。外祖父。
他已经成为一个死人,他留下的遗产会让他的家族支离破碎。
凌晨一点,距离遗产接收签署仪式还有九个小时,傅淮在沙发上睡熟了。
早上六点,李奉牧坐在李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下人已经审过的财务报表。
为今之计,避开这一亿五千万陷阱的最好办法就是放弃遗产继承。他手下的财务人员从发现问题到搜集证据用了整整一夜,毕竟,这是由乔治.布雷森自己签字确定过的遗嘱,他不相信乔治.布雷森会不清楚这五家公司的巨额债务。而且从洗钱手段的高超程度来看,非老奸巨猾的金融专家不能胜任。
傅淮确实是年少英才,但凭借他跟手下员工的努力,在众多错综复杂,真假难辨的财务报表中短时间找出这一亿五千万债务,难于上青天。
李奉牧不清楚傅淮是不是真的重视这笔遗产,他也不想用这点破事来考验傅淮对自己的信任有几分。
在傅淮眼里,他现在应该是一个不知情者的身份。
所以他在让人找出足以说服傅淮的理由,准备把证据直接摆在他面前说服他放弃。
他很清楚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能用一句话影响对方决策的程度,更何况这笔遗产从表面上看价值不菲。
在分出手下人干活的同时,李奉牧在傅淮身边也作了安排,他能用暴力手段威胁乔治.布雷森的律师说出遗产分配,别人也许也能。从表面上看,这五家公司的市值就算单个拿出来看都足够惊人,何况是五家。按照本人不到场签字就视为放弃财产继承的规定,难保不会有人见钱眼开对傅淮动手。
不是所有人都有李奉牧这种穷追猛打,挖地三尺的精神,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抓着表面上看五家经营状况良好的不能再良好的公司前十年的财务报表慢慢对。
电话打了过来,李奉牧走出了办公室,他听出来这是他安排在傅淮身边的人。
连看一夜数字,他的脑子也有点混乱,但有一句话他听得还是很清楚。
“先生,傅淮先生被人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