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令》陈何

3、第二章 邪灵

　　周弦掏出的这把枪，乍看一眼实在是如同这满文化路的地摊货一般平平无奇，可是又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它高级。枪身略长，黑色的包漆在阳光下亮得能反光。看得出来，周弦也对它爱护有加，这么些年都把它放置在腰间仔细保护着，竟没让它掉一点漆。

　　对于周弦来说，这把枪在他心里的位置摆得比一般人高。别说他无情，经历了三年前的战争，他的血就从根儿上冷了，冷得就好像给他当头泼了还带着冰的水。那次的救世英雄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当了。所以真正意义上，只有这把枪才是他的战友。

　　枪拔出来，周弦挑着嘴角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枪口就对准了面前那个眼睛不会动的家伙。

　　邪灵愣了一下，明显没见过这把枪是何方神圣。他只感觉自己貌似处于被动地位，于是向前机械地跑起来，主动出击。

　　“哥们儿，你不觉得自己挺可悲的吗？”周弦不着急迎战，反而是在明知邪灵听不懂他说什么的前提下坚持对牛弹琴，“手无寸铁，还不会什么异能，就这么棒槌似的冲上来，能给九幽讨什么好啊？”
　　“我这从M-4淘来的光子枪可是吃人肉的，出来必须得沾点血，我也没办法。对不住咯。”

　　邪灵跑过一排排红砖，飞身跨过那些摊主早就不知道溜到哪儿去的小地铺。一颗子弹也穿过红砖青路迎着他而来，直冲眉心。

　　空气中似乎还停滞着周弦看似惋惜实则嘲讽的叹息。

　　邪灵因为强大的后坐力而直直向后倒下时，周弦嘴角还是挂着原来的笑容，一点儿没变，眼里看不出一丝半毫的悲悯。
　　老陈的表情随他队长一起定格，只不过两人虽然现在相隔不过五十米，一个像是在渤海湾沙滩上度假，一个像是目睹了十八层地狱如何处置厉鬼罢了。

　　红砖墙后的老人惊恐地伸出头看了一眼那惨死的邪灵，又马上缩了回去。老人拨弄着脖子上奇长无比的念珠，眼里满是意味不明的神情。

　　“肉罐头解决完了。”周弦的语气轻松得好像在说“这条街没人犯事儿”一样，他转过身，“老陈，带这位小姐回警察署。”随后利落地把枪塞回腰际。

　　身后五十米的十几个队员外加一个女人都好像中了邪一样一动不动。周弦只得走过去再喊一遍：“老陈？喂！”

　　“啊……啊！”老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了。他迅速瞥了一圈身边的人们，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示意周弦赶紧捂好耳朵。

　　果不其然，不出一秒，一声凄厉的尖叫就响彻了整条文化路，堪比军事演习时在耳边鸣响的防空警报。

　　“啊————”

　　“死人啊，死人啊！”

　　警察署。

　　周弦吹了吹还烫着的咖啡，把它递给了面前被十几个Z-2的武力值担当一路连拖带拽回来女人。

　　“姑娘，别害怕，我们这些弟兄们和你一样，今天都是第一次见着这东西。”

　　“那是……那是什么？”

　　周弦张着嘴“呃”了一阵，努力在脑中搜寻合适的字眼来解释这个问题，他缓缓开口道：“这东西不是鬼怪，是Z-2上原本就存在的物种。九幽特产，死人变异过去的，叫邪灵。”

　　“死人？”老陈疑惑地抬眼。
　　而那女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黑色修身的西装与她狼狈苍白的神情不符，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闭嘴做好你的笔录！”周弦抬拳作势要揍老陈。
　　老陈乖乖垂下头，不过头低到一半他的眼睛又亮了，玻璃门外一个单薄的身影，老陈却仿佛看到了迈着勾魂的步伐向他走来的上帝。
　　……准确地说，他是看到了挡箭牌和出头鸟。

　　走过来的是个脸上已经挂了淡淡皱纹的男人。镜片厚得可以和电脑屏幕媲美，但眼睛却是出奇地好看。
　　那人个子不高，身形瘦小，却独独有一双耀眼的眸子。它们藏匿在镜片后，里面仿佛可以映射出璀璨的星空。那是一对最完美的桃花眼，从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眼睛。
　　季风，特别行动队的技术员。M-4地球人，因为Z-2实在没有半点科技实力而被调配过来十年。明明已经是三十二岁的年纪，却不论是在脸上还是心理上都看不出来。
　　人说近墨者黑，老陈来到Z-2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人家心地实在善良；而季风，合理的解释只能是————他缺心眼。
　　————当然这个解释还有不合理的，就是他姐姐季胜男的管教。不过如果真的让季胜男管教一顿的话，季风大概是活不到现在。

　　季风抿了抿嘴，推开门进来，用资料夹轻轻戳了一下老陈的胳膊肘。
　　老陈在旁边一副看戏的神情，转过身对正被审讯的女人说：“小姐，你先喝口咖啡缓缓劲儿，他们得等一会儿呢。”
　　周弦打开文件夹上下一扫，“嗯”了一声，季风就逃也似的出去了。全程没有一句对话，两人都像是牵线皮影，机械地完成着“交付资料”这一环节的指定动作。

　　老陈傻了：“诶不是头儿，你这一次怎么肯放过季大叔了？”
　　周弦一副憋火的表情：“你个小屁孩分得清轻重缓急吗？虽然一般情况下调戏你季大叔和各位小姐在我心里同样重要，可是你看咱们面前这位小姐，多么的美丽、端庄、优雅，季风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和她比啊？”
　　看着女人泛红的双颊，老陈求死不能地扭过了头。

　　“王蕊，二十八岁，Z-2本地人，在临江高中当教师。”周弦把季风送来的资料念了出来，才终于肯坐下，“哟，我的母校。姑娘，你这也不像是能得罪人的啊。”

　　“我没有得罪他，没有得罪他，！但是，他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就开始追我，就好像……就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我没有得罪谁，我谁都没得罪！”王蕊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劲来，强行的回忆让她的情绪再次崩溃，字不成句、语无伦次。

　　“你不要害怕，先给我们叙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吧。”周弦冲她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周弦这人看着长得痞帅痞帅的，笑的时候还真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如同初冬的蓝天，难得而真挚。
　　王蕊咬了咬嘴唇，再一次平静下来：“就……就是我讲的那样啊，我走在文化路上，本来和那个人擦肩而过，他却突然回过头来，那么恐怖地盯着我。我看见他想追我，我就赶快跑了。”

　　周弦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问道：“真的？”
　　王蕊怯怯地点了点头。

　　“王女士”，周弦突然改了称呼，压低的声音令他显得更加阴沉，“你这有问题呀。您一个高知放着早晨的第一节课不上却跑去文化路这种地方，您这是逼我怀疑你啊。”
　　王蕊低头不言。
　　“王女士，欺骗警察是没有好处的。我们会给你一个公道，在你配合的前提下。”
　　“当然”，站在一边记录的老陈开口，“贸贸然就不相信警察也是没有好处的。我们是特别行动队，这五个字代表的是整个九州的最高侦案能力。”
　　周弦嘴角一挑：“没错。”

　　王蕊低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两位长官，我……我有苦衷，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告诉你们比较好。”
　　“如果不现在解决问题，你以后又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老陈说。
　　“我……”王蕊咬着嘴角，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算了吧”，周弦从椅子上起来，活动了一下双腿，“你不想说，我也没办法，不过姑娘，在事儿没了前，你还是现在警察署里待着，我们好每时每刻保你的安全。”
　　“不行！”听到这个结果，王蕊又马上抬起头，眼睛怯怯的，却又无比坚定。

　　周弦和老陈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清晰地看到三个大字：有猫腻。
　　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在空气中飘也似的留下一句：“你要是想走，就得想想应该怎么和我们交代得天衣无缝。”

　　临江是座大城，在地势上与警察署分庭抗礼的就是九州教育界的擎天柱——临江高中。
　　Z-2教育资源匮乏，人才全靠其它宇宙的调拨。临江高中一点也没牛逼到哪去，比某个地球上的北大清华差的不止十万八千个十万八千里。
　　但是没办法，把狗尾巴草插在牛粪堆里它就是最好看的那个。刚下完化学课的程华年再一次感叹，自己这个大学老师为什么会来教这种高中。

　　他来到临江已经很长时间，为的就是做充足的准备。但上天似乎乐于厮磨，把这个“准备”的时间拉成了无限，时机，久久不来。
　　本以为一天就这样流水般逝去。辜负了好天气，但无可奈何。
　　但上午十点的一通电话为他漫长的等待画了个句点。
　　“喂，警察署特别行队队长周弦，程程华年老师是吧，麻烦你来一趟。”
　　夹杂着细微的电流声，周弦的声音听起来更有磁性，如同陈年古琴，拨乱了他的心。
　　周弦看不见程华年此时的笑容，从嘴角到眉梢，每一寸皮肤都在展现他的喜悦。周弦只觉得，他好像听见了浮冰融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