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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儿子,文文怎么样了?}
      {前阵子突然能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死命要拉着我看雪来着。}
      {啥?这事你跟大夫讲了没有啊?}
      {没有,估计也没多大用。}
      {那也该去问问看,听你爸说老刘家儿子今年刚回国,说是专读心理学的,用不用…}
      {妈,不用了。咱这些年都跑过多少家医院了,人大夫都看不好,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能知道些什么啊。}
      {嘿,你这孩子…}
      {没事,您别担心了啊。吃好喝好,照顾好您自己和我爸,这些事我就自己看着办了。}
      赵夷辛挂掉了电话。
      “林宜文,洗手吃饭!”
      吃着晚饭还赶上播新闻联播了,当内容切到一起高中生入室抢劫连刺被害者五刀的案件图片时,水杯就被措手不及地打翻了。那会赵夷辛还看得正入神,耳边突然传来了‘啪啦’的一声响,活生生地把人给吓了一跳。
      “哎呦祖宗,你坐那别动,地上都是玻璃碴子,小心扎到脚”
      “筷子先放一边,搂住我脖子。对,手千万别松,抱紧了啊”
      肇事现场还没打理,肇事者就先被抱到了安全地带。
      可是肇事者的举动却过于异常,被抱到沙发上去的他,居然窝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赵夷辛觉得不太对劲,又怕出点儿什么事,就在沙发边上陪坐了一宿。
      第二天也丝毫不敢耽搁,天刚蒙蒙亮就把林宜文抓上车带去了医院。
      “突然变成这样了?之前没有什么预兆吗,像抓狂暴躁这类的?”
      “真的没有,只不过前一阵他突然就开口说话了,还跟我用肢体语言交流过一次来着”
      大夫听到这种答复,有些意外地看了过去,随后拿过圆珠笔在病历上唰唰地写下了两行字。
      “这些年我见过的大多数重度抑郁症患者,他们并不会轻易地对心理咨询师放下防备,所以我们只能使用一些心理指引来探究病人的成因。但是这位患者,从八年前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开始,他的防备就从没有放下来过”
      “所以我并不能确定你说的情况正在引导他走向哪一条路,我们作为医疗人员的角度,还是建议他尽快入院治疗”
      大夫说的这番话,赵夷辛听懂了七八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夫都一直在说着建议入院这样的官方话,也没见眼前的这位患者家属点头答应过。
      最后,赵夷辛拽着林宜文的胳膊把人拉上了车。
      地下停车场有些冷清,车里空调刚刚打开,温度一时半上不去,冷风源源不断地从通风口传了出来。
      林宜文被这股突然窜出来的冷气冻得直发抖,上下牙都跟打架似的撞来撞去的。
      “嘶,还真挺冷的”
      看着那张被冻得有点发红的脸蛋,赵夷辛咬了咬牙把外套脱下来盖了过去,脑袋里早已忘却了小个月之前得流感难受的那茬儿了。
      但对方好像也并没领情,外套还没搭上身就被揣到地上了。
      “不是,你今天怎么了?跟你说话你也不理,给你衣服你也不盖,耍什么小脾气呢”
      “……”
      回答他的仍然只有无止境的沉默,甚至林宜文这一次连头都懒得抬了。
      赵夷辛心理在努力地说服自己忍下去,可他偏偏又控制不住自己的那张嘴。
      “你说话啊!之前不是还一口蹦一个字吗,怎么又哑巴啦”
      “……”
      “林宜文,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然而,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些问题。
      车子缓慢地开往归途,赵夷辛再也没有捡起那一件掉落在副驾驶脚垫上的外套,车内的气温也渐渐升了上去。
      回到家,林宜文又窝进了那个小角落,赵夷辛站在阳台上独自抽掉了一整包的软玉溪。好像一切并没有发生变化,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杜衡!”
      是深夜,林宜文猛地惊醒,脱口喊出了两个字。
      然后,现有的格局终于发生了变化,像是找到了根源般地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那一晚,救护车的响声围绕着赵家所在的小区响了又响。
      那一晚,是林宜文所有自杀行为造成的后果中最为严重的一次。
      那一晚,赵夷辛想起了一位本不该被遗忘掉的故人。
      ……
      十年前。
      “我带你去给杜衡道歉,宜文,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
      十八岁的赵夷辛用手狠狠抓住了林宜文的领口,他的眼神深邃,与之对视会自然地产生一眼望不到边的错觉。
      “…对不起”
      十八岁的林宜文向赵夷辛道了歉。
      “没事儿,杜衡会原谅你的,我们明天上去就去医院给她道歉好不好?”
      “好”
      林宜文再也没有取得过杜衡的原谅。
      她死了,死在当天夜晚,身上连中了三刀,在病床上咽了气。
      那一年,这姑娘才17岁。
      警车很快就包围了医院,犯罪嫌疑人被当场抓获,带回了警局。后来的几个月,赵夷辛联系了律师,在收集了犯罪证据的前提下,又加告了罪犯□□罪。
      最终,由于罪犯犯罪情节极其恶劣,法院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强jian罪】与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sha人罪】判处罪犯死刑,立即执行。
      自那往后三个月,林宜文突然病发,被医院诊断为中度抑郁症。
      早已各自组建新家庭的林父林母,纷纷前来探望病情。
      一开始,林父林母都下定决心不论多少钱也要把孩子治好,因此两个人常年奔波于各大医院之中,里里外外花掉了不少钱。但是抑郁症这种疾病其实跟绝症的概念十分相似,以现在的技术都无法做到绝对治愈的程度,就更不用提十年之前的医疗水平了。
      林家外婆一手把这孩子带大,在得知自家孩子患上这种病后,也跟着一病不起了。
      “夷辛来了啊,这回婆婆可做不了你爱吃的枣泥麻饼喽”
      “找宜文的吧,唉,那孩子成天闷在屋子里…”
      那是十九岁的赵夷辛最后一次见到林家外婆,见到那个从南方小镇不远万里地嫁到北方来,会做枣泥麻饼为人十分温和的婆婆。
      “林宜文快出来,我…”
      “你一个人坐这儿哭什么啊?”
      瘦弱的身影在窗帘下抽动着肩膀,站在门口就能听到一阵阵传来的抽泣声。
      “我妈说,要带我去美国…我不想去”
      “那就不去呗”赵夷辛抬起手背替林宜文拭去了眼泪
      “可是外婆病了,我妈说在这没人照顾我,我也上不了学,只能跟着她走了”
      赵夷辛的心里,瞬间难受了一把。他平时听那些叔叔阿姨谈起林宜文的病,都是一副救不得的语气,就像是得了什么绝症得活且活似的,嘴上都不饶人。唯独赵妈妈每次听这话都黑着张脸,乱扯开个话题,不许那帮人乱讲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林宜文的无助,居然与失去杜衡的他如出一辙。
      因此才一时脱口而出道…
      “那你要不要来跟我住?我爸妈总出差,家里也没人,你要来的话就住我屋,平时就收你个伙食费好啦”
      少年眼睛乌黑,眉间轻挑,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上扬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倔强。
      如果那一天赵夷辛没逞能着说大话,那么他现在应该还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吧。
      手术室的门在紧闭着两小时后,终于露出了这晚的第一抹光亮来。主刀大夫率先摘掉口罩走了出来,他脸上的汗珠清晰可见,神情看上去也有些疲惫。
      赵夷辛见状,连忙几步走上前去。
      “大夫,他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了,得看恢复情况怎么样”
      赵夷辛瞬间跟着主刀医生一同松了口气。
      林宜文再次躺在那张移动病床上,大半张脸被氧气罩挡住了,只露出了一双紧闭的眼睛来。
      一瞬间,赵夷辛脑子里竟然产生了一种想放弃的念头。
      他开始害怕起这样的自己了。
      还是说,其实他跟大多数人一样,一直都在把林宜文看成是一个累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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