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风萍之末

2、夏日情愫

　　所有的故事都开始于夏日，

　　所有的夏日都开始于一场暴雨。

　　“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

　　朗朗读书声从学堂中传出，全是些十三四岁的娃娃，声音脆生生的，夹杂着风吹竹林的沙沙声，甚是好听。
　　可是啊，千万别被表面给蒙蔽了。
　　老夫子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沉醉在诗句中，下面那帮猴孩子们立刻就不老实了，嘴上依旧不停念着那不知云里雾里的诗，私下动作却多了起来，有偷偷拿纸笔描小人的，有两只手撑着腮头却一栽一栽的，有交头接耳手舞足蹈的......
　　看着课堂上的一团乱象，叶芜的心思也渐渐从书上飘了，飘到了坐在左前方的那个少年身上。少年两耳不闻课堂事，依旧在全神贯注地读书。少年身姿挺拔，如瀑的黑发被乖乖地挽在头顶。少年好看得出奇，那眉眼被叶芜在心里描过千千万万遍。少年名为秦琅，那名字也被叶芜在心里描过千千万万遍。
　　叶芜正愣着神，忽然额上一疼，将她的思绪生生拉了回来。不知何时，老夫子已经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根竹棍，气呼呼地。堂内众人被这动静吸引，动作也停了下来，都朝叶芜望去，期待看一场好戏。叶芜在众人的目光下受了窘，飞快地瞟了那少年一眼，见那少年不为所动，便放下心来，朝着夫子拜了一拜，说道：“仲夏湿热，心神易乏，还望夫子莫要生气。”诚恳的语气像是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罪，可瞧她说的话，分明是自己走了神，非要怪罪那天气！夫子气得说不出话，冷哼一声，摆摆手走了。
　　风声渐渐大了，每一阵穿过竹林的风都要卷起几片竹叶，再将其狠狠摔落在地上。忽的一声惊雷乍起，瓢泼大雨便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看这势头，要下好一会儿呢。
　　课上完了，同窗也走得七七八八，转眼只剩叶芜和秦琅。
　　叶芜依旧坐在上课时的位置，呆望着窗外站立的少年。
　　那个名为秦琅的少年，笔直地站在廊上，隔着大雨，目光飘向远方。
　　少年没有带伞。
　　叶芜手里拿着一把伞。一把纸伞。一把用了好几年靠着修修补补才能勉强再继续用下去的纸伞。她想跟他打一把伞，咚咚的雨珠撞在伞面上仿佛世间最美妙的乐曲。她甚至想把伞给他，自己一个人跑回去，即使淋了雨，心里也乐开了花。
　　她不敢。
　　正在犹豫中，窗外一个声音响起：“小人因事来迟，还望公子恕罪。”
　　少年淡淡说了句“无妨”，便在那人的伞下走了。
　　是啊，她不敢。她不过是农家女子，能够来到这皆是非富即贵之人所在的学堂，全因当年学堂夫子尚未发达困于饥饿之际，自己的母亲舍了他一碗饭。
　　农家女子和富家子弟，本就是两个毫无干系的人。
　　她经常抚摸自己左肩上那个月牙形的胎记，红色的，甚是好看，就像话本子里某个养于农家却身份尊贵最后得偿所愿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的女子带有的标志。她还有个话本子里那样自出生时起便未见过一眼的爹爹，每每问起娘亲总是摇头不语。凭着这两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叶芜一直隐隐期待着，期待着有一日，一个男人用温暖厚实的手摸摸她的头发，牵她回家。那个男人有大大的房子，給她遮风避雨的家，那个男人有多多的钱财，給她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嫁给心爱之人。
　　可是等了这么久，那个男人还是没来。
　　她知道，他不会来，永远不会来。
　　因为自己的爹爹被抓去服兵役，死在了边塞。
　　这是隔壁二婶告诉她的。二婶人很好，经常在娘亲生病的时候送碗汤药过来，顺带还会给自己一些小点心。
　　二婶不会骗我的，她这样想，爹爹是真的不在了。
　　她的心中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感情，脸上也变得湿漉漉的，用手一摸，竟是眼泪。回过神来，泪水已经布满了整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