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彼荼

3、垃圾

　　杨升他们到的时候，一场瓢泼大雨正好落下。
　　他们四个谁也没带伞，宋千向协警借了一把，还得给证人老李撑着。
　　沈隽粗汉一个，被淋两下没觉得有什么，他们当警察的哪里能那么娇气，别说下雨，下刀子不也得照样破案。
　　“杨升，你把尸体处理一下带回去。”沈隽的声音和着轰鸣的雷声，抬眼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阴沉的天空亮了一瞬，又忽而暗了下去。
　　他再次回顾现场，总觉得自己依旧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没两秒便通了，“罗南，查一下近期丰城的失踪人口。”
　　罗南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好嘞！”
　　沈隽低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机屏幕上的水，抬头看见不远处乔薄然正在帮着杨升处理尸骨，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渗进了泥泞不清的土里。
　　“宋千，你先带老李回局里录口供。”
　　这种鬼天气宋千恨不得赶紧回局里，高高兴兴地接了任务，“没问题。”
　　老李似乎有些为难，“警官，我的垃圾车怎么办啊？我这一天不工作全勤奖都没了。”
　　沈隽看了眼警戒线里停着的小三轮，“现场已经封锁了，有警察看管，等一会儿录完口供再让人把你送回来。”
　　老李眼睛死盯着他那装满垃圾的三轮车，似乎他的工作就是他的生命一般，“不行啊，领导知道了要扣钱的！要不您先让我把垃圾送回去，再跟你们去警局，我老胳膊老腿的又跑不了！”
　　“你放心，领导那边我们局里给您请假。”
　　“这......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刚才那位警官了，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清洁工，您有什么要问的，现在就问不成吗？”
　　沈隽挑眉，一般这种小市民遇上了命案吓得腿都哆嗦，恨不得把有关的没关的全吐出来，这个老李，对命案似乎不那么关心。
　　不过想想也是，都是拿着死工资谋生的人，沈隽能理解他，尤其是这个年纪的老人，是经历了苦难的日子熬过来的，每一分钱都得用在刀刃上，平时连瓶水都不舍得买，要真扣了全勤奖，确实要命。
　　“那行，宋千，带他去车里做下笔录。”沈隽目光停留在远处依旧处理尸骨的人身上，“伞给我。”
　　老李的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露着一口并不整齐的牙冲着沈隽笑着，“谢谢您。”
　　沈隽撑开伞，霎时而下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四迸而去。他撑着伞走到已经被装起来的尸骨前，杨升和两个协警正要把尸骨抬走，看见沈隽喊了声沈队。
　　乔薄然还蹲在原地发愣，听着这一声才抬头向上看了眼，雨下得太大，雨水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乔薄然眨了两下，又揉了揉，眼睛因为雨水的涩而红红的。
　　沈隽笑了下，伸手将他拉起来，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他欺负新人了呢。
　　“有新发现？”
　　乔薄然没看他，依旧盯着刚才放尸骨的地方，“还不能确定。”
　　沈隽看着他入迷的样子，没打扰他，而是默默将伞往右手边移了几公分。
　　杨升处理好了尸骨又折回来，见乔薄然眼眶红红的，盯着地上一声不发，认定他是做错了事被沈隽给骂了，“小乔，沈队说你了？”
　　乔薄然看了他眼正要解释，杨升又自己念叨起来，“这没什么的，我刚来那会儿天天被沈队训，咱们沈队就这个臭脾气，年轻人得看开点。”
　　“说什么呢？”沈隽听不下去了，“奖金不要了是不是？正好，这个月......”
　　“别别别，沈队我不是那个意思。”杨升赶紧解释，“我就是安慰安慰新人。”
　　“我在这呢，用得着你么？赶紧开车去！”
　　杨升心想，还不是你把人给骂哭的吗？走了还不忘吼一声，“小乔别难过了啊！”
　　乔薄然抬眼看了下沈隽，什么也没说，往车里走了。

　　“泠河上游是几家工厂，其中有几家在前两年改造中关闭了，现在是废弃状态。再往上是泠河风景区，因为去年发生过山体滑坡，路一直不好走，所以也渐渐没什么人去了。如果真的是抛尸的话，我觉得风景区的可能性不大。”罗南边展示照片边说道。
　　“最近一年的失踪人口我查过了，大致条件符合的只有三个，不过具体是哪个还需要进一步排查。”
　　沈隽看着屏幕上三个人符合条件的女性资料，突然想到什么，转而问身后站着的乔薄然，“对了，装着尸体的袋子里有没有东西，比如衣服，或者是首饰？”
　　乔薄然从现场拍回来的照片里抽出来一张，“这是在塑料袋里发现的衣物，应该是死者生前所穿。”
　　那是一件淡黄色的吊带裙，上面沾染着点点血迹，血色已经很浅了，但依旧能看得出来。这件裙子看样子应该价格不菲，尽管此时已经破烂不堪，甚至上面沾满了污垢和油渍。
　　宋千从杨升后面探出来个脑袋，画的漂亮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以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道，“这条裙子看着有些眼熟啊。”
　　沈隽道，“怎么，你见过？”
　　“想不起来了，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咦？......是逛街的时候还是在网上呢？”
　　沈隽见她习惯性失忆似的，他这些组员一个个都特别会关键时候掉链子，“那你负责查下这条裙子，说不定是个线索。”
　　“好嘞。”宋千做了个ok的手势，坐到了电脑前，“还有没有耳环项链之类的，我也顺便给查下吧。”
　　乔薄然想了想，在现场发现的袋子里确实只有一条裙子，当然也不排除被水冲走的可能，“没有。”
　　“没有？”宋千嘴巴大张，“这人也太没品了吧，穿这么好看的裙子竟然不搭单品？”
　　沈隽大直男一个，根本不懂女生那些玩意，“有什么问题吗？”
　　“......”
　　“确实不太对。”说话的是乔薄然，他的眼神正在照片上游离，这正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不过还是要先等死者身份确认。”
　　他一脸严肃，眼神中没有半点戏谑，如果不是入职太晚，这队长真应该他来当才对。
　　沈隽看见这么个卖力的，露着凶相的脸上好不容易浮现了一次慈爱，自己都没察觉他看着乔薄然的神色软了三分，要挤出水似的，“死者身份要确定，裙子那条线要跟，尸检报告也要等，不过——”
　　他指了指墙上的钟表，“现在最重要的事，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