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殿下》彼鲤之秋

1、周天星斗大阵

　　“明少爷，人这一生，也就几十年，你就真能一辈子独善其身吗？”

　　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弥漫着呛鼻的霉气和食物腐烂的味道，脏乱的地板上随意丢弃着废纸团和一些古籍，暗黄的书页预示着这些书已经很久不见天日了，现在，却不知为着什么原因，主人想起了它们。

　　碎发青年放下手中翻看着的名为《上古阵图》的线装书，抚了抚身边的藤木椅子，微笑看着门口的白发老人：“邱叔，还没睡？过来坐。”

　　邱叔拄着拐杖，蹒跚着走了进来，随手捡起了地上的几张废纸团，平铺在桌上，一边坐了，一边眯着浑浊的老眼仔细打量，只见上面除了一些杂乱无章的符号，并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奇道：“明少爷，这是什么？”

　　明东君接过他手中画有符号的纸团，依旧微笑，只是这微笑相比之前，似乎带有一种苦涩的味道：“邱叔，你说得对，人这一生，也就几十年。我这一辈子莽莽撞撞，不知道自己追求着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追求的。但是，你知道的，我的眼睛……它……许是天意吧，总有些东西，我得搞明白。”

　　“明少爷，你今天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明东君微不可查点了点头，瞳孔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嗯，看到了一些。”

　　邱叔嘴巴惊愕张开，颤抖着抓住了明东君的臂膀：“是不是，是不是谁又要死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急促又粗暴，二人相视一眼，同时起身朝大门走去。

　　“明三骗，你他妈给我出来！别给我装死，老子知道你在家！你再不开门，老子就放火烧了你全家！奶奶的你给我开门！”

　　“还我老婆命来！死骗子！”

　　“算命的妖人，良心被狗吃了！你不得好死！诅咒你全家！”

　　“……”

　　门外秽语不绝耳语，明东君眉头微蹙，有些恼怒，开门的手被邱叔及时捉住：“少爷，你要不还是逃吧？邱叔我能应付他们，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明东君笑道：“邱叔，这事儿是我招惹上门的，你跟他们说不清的，再说，这死人的事情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

　　“别可是了，”明东君打断他，“再不开门咋们又得重新找个安身之所，现在房价这么贵，邱叔，到时候露宿街头你别怪我虐待孤寡老人。”

　　邱叔放下瘦骨嶙峋的手，明东君轻轻呼了一口气，看门外这群愤架势，今儿的事情恐怕有些棘手，但他已经别无退路了，横竖都是要个说法的，何不如坦荡些？明东君暗下决心，将把手一拧，门开了，门外的人蜂拥而至，一下子就把整个地下室挤得水泄不通。

　　来人至少有十几个，当头的是一个络腮胡子，满面油光的中年人，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刚一进来就要作势揪住明东君，幸好被旁边的人生生止住了。

　　中年男人按压怒火，抬高嗓子嚷道：“大家伙儿看清楚了，这个小白脸叫明三骗！不仅骗财骗色还他妈猪狗不如害人性命！我老娘就是在他的算命摊被他下了降头，今早儿就死了在了床上！”

　　人群开始沸腾，就像一点即着的炸弹，兜头而来的辱骂声指责声一阵盖过一阵。
　　“我老婆也是在他的算命摊被他胡言乱语说了一大堆，不久后也死了！一定是降头啊！降头！”

　　邱叔握紧了拳头，脸色越来越黑，辩驳道：“你们少血口喷人，我家少爷才没下降头，他只是……”

　　“邱叔！”明东君叫道，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邱叔怯生生止住了话头，明东君狭眯着眼，瞅着这大半夜闯入他家的十几号人，一边思忖对策，一边款款道：“你老母这是寿终正寝，我算她今早就要魂归西去，怎么就算是我下降头害她性命？”

　　“要不是你这个妖人胡说八道，我老娘又怎么会死！一定是你使了什么邪门妖术，害了她的性命，老子今天豁出性命也要和你拼了！”中年男人脸涨得通红，怒目瞪着明东君。

　　明东君有些好笑：“我说一句话就要了她的性命？这位大叔，你也太看得起鄙人吧？我有这能耐，不去征服个全人类什么的大事儿，非要辛辛苦苦摆个摊子替你看命？是我脑子被抽了，还是你病得不轻？”

　　中年男人脸上青筋暴起，活像一匹被激怒的野兽，只要明东君再多说一句话，保不准他就要亮出獠牙，抽筋挖骨！

　　“你他娘的少给我装蒜！”男人吼道，“不承认是吧？行，不承认我就挖了你的眼！让你以后少出去祸害别人！”

　　一直按兵不动的邱叔坐不住了，“你们这是蓄意伤人，这是要坐牢的知不知道！？”

　　中年男人正在气头上，一掌把邱叔撞倒在了地上，朝旁边的人叫道：“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把那小子抓住！”

　　邱叔折着腰哎哟哎哟叫了好几声，明东君连忙去查看他的伤口，并无大碍，稍稍松了口气，他看着朝他奔过来的两个膘形大汉，心道，这次人家是玩真的了，只可惜，这件事情本来就与他无关，作为一名职业江湖神棍，明东君人穷但志不短，虽然有着这一行业的基本道德素养，比如骗个财什么的，至于这骗色骗命，无稽之谈也。明东君自小眼睛就与常人不同，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阴阳眼，甚至比阴阳眼更加可怕，他可以看到一个人未来的生死！一个快要死去的人和一个正常人的气场是完全不一样的，普通人无法预知，而明东君却可以将这种不同转化为视觉的颜色。

　　有着先天优势，明东君的算命摊也自然和别人不同，他不算婚缘，不算财源，只算生死祸患。可如今，他一心一意为人家泄天机，卜命数，凡夫俗子眼里，他倒是成了这些命定而亡之人的罪魁祸首，他能说得清？

　　“喂喂，你们这是干嘛？我警告你们！这是犯法的，我明东君清者自清，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中年男人啐了一口，从怀里抽出了一个匕首，阴笑道：“做没做过，你等着和天皇老子说去吧！死瞎子！”

　　明东君开始有些慌了，两大汉完全不容他挣扎，粗蛮直接把他按倒在他刚刚看书的工作台上，那本上古阵图的线装书哗啦落地，书页簌簌翻过几页，最后落在了第五十六页上。

　　这个世界的最后几分钟，明东君所能听到的见到的感受到了，只有邱叔的歇斯底里的哭叫，中年男人阴狠毒辣的狞笑，还有左眼被利器穿透的疼痛感。

　　“好痛！！！”

　　一声惊叫划破夜的沉寂，浓稠的血腥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穿着白色便装的俊朗青年颤巍巍捂着左眼，踉跄推开了扼制他的男人，站起了身，又因为过于疼痛两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抓住他！别让这臭小子跑了！哼，你的右眼也保不住了，明三骗！”

　　血顺着明东君的眼角汩汩滑落，又不可避免地从他指缝里淌出，白皙瘦削的脸庞晕染了一层触目惊心的血色，无法言喻的疼痛感在侵蚀他的神智。

　　“少爷！！！”不远处传来邱叔的吼叫声。

　　可明东君已经不能辩却方位，血顺着他刀削般凌厉的下巴，落在了地上。明东君弯着腰趴在地上，视线里模模糊糊印下了一个暗黄色的影子。

　　以前他听同僚们谈起过这本《上古阵图》，传说里面最强大的阵法，要数周天星斗大阵，合天上三百六十五星辰之力，再加上太阳星与太阴星为主阵眼，布此阵，则需炼制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一万四千八百杆小周天星辰幡，深邃无比，玄妙无穷。他也是听此威名才寻来查找一番，自己刚刚做了记号，周天星斗大阵好像是在第五十……

　　暗黄色的纸张页尾标着三个黑色文字，赫然写着五十六，明东君捂住脸的指尖一颤，与此同时，一滴浓稠鲜红的血液从上滑落，正正落在了页面上画有纵横阵图的主阵眼。

　　一种不祥的预感凭空而生，明东君恍遭雷劈，自己的这滴血，居然遇纸不化，而是一瞬间有了生命一般，变化着血滴的形状……直至……完全契合阵眼的形状！

　　“这是……”明东君眼底有着悚人的惊恐。

　　这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通天的光柱拔地而起，周围群众恐惧惊诧的尖叫声，重物落地声，纸张撕碎的哗啦啦声，满室的狼藉一片，四处逃窜的路人。

　　明东君感到身体轻荡荡的，仿若云中探步，周围的尖叫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强大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明东君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登时一个激灵，连忙去探自己的左眼，没有意料之中的粘稠感和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看清东西！

　　明东君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他自持一向淡定，遇事不慌不忙，这当会儿，明东君能想到的所有能形容他此刻心情的词语，那就是对于未知的无限恐惧感。

　　不多久，一个声音响在了耳畔。

　　“我最爱的小一，欢迎回家，为兄……可等了你好久……好久……”

　　通天光柱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的周身笼罩在一种金色的光芒里，从明东君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金色剪影。

　　“你……又是谁？”明东君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望着他，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明东君脑袋还是一坨浆糊，他左眼被闹事的人刺穿了，然后血流在了上古周天星斗大阵的主阵眼上，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就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吸引到这座光柱里面。

　　这是哪儿？这个男人又是谁？听他话怎么感觉自己和他还蛮熟的样子？

　　光柱里上下乱窜的气流将男人的广袖长裾舞得翩跹如彩蝶，尽管不能看到他的样貌，观其身影就似九天之上的谪仙，仙气飘渺，超凡脱俗。

　　明东君迷惑不解：自己这不会是……阳寿已满，阴德已积，就要羽化而登仙？这是真遇到了神仙？还是说……此人乃镇图之神，自己误打误撞刚好唤醒了他？

　　金色的影子像一袅烟似得缓慢靠近明东君，明东君目露警惕之色，不待他有所防备，明东君就感到一阵风从自己的身体里贯穿而过，轻盈飘逸，像是身体被什么东西拖住一般。

　　“唔……”

　　嘴唇上传来了异样的感觉，火辣辣的撕咬，深情又眷恋的啮啃，濡湿柔软的触感，明东君睁大眼睛，愣足了五秒：

　　我他妈被一个男人强吻了！！！

　　此刻，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墙，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

　　“小一，别急，很快，很快，为兄就来接你回家……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