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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巾帼秀士----(上集) ...

  •   《巾帼秀士》目录

      引言

      上卷

      第一章 女公子习射 第十六章 转赠玉闹妆
      第二章 胜杰中秀才 第十七章 同寓夜联床
      第三章 同窗戏嫁娶 第十八章 女秀士露馅
      第四章 射鸟卜姻缘 第十九章 探花郎求婚
      第五章 一赠玉闹妆 第二十章 两相知试爱
      第六章 竹箭藏哑谜 第二一章 驿舍话奇遇
      第七章 两窗友中举 第二二章 魏生追闹妆
      第八章 闻参将蒙冤 第二三章 杜生释箭缘
      第九章 父女拟诉冤 第二四章 两相知完婚
      第十章 二生齐登科 第二五章 成都保红媒
      第十一章 二生游北海 第二六章 双姝重聚会
      第十二章 双士婉拒媒 第二七章 景家再议婚
      第十三章 女秀才进京 第二八章 两进士题柬
      第十四章 双姝诗往来 第二九章 杜子中守孝
      第十五章 员外荐甥女

      下卷
      第三十章 受命平南乱 第四二章 石虎再扬威
      第三一章 两少帅分兵 第四三章 突破八卦阵
      第三二章 受阻赤水河 第四四章 蛮石虎落马
      第三三章 石虎逞豪强 第四五章 兄弟龙虎会
      第三四章 巧计取普安 第四六章 建言免皇粮
      第三五章 闻龙忆胞弟 第四七章 石虎见蛮王
      第三六章 王师平二镇 第四八章 三俊杰建功
      第三七章 奇袭七星关 第四九章 进京受皇封
      第三八章 奢香明大义 第五十章 石虎遇凤儿
      第三九章 一枝花选婿 第五一章 云南大开发
      第四十章 围困银坑山 第五二章 斗诗话风流
      第四一章 二帅下战书 第五三章 双姝论儿孙
      第五四章 流芳在人间

      引子

      五千年灿烂的华夏文明,孕育了无数的英雄俊杰,其中也不乏冰雪聪明、光彩照人的女性才女。
      历史长河中涌现的著名才女有:卓文君、班昭、蔡文姬、谢道蕴、苏蕙、上官婉儿、薛涛、李清照、朱淑真、徐灿等。
      今单表一位未名列正史的巾帼秀士,此人美丽绝伦、聪明颖慧、才兼文武,有关她的传奇故事,至今仍为两川百姓津津乐道。

      上卷

      第一章 女公子习射

      某朝某代。

      在古蜀国的中心地带,矗立着一座秀丽的古城。
      这座古城濒临绵水两岸,多竹,故命名为绵竹。
      绵竹是神州的一方福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青山绿水环绕下的绵竹古城内有一个闻府。
      闻府大院中一个小少年正在习射。
      见他轻移脚步,摆开架式,定神屏气,向百步外的箭垛,“嗤-嗤-嗤-”的连发九箭。
      可谓“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居然箭箭射中靶子红心,九支箭俱从同一孔中穿过。
      围观的人一齐喝彩,尤其是小仆人闻龙尤为兴奋。他大声欢呼:“恭喜闻舍人,练成百步穿杨之功!”
      小少年面容俊秀,面对众人的夸奖,回眸一笑,轻轻自谦了一句:“熟能生巧罢了。”
      这位射箭的小少年是谁?
      他的身世,闻府大院里流传着两种说法:
      大多数人说,他是闻家的义子,所以人们都叫他闻舍人。
      少数人则说,他叫闻舍人不假,但其实是闻家亲生的,如今他在学馆里读书,学名叫闻胜杰。
      那么,闻家主人又是什么来历?
      闻家家主是一位武官,姓闻名确字石甫。
      他现任四川绵竹关守备,卫中世袭指挥。
      闻确曾经中过武举,还跟随先皇征伐辽东,立下过汗马功劳。
      如果不是由于某些战功被别人冒领,朝廷授封于他的军衔,应该不止于参将而已。
      闻参将娶妻姜氏,但姜氏中道亡故,留下了一双儿女。
      闻参将为人豪爽,不拘细行。
      妻子姜氏走后,他没有再续弦,不过房中尚留有一班歌姬,吹拉弹唱,生活倒也自在。
      这个射箭的美少年,的确是闻参将亲生的。
      只不过他非男孩,是个女公子,乳名唤闻斐娥。
      闻斐娥生得青黛美目丰姿妍丽,却从小爱扮男习武。
      因假扮男孩久了,人们便都认真了。
      一天,有一群在学馆里念书的小男生,看见这个女公子,便把她拉进学馆里说:“你一个小男孩,貌若潘安,怎么不来读书呀?”
      女公子说:“我在练武呀。”
      小男生们说:“为了练武就放弃读书,不是太可惜了吗?”
      女公子想,对呀,我也可以读书。
      于是,闻斐娥便暂停习武,捧起书本,跟小男生们摇头晃脑地读起书文来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
      哇,读书原来有这么多的好处,从此,这个女公子再也放不下书本了。
      不过,对于习武,闻斐娥可从来没有放弃,她只不过是把主要的精力用于学文罢了。
      闻斐娥从小视力极佳,可以睁大眼睛直视太阳,能够看清楚远处很细微的东西。而且性格活泼好动,精力充沛。
      每天放学回家或逢节假日,她还是会跟随父亲习武练功,譬如骑马射箭的功夫,就是在这些时间段里用心学会的。
      因此说,女公子闻斐娥这时候是学文、习武两不误,双管齐下。

      第二章 胜杰中秀才

      闻斐娥十四岁那年。
      这一天,正逢提学官下绵竹来巡视督查。
      趁报考童生的机会,闻斐娥心想,自己扮男日久,何不就此取个公子名号?
      于是便把自己的学名改为“胜杰”;又按士人习俗,自拟表字作“俊卿”。
      改名“胜杰”,含胜过豪杰男士之意,可见她心志之高;表字“俊卿”,也拟得字如其人,人如其字,足见她才思之妙。
      从此,考生名册上便有了“闻胜杰,字俊卿”这个名号。
      童生考通过后,闻胜杰又开始了考秀才的努力。
      她天天混在男生堆里,与他们一起念书,一同备考。
      很快,两年过去了。
      谁料胜杰天性聪敏,记忆力超好,此时的她已学得满腹珠玑。

      胜杰十六岁那年。
      学馆里的先生带领童生们去府里考秀才。
      通过正試和复試两场,终于榜文公布,名次揭晓:
      闻胜杰院试成绩优异,名列案首。
      先生见自己后收的这个弟子如此争气,心中得意,便第一时间跑到闻府,把喜讯告诉了闻参将。
      听说闻府得中了个黉门秀才,便有许许多多的人来贺喜。
      鞭炮锣鼓声中,府县仪仗队将新中的秀才披红挂彩迎送到家里来。
      当此时,闻参将想:这个丫头片子,还真给她整出个动静来了,然而这件事不能够当众说破。便来了个顺坡下驴、乐享其成。
      参将连忙走上前去,笑吟吟地将“闻胜杰,字俊卿”的那个秀才,接进家门。
      闻府管家取过银子,赏了报喜人等。
      随后,闻府又设宴摆席,答谢先生,款待亲朋好友。
      宴会上,当闻胜杰与先生在首席落座时,众人都紛紛起立,上前来向这位女秀才敬酒道贺。
      据他们所知,闻家唯一的亲生儿子还是个未满三岁的幼童,所以宾客们就把在座的这位少年书生称为闻舍人,闻大公子。
      闻参将也有意思,不管别人称女儿为闻舍人也好,或叫闻公子也罢,自己都是一笑付之,接着就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开怀畅饮。

      其实闻斐娥之学文,还有另外一重原因。
      当时天下太平,皇帝重文抑武,导致文官领兵,民不尚武。她见父亲因是武人出身,平时常受那些文官轻视,于是就想,自家如有个书香子弟,日后便能结交文人君子,光耀门楣。考虑到弟弟年纪尚幼,等他长大不及,所以就将自己来了个扮男学文。
      原来一个武弁之家,而今平添了个秀才,也属难得!从此,闻参将跟官府往来,多了个文人秀士,确也方便多了,闻家门楣着实是增色不少。
      由于闻斐娥穿扮内外有别,加上巧改学名,又得中了秀才,如今不要说是一般的外人,就连闻家的那些至亲故交,也都被她瞒天过海,而不识庐山真面目了。
      她玩的伪装术,已达到了极致。人们已经接受了现实,就算有人告诉真相,此时也不会有人相信,眼前这个丰神秀逸的少年书生,居然就是当年的那个黄毛丫头闻斐娥。
      与此同时,小姐闻斐娥似乎离奇地神隐,当她华丽地转身,重新亮相于人们的视野,那已是三年以后的事了。

      第三章 同窗戏嫁娶

      中秀才后,闻胜杰离开原来的学馆,到县学里读书。
      闻府与县学之间,仅隔一百步的距离,所以她去上学,依然可以走读。
      在县学里,闻胜杰新结识了两位同窗学友:一位姓魏名德,字撰之;一位姓杜名英,字子中。
      两个都是个中翘楚、英俊少年,与闻胜杰意气相投。
      三人相约在同一个学室里攻书,相互切磋,学业相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的友谊与日俱增,真正是情同手足,如影随形。一晃又是两年。
      他仨没有像桃园兄弟那样行焚香结拜之礼。
      但是有一天,三人自报家门,论年齿,作起了兄弟排行:
      魏德十八岁,七月出生,为大哥;杜英十七岁,正月出生,为二哥;胜杰十七岁,七月出生,为三弟。
      从出生时间上推算,三人之间分别相隔六个月,成等差数列。
      三个异性兄弟有时在一起闲聊。
      魏、杜二生:“别看三弟最年少,但从院试名次上看,他是案首,咱俩只不过是普通生员。”
      闻胜杰:“那已是昨日黄花,如今咱仨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切要看今后的造化了。”

      又有一天,读书之余,三人一起鞠毬玩耍。
      谁知三人毬艺,竟是三弟最佳,两位师哥倒是稍逊一筹。
      原来,这也是胜杰自幼跟父亲习武之余学的。
      好个闻胜杰,踢起球来,真是神采飞扬,令人叫绝!只见那毬一似鳔胶粘在他身上,挥之不去;忽而使个鸳鸯拐,一脚把毬不偏不倚正好踢还对方。
      魏、杜二生见了,不免为之倾倒,大声叫好。
      三人玩得尽兴,歇息下来。
      杜英的两眼在闻胜杰的脸上和胸前不停地巡睃。
      见胜杰动如脱兔,静若处女,眉横春山,眼含秋水,朱唇皓齿。他心中爱慕,不禁暗生情愫,痴痴地看了又看。
      过了一会儿,杜英居然忘情地对胜杰说:
      “太可惜了!老天爷让我与三弟都做了男儿身。如果我是女的,一定会嫁给你;如果你是女的,我一定要娶你。”
      闻胜杰听了,砰然心动,脸脥绯红。
      魏德在旁边听见,拍着手笑道:“当今西洋人流行一种同性婚姻,二弟与三弟不妨也来个轰轰烈烈的同性恋?这样就用不着再变性换身,照样可以相爱成亲了。”
      胜杰闻言,“呸”地啐了一口,星目圆睁,生气地说,
      “我辈读的是圣贤书,今天怎么说起如此混账的话来?大哥该罚东道才是!”
      魏德还是笑嘻嘻的说:“三弟偏心,还未变身过门,就偏袒、护起老公来了,刚才明明是二弟先说要嫁你娶你的,怎么倒要先罚起我来?”
      杜英不搭话,站着只是嬉笑,倒好像很享受似的。
      其实胜杰也不是真恼,“算了,算了,下不为例!家父说今天有点事,要小弟早点回去,告辞了。”他边说,边一溜烟似的往自家去了。

      第四章 射鸟卜姻缘

      闻胜杰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家中,脱去男服,还是女儿身。
      她走进内室,斜躺在床上,闭眼想起两位师哥的逗笑打趣之言,觉得十分舒心,温馨、有味。尤其是二哥杜英的话,简直字字句句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她猛然记起刚才二哥看自己的眼神中透出异样,疑心自己在什么地方泄露了原形?
      闻胜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重新穿上男服,站到菱花镜前照看,见一张标致的桃腮杏脸,正凝眸注视着自己。
      于是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我久在男生堆里,天天与两位窗友作伴,看来是离不开他俩了,假如日后嫁人,我如何舍得下眼前的这两位帅哥?我之姻缘,恐怕是要在这二位之中选其一了。
      两位窗友人物文章难分高下,料定将来都是可造之材。也许是出于同庚的缘故吧,感觉自己与杜生似乎又更为贴近些。但是魏生也很优秀呀,因此抛下任何一位,心中都是难以割舍……。
      刚好家中有一幢小楼,登楼可以四下里观望。
      胜杰一时兴起,快步跑上楼台。
      她看见有一只乌鸦正从楼窗前飞过,停栖在百步外的一棵高树上,对着楼窗“呀呀”地叫。
      闻胜杰认得这株树正是学舍旁边的那棵大树。
      她心里想:都说乌鸦嘴,叫的果然难听,待我结果了它!
      再用深瞳锐眼一扫,发现那棵大树下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连忙跑下楼来,到房中,取出弓箭,又快步登上楼台,只见那只鸟还在“喳喳”地叫,胜杰轻声说道:“借这只鸟儿,卜我的一件心事。”
      她扯开弓,搭上箭,口里念叨:“不要误我!”
      飕的一声,箭到处,那树上的鸟儿坠地。
      胜杰这边瞧得真切,情知中了,就急急下楼,赶到校舍边大树下去看究竟。
      ”
      且说二哥杜英,此时正在那里溜达,忽听见乌鸦一声惨叫,“扑”的一响,掉下地来。
      他连忙走过去看,只见那只鸟儿的头上中了一箭,箭头正好从鸟的眼中对穿而过,这就是所谓的“贯睛而死”。
      如此杰作,非高手不能为之。杜英拔出箭来,心中大为诧异:此时此地,谁有如此神射手段?
      再看那支箭的箭干上有两行细字“矢不虚发,发必应弦”,杜英失声而笑:“此人好箭法,也好夸口!”

      大哥魏德听见,连忙跑过来,说:“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一把将箭从杜英手中接住,两人正待细看时,不料杜家有人来唤,杜英只好放开那支箭,随来人径直回自家去了。

      第五章 一赠玉闹妆

      杜英离开后,魏德细看那支箭,好生奇怪。
      原来,那箭干上除了“矢不虚发,发必应弦”八个字外,下面还有“斐娥记”三字。
      他想:斐娥,分明是个女子名号,难道此箭的主人是个女子不成?二弟刚才没有来得及仔细观看,如若看见这三个字,也必然要称奇了。
      正沉吟间,早有闻胜杰走将过来。
      见魏德手里拿着支箭站着呆想,胜杰忙问:“这支箭可是大哥你拾了么?”
      魏德见问,抬起头来,反问:“箭从何来?三弟要如此盘问?”
      闻胜杰又问:“箭干上可有字吗?”
      “有哇。”魏德答道,“因此我在此思量。”
      “思量什么?”胜杰又问。
      “箭干上有‘斐娥记’三字,表明这支箭的主人应该是位女儿家,但我百思不解的是一个女孩儿,难道真有如此的好箭法?”魏德说道。
      胜杰耍了个花招,说:“怎么没有,岂不闻‘巾帼不让须眉’?”
      “话虽如此说,但现实中未必真有其人。”魏德不信。
      “谁说没有?眼前就有一个。”胜杰答道。
      魏德摸不着头脑,向左右方向环顾了一通,然后看着一身男装的胜杰问:“她在哪里,三弟是在开玩笑吧?”
      闻胜杰继续耍花招:“实不相瞒,斐娥就是家姊。”
      “真的,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魏德听了,大为兴奋。
      “谁来骗你,不信拉倒!”胜杰故作不悦。
      “信,信你!只是令姊有如此神手,只不知容貌如何?”魏德急问。
      “大哥干嘛要问这个?要论家姊容貌么——-”胜杰故意拖长了声调说,“与小弟半斤八两。”
      魏德听了,更加欢喜:“如此说来,还是个大美人呢!但不知可曾许配过人家?”
      闻胜杰笑了,说:“没有哇,大哥究竟想干什么?”
      魏德认真言道:“俗话说得好,未见老婆,先看阿舅。为兄还未成家,令姊未曾婚配,就请三弟从中做个牵线月老如何?”
      闻胜杰脸上含笑:“大哥还真想娶家姊不成?”
      魏德双手合抱,拜求道:“为兄诚心相托,三弟如肯玉成,深荷大德!”
      见大哥动了真情,闻胜杰不忍推辞,只好回道:“好说,好说,但凡家里事,家父十有九依。只是家姊方面不知意下如何?”
      “令姊面前,烦劳三弟多多美言促成,拜托,拜托!”魏德再三托求。
      “小弟谨记在心,回去必当一问。”胜杰轻声回答。
      不想魏德情急,从腰间取下一件由羊脂玉雕打磨而成的环状佩饰,名为羊脂玉闹妆,双手递给胜杰说:
      “大事如有眉目,请将它交与令姊,作个信物。令姊的竹箭,为兄也当珍藏,以为后验。”
      闻胜杰想不到魏德会来这一手,顺口调侃:“大哥好多情!”
      她一边说,一边接过玉闹妆,收在自己的腰间。

      第六章 竹箭藏哑谜

      闻胜杰收下玉闹妆走了两步,忽又回头。
      她郑重相问:“那支竹箭,大哥当真要珍藏,不肯放还了?”

      魏德答道:“这支竹箭,是令姊之物,今为兄有幸得到,应是天赐的一种缘分吧,自然要好好珍藏了。”
      闻胜杰付之一笑,这才离开了。
      从此,魏德是心心念念,想着胜杰有个姊姊,美貌神技,要娶而为妻。
      这个念头十分强烈,却又不能说给二弟听,因为竹箭是他先拾着的,而今自己把它当宝贝珍藏,担心杜英知道后会来要回去,因此只能闷在肚子里。
      谁知这支竹箭,其中有个来历。
      当初闻斐娥跟父亲学骑马射箭,待骑射之术习成后,她便有择配之心。
      箭干上所刻“矢不虚发,发必应弦”句,明写“发矢必中”的抱负,却暗含着一个“应弦”的哑谜。
      后来她射鸟之时,明知两位师哥正在校舍旁的大树下溜达,于是她射出这支箭,心中暗卜一卦:两位窗友呵,看谁与我真的有缘能拾到此箭,先拾者,当结为夫妻。所以,当这支寄托着爱情的竹箭射出后,她便要急急下楼,来寻此箭的下落。
      她不知道竹箭原是杜英先拾,今眼见此箭拿在魏德手中,便道是姻缘天定。
      于是她就假托有个姊姊说与魏德,其实她已经将自己暗隐在里面了。
      这样的用心,魏德哪能知晓?他任由闻胜杰捣鬼 耍花招,还痴痴地真以为胜杰有个美貌神技的姊姊,而天天思念着呢!

      且说那闻胜杰,虽然觉得自己与魏生已经有了竹箭之缘,可是内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杜生。
      她有些懊悔,之前自己因为说了句玩笑话,竟然就把局面弄成了这样。
      她隐隐觉得此事来得太快,但想到姻缘天定,自己又不好违背。
      回家后,她歪身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两位师哥的影子,真是各有各的好。

      依稀间,三个小青年相约一同外出郊游。
      春日迟迟,和风阵阵。
      三个人的心情爽极了。
      走啊走,忽然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
      魏德与杜英两位师哥提议攀崖而过,闻胜杰当然不甘示弱,便也跟着他俩一起疯。
      攀啊爬,一个不留神,胜杰的身子直往悬崖下滑去。
      大哥魏生见状,忙用手来拉,但未抓牢。
      眼看闻胜杰就要坠下万丈深渊,此时也不知二哥杜生是从哪里来的神秘力量,一把将胜杰紧紧抱住,然后又稳稳地托回了平地……。
      梦醒后,闻胜杰不胜唏嘘。
      她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一马跨不得双鞍,我又违不得天意,都说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所以,虽有些遗憾,但我只能忍痛割爱了。
      杜生啊,杜生!看来我只好等待机缘,以后再给你一个补偿了。

      辗转反侧,想了一夜。

      第七章 两窗友中举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闻胜杰下了个决心,来回魏生道:
      “大哥,你所托之事大体告成。由于小弟极力推崇,家父已有允意,玉闹妆业已留在家姊身边。不过,按家父的意思,此事暂不行媒约。他说,年轻人还是应以功业前途为重,切莫因儿女情长而坠了青云之志。”
      闻胜杰的这番说辞虽然是自编自导,但也理正词当,魏生听了信以为真。
      他先是谢了胜杰的牵线之功,然后说:“这样也好,只是一言既定,以后再无翻变才好。”
      “有小弟在,谁能翻变得了?大哥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用功读书,以图上进就是了。”
      听了胜杰的这个保证,魏德定下心来,从此读书更加用功。
      杜英见了没有多想,也跟着一起发奋。
      三个异性兄弟相互勉励,切磋学问。转眼又是半载。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立志时。
      要扳天上几株桂,
      须读人间万卷书。

      果然是天道酬勤,学中初试,三人的成绩都列在优等。
      将要起送乡试了,胜杰便回家与父亲商量报名赴试事宜。
      父参将说,女孩儿家只能瞒着人,暂时弄个秀才玩玩。如果又去参加乡试,万一再考中,名声闹大,暴露了身份,那可就是个天大的麻烦了。不如趁早收场,不要再去赴省里的什么试了,就推说患病不能成行吧。
      过了两天,魏、杜二位窗友来会,忽听闻胜杰说身体不舒服,不能同赴乡试,都深为惋惜。
      考虑到秋试日期临近,时不我待,两位窗友心里虽是十分地不舍,却也只好作罢,自往省城参加乡试去了。
      到了乡试发榜之日,魏德和杜英都喜得高中。
      见两家都有好消息传来,闻胜杰十分欣慰。

      第八章 闻参将蒙冤

      未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原来,由于从前在部队里有过战功的纠葛,那安绵兵备道的道官与闻参将一直心存芥蒂。加上闻参将家境豪富,生活上可能高调了点,于是趁军政考察期间,那个兵道小人就变本加厉,捏造事实,向按院公署投了一封所谓的举报信,诬告闻确“冒用税银,妄报功绩,侵扣军粮,累赃巨万。”
      廵按御史偏听一面之词,就据此参了闻确一本。皇上未加细察,竟也就准了这个奏本。
      于是,廵按御史奉旨责成当地知府提问犯官。
      消息传来,闻家大小慌作一团,参将的那几个姬妾更是惶惶不安。
      随之而来就有一些衙门人等借事生端,上门骚扰。
      多亏闻舍人是个有名的秀才,懂得法律条文,那些妄图浑水摸鱼的家伙才不敢十分胡来。
      接着那安锦兵道官带着公差,拿着令牌,气势汹汹地来到闻府,声称是奉旨拘押犯官闻确。就这样,闻参将被羁押到成都府牢里去了。
      闻胜杰见父亲突然蒙冤入狱,赶忙会同众生员,递上联名诉状,一齐要求保侯闻参将。
      成都知府升堂,问:“何人上诉,所为何事?”
      闻胜杰上前:
      “小生姓闻名胜杰,字俊卿。特为家父闻确蒙冤一事前来申诉,恳请府尊大人详察。”
      说完,把诉状呈上。
      知府接过联名诉状,但见有许多生员署名保释,并不细看内情,即命师爷封了存档。他说,取保释放的要求,本府无权答应,不过自会将犯官闻确的案情如实向上禀报。
      闻胜杰又找两位新举人商量。
      魏、杜两位举人即刻去拜谒知府,递上名帖,说:“晚生们是来保释闻参将的,恳请府尊大人恩准。”
      知府:“闻确一案,上司有吩咐。按目前的情势与权限,只能如此办理,本府有心无力,还望二位新贵人见谅!”
      原来知府也知道此案的证据不足,且又有地方上这么多头面人物保释,可能存在冤枉,于是手下留情,未动刑严审。但由于有上面的重重压力,他岂敢随便答应放人?
      魏、杜两位见说如此,只好败兴而归。
      闻胜杰听了这个结果,道:“两位师哥已经尽力,只怪我父亲太过耿直,平时得罪了兵道那厮。”
      三人商量了半天,还是无计可施。
      最后魏、杜二位师哥安慰胜杰说,好在闻参将未受皮肉之苦,三弟也不要太过忧伤,走一步算一步吧,到时候我们一会想出办法来的。

      此时魏德心想,闻家正遭受困厄艰难之际,自然不便提及我与闻大小姐的婚事,不如集中精力先赴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再说。春试如果侥幸得中,能捞个一官半职回来,也许有助于营救闻家伯父。
      过了两日,魏德会同杜英前来与胜杰话别。
      见她面容憔悴,也都伤感。
      魏德说:“咱仨人,同窗契友,情同手足。我与二弟前日侥幸中举,独三弟因病蹉跎,诚为可惜。不想又逢闻伯父蒙冤,眼见咱俩又要进京赶考,真是寸心如割,但又无可奈何!还望三弟多致意闻伯父,且自安心听问,我俩只要有一个稍有进步,便会尽力相助,来辩白此 冤。”
      杜英也说:“这里官官相卫,他们设下圈套,陷害闻将军。依我看来,三弟只在乡里设法营救,未必有效,不如随后来京寻找我俩。京城,是天子脚下,应该会比地方上讲理、讲法些。那时,我俩如能侥幸进官,定会鼎力相助,共替伯父伸冤,切记,切记!”
      趁杜英解手离开片刻,魏德密嘱胜杰:“令姊之事,还望求三弟留心。会试过后,不论得意与否,为兄一定会回来,把婚事给办了。”
      胜杰回答:“玉闹妆还在家姊身上,大哥尽管放心。”

      第九章 父女拟诉冤

      古县城里,骑出三个风流倜傥的少年才俊:两个进京赶考,一个前来送行。他仨跨着马,并辔缓行,似乎还在低声说些什么。行了几程,赶考的说:“言尽于此,三弟留步吧。”送行的说:“两位师哥一路顺风!”三人洒泪而别。
      闻胜杰黯然神伤,茫然地看着俩师哥渐行渐远。

      自从魏、杜二生进京赶考以后,胜杰如孤雁失侣,营救父亲出狱之事,更是无从谈起,只好暂时作罢。
      幸好,官无十日紧,倒有七日宽。
      闻参将一案,上面本来并不太在意,加上闻胜杰趁间凑了些银子,上下打点,使用停当,父亲在狱中倒也未受多少苦,官府也不来急着办,丢在半边,就作了一件未结公案。
      于是,闻参将与女儿悄悄计议:“这边的官司,看来一时半刻不会审结,我们正好有时间采取动作。为父想修一个辩本,做成一份详细的诉状,派人到京中诉冤。只是没有一个能干的人选,因此心中犹豫未定。”
      闻胜杰说:“眼下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父亲怎么没有想到?”
      参将忙问:“谁?”
      胜杰答:“就是孩儿!”
      参将听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此去京城,足有万里之遥,你一个女孩儿家,路上行动多有不便,万万不可!”
      胜杰:父亲有所不知,魏、杜二生进京之时,曾嘱咐孩儿随后进京去找他俩,他俩答应定会相机协助。所以此事非孩儿去不可。
      参将:我也知道儿是个女中丈夫,但只有吾儿一人前去,为父心中总是放心不下。
      胜杰:自古多称缇萦救父,以为美谈。她也是个女子,可以做到,孩儿为什么就不能?况且孩儿一向混在男生堆里,从来无人识得,还有什么去不得的?
      接着又说,虽然路途遥远,但孩儿有您传授的武艺防身,即使遇到有人盘问,凭着胸中见识,也能支撑应付过去。至于您担心我一人身单势孤,也说的是,就让管家闻龙夫妇陪我一同前往。他俩原本是苗人,功夫了得,这父亲您是知道的。这样沿途既有男丁保护,晚上又有女仆服侍,您总该可以放心了吧?
      父参将听了说:“也难为吾儿考虑得周全。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就准备一下快点动身前去吧。”
      见父亲终于答应下来,胜杰心中快慰,便答道:“孩儿此去,必不使父亲您失望,请耐心等待,善自珍重。”
      闻参将听了,不觉潸然泪下。

      第十章 二生齐登科

      且说魏、杜二生离别了三弟,一路晓风夕月,历尽万苦千辛,终于抵达京城。

      二生同投一个客栈歇下。
      第二天,又一起去礼部贡院报了名。
      回到客栈后,两人每日只把书文经义温习,准备一试身手。

      等候了十多天,于三月初科场终于开考。

      会试在贡院里举行,连考三场,每场三天。
      一时间,天下举子云集,礼部贡院前万头攒动。
      魏、杜二生信心满满来到了科场,进入考棚。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文和五经文。
      卷子上呈现书文经义中的一些经典话语,留着若干空白,让考生补充上,相当于现在的填空题;同时又要求做一些简答题。
      此题检验知识积累,主要凭记忆能力。
      第二场考的是,针对书文经义中的一些经典话语作出阐述与发挥,相当于后世的读后感和材料作文。
      第三场考的是策问,要求针对当前的时事政治,重点是就漕运、盐政、国防等方面提出问题,作出书面阐述和回答,跟现代公务员考试中的申论相类似,属于大作文。
      魏、杜二生气定神闲,正常发挥,基础题答得顺利。策问题则用时较多,由于他俩从小身怀家国,十分关注国计民生,所以策论文句句能切中时弊,并且写得很有文采。

      过了几天,会试揭榜,魏、杜二生在榜上进前十名,被选为贡士。

      本届入选贡士共三百名,他们再接再厉,于同年四月初又参赴殿试。
      殿试,是古代科举制度中最高一级的考试。这场最高级别的考试在皇宫大殿里举行,本来应该由皇帝亲临主持,可是当今皇上怠于政事,于是改由皇太子廵视。同时任命两位内阁辅政大学士主持这场“高考”。
      尽管如此,文华殿考场上,还是显得格外的庒严肃静。

      这次殿试只设一场,试策问一道,含四个小题,要求一日内完成。

      众士子打开试卷审题,但见一个个屏声静气,继而奋笔疾书。

      欧阳氏有一首《礼部贡院阅进士就试》诗云:

      紫案焚香暖吹轻,
      广庭清晓席群英。
      无哗战士衔枚勇,
      下笔春蚕食叶声。
      ……

      经过一整天的鏖战,魏、杜二生终于志得意满顺利过了殿试。

      而后,正副主考官将考选名单上报,皇帝御笔钦点:

      一甲第一名张文华,赐进士及第。
      一甲第二名魏德,赐进士及第。
      一甲第三名杜英,赐进士及第。
      ……

      按惯例,所有荣登三鼎甲的进士都插花披红,跨马游街,赴琼林宴,雁塔题名。

      天机锦绣富胸襟,
      文字三场抵万金。
      此日双登龙虎榜,
      平生不负读书心。

      第十一章 二生游北海

      魏、杜二生分别高中榜眼和探花后,继而在京观政,这期间还是栖居在京城客栈。
      空闲下来,二生开始潜心研读孙吴兵法、五行之术。

      原来科举时代,举子考中进士后,并不立即授官,而是被安排到六部九卿等衙门实习历练。
      一般观政期为三个月或半年,如无官位空缺,观政期还要延长。
      有时魏、杜二生在宴席上也会谈兵论剑,甚至聚果核列阵为戏。
      可见他俩虽是儒士出身,却有别于那些迂腐文人。

      一个假日里,二生泛舟京畿北海。
      北海取自“海上三仙岛”之意,以湖称海。它本是气派的皇宫御苑,可赏可玩之处很多,名胜之中以太液池,琼岛白塔山和堆云积翠坊为最。
      魏、杜边喝酒边赏风景。
      船到湖中央,但见水面广阔,湖光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苍松翠柏,草木芳华。楼台殿亭,画阁曲廊。
      游客到此,仿佛置身于神话境界。
      两人正想继续举酒对饮,忽见魏德微叹一声,怏怏不乐。
      杜英惊讶,忙问:
      “此地宛如人间仙境,而大哥又荣中榜眼,正是人生得意之际,为何叹气异常?”
      魏德并不答话,唤侍童取来文房四宝,略一沉吟,挥写无题词一首:

      我只道巫山入梦遥,

      却原来雁塔显名早。

      未相偎花烛洞房娇,

      先消受金榜挂名高。

      小登科,情未了;

      大登科,心遂了。

      杜生接过来看了,见词意应是为情所系。于是含笑劝慰:“大哥大可不必如此,男子汉功名既得,婚事何愁不就?”
      无奈魏生终是郁郁寡欢,见对方十分关切,便脱口说道:
      “闻大小姐,啊,闻---,三弟的---。”
      杜生一时听不明白,连忙问:“谁是闻大小姐?”
      魏生支吾道:“闻胜杰,三弟的---。”
      杜生觉得今天大哥的话言不由衷,心中虽有疑问,但当听见“三弟”两字时,便也不禁倏然改容。

      二生谈起了闻胜杰的才气,谈起了闻参将的冤情,再也无心游赏。

      真是乘兴而往,败兴而归。

      第十二章 双士婉拒媒

      又一日,春光旖旎。
      两个风流倜傥的儒雅俊士,策马并辔前行。
      约莫骑了两个时辰,来到了八达岭长城脚下。
      二生找了块客栈歇下马,然后登上北长城。
      在游观日台时,与状元张文华和传胪赵春山不期而遇。
      四位同科进士相见,彼此停下招呼,于是一同游赏起来。
      大家兴致勃勃,把北长城的烽火台、战台、天险留题等处都游了个遍。
      回程的路上,张文华提议:
      今天咱四位同年幸会,状元、榜眼、探花、传胪都齐了,实属难得。我作东,找块酒馆一起畅饮一番,如何?
      大家欣然应诺。
      于是四人进入酒馆,坐下,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家自报家门,聊了起来。
      状元张文华说,某已有妻室,父母康健。
      传胪赵春山说,某也已成家,父严母慈。
      轮到魏、杜两人介绍了。
      魏德支吾了一句。
      杜英说,小弟尚未婚配,父母安康。
      张文华闻言,喜道:
      “前几天首辅黄震元大人托中书舍人捎话于某,说是皇上长公主,才色俱佳,年方十八,待字宫中,欲招东床。魏、杜两位年兄,既然还是单身,遇此良缘,幸勿错过。其中哪一位诚心有意,表个态,某愿为氤氲大使。”
      杜英说:“小弟略年少,目前还不想谈论婚事。这桩美事么,就给我大哥撰之兄撮合一下吧。”
      魏魏白了杜英一眼,,没好声气地说:“谁要你替我托媒了?”
      说完,魏魏站起身来,对张文华拱手道:
      “多谢张年兄抬爱!可惜学弟在老家已定有婚约,过几天便要回去完婚,所以这东床驸马的人选,还是请另选俊彦吧。”
      这番话,说得杜英一时摸不着头脑。他想,大哥今天怎么了?我的好心热脸居然贴了个冷屁股。

      一场同年聚会,不欢而散。

      当两人私聊时,杜英问:“大哥,你几时在老家定的婚啊?”
      魏德笑答:
      “今天场面上的话我有点过了,现向你道歉。为兄定婚这么大的事,岂能瞒得了你与三弟?我在酒馆里所以那样说,只是为了假托一个理由,以婉拒张文华的说媒而已。”
      杜英又问:“既然你没有定过婚,那为什么不接受他的盛情好意,与公主结亲呢?”
      魏:先说说自己,你为什么不愿意与公主联姻?
      杜:我说过了,自己还年少,目前还不想谈论婚事。
      魏:真的是这样吗?如果闻胜杰是女的,你今天还会这么说吗?
      杜英笑而不答。
      魏:其实,在你的心里一直都有闻胜杰的位置留着。明明知道他是个男的,不可能成为你的另一半,可是你的心里依然放他不下。因为我捕捉到过你的眼神,当初咱仨在县学里踢毬时,你看他的异样的眼神。
      杜:大哥说什么呀,我真是佩服你的观察力。我承认,的确有如你所说的成分在内,在我的心里,闻胜杰似乎就成了一把尺子,见到年轻女子我总爱拿这把尺子来作衡量比较,这也可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不愿与公主联姻,还有另外的考量。
      魏:什么另外的考量?说来听听。
      杜:第一、公主金枝玉叶,自小娇生惯养,恐怕会骄奢霸道。前朝的高阳、太平、安乐三位公主就是前车之鉴。
      第二、我不想吃软饭,而且吃这碗软饭也是得不偿失。
      魏:怎么讲?
      杜:一旦攀上高枝,自己就成了皇亲国戚。朝廷用人往往执行避亲政策,那时候,自己实质性的职位轮不到,而徒享一个驸马爷的虚衔,何苦呢?
      魏:真知灼见、惊世骇俗,说的太好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此言不虚,二弟跟为兄想到一块儿去了。
      于是他说起了唐宣宗时期,状元郑颢与万寿公主的掌故。

      有一天,皇上宣中书令白敏中(白居易堂弟)觐见,谈及儿女婚事。
      原来的惯例是,公主多与外戚和武将之子婚配,士大夫世家子弟多不愿意与皇家结亲,以免惹麻烦生闲气。
      如今皇上有十一个女儿,遗憾的是长女万寿公主年过二十,却仍待字宫中。
      白敏中就向皇上推荐了新科状元郑颢,说他人长得帅,而且还是个单身。
      皇上派太监一打听,原来郑颢已与楚州卢家小姐定有婚约,前几天就请假回乡完婚去了。
      可是皇上不愿放弃这个难得的驸马人选,就令白敏中派使者六百里加急,赶赴郑颢家乡河南。
      其时郑颢已动身前往江苏楚州娶亲,迎亲队伍行经河南郑州,被白敏中所发的堂帖追回。
      使者好不容易把新郎郑颢带回了京城,白敏中要求郑颢解除与卢小姐的婚约,并立即与万寿公主联姻。
      郑颢心中虽是一万个的不情不愿,但中书令软硬兼施,晓以利害。
      郑颢被迫无奈,只好停妻再娶。
      那卢小姐望断秋水,左等右等,等来的竟是意中人被招为驸马的信息,于是含恨自尽。
      洞房花烛夜,郑颢人在京城,可心在乡下。
      后来,噩耗传来,他肝肠寸断,写下藏头诗一首:

      郑州东去寻香魂,
      颢颜无泪满地巾。
      心失阳春芳菲物,
      死有暮秋断肠人。

      啊,郑颢心死。
      自此郑颢深恨保媒拉纤的白敏中,怪他多事,害死了卢小姐。
      他隔三差五地上朝诋毁白敏中,还组团联名弹劾他,弄得白敏中灰头土脸。

      据考证,状元配公主,中国历史上仅此一例。
      至于后来的《铡美案》、《女驸马》等戏文故事,那都是杜撰的产物,我们可以欣赏,但不必当真。

      第十三章 女秀才进京

      前文说到,闻胜杰与父参将商议要进京鸣冤。
      她决定还是扮作公子哥儿,沿途由闻龙夫妇陪同前往。
      正好闻龙从街上回来,说京中快马来报,魏、杜二生都已得中进士,胜杰心喜。于是她选了一个吉日,先去学中递上一个游学呈子,批了一个文书执照,带在身边。
      她与府中几个姨娘道了别,然后跨上白马金鞍,急急起身,向京师进发。

      且看闻胜杰怎生打扮?凌蒙初词曰:

      飘飘巾帻,
      覆两鬓青丝。
      窄窄靴鞋,
      套一双玉笋。
      上马衣裁成短后,
      蛮狮带妆就偏垂。
      囊一张玉靶弓,
      想开时,
      舒臂扭腰多体态。
      插几支雁翎箭,
      看放去,
      猿啼雕落逞高强。
      争羡道:
      能文善武的小郎君,
      谁知是,
      女扮男装的乔秀士?

      主仆三人,一路风餐露宿,匆匆往京城前行。
      途中,经过成都府。见天色已晚,便找了一块清静的客栈歇宿。
      也是节外生枝,不想闻胜杰在此,又留下一段佳话。
      原来他们住宿的地方,正与隔壁一户人家的窗户相对,中间仅隔着一个小天井。
      三人正吃饭时,只见对面窗户里面有一个女子掩着半窗,对着胜杰目不转睛地看。等到胜杰放下筷子,抬起头来,她忽而又闪了进去。如此遮遮掩掩,足足磨了半个时辰,只是不走开。忽地打个照面,却见是个面若桃花的绝色佳人!
      闻胜杰思忖:这个女子,身量面条,行如拂柳,顾盼生姿,我见犹怜,何况男人?想不到她倒是看上了我,既然她喜欢,就让她看个够吧,反正我不怕被勾引。
      于是,胜杰大大方方端端正正地坐着,只装作没有发现对方。
      第二天,闻胜杰又到府台衙门前去干自己的正事,傍晚才回到客栈。她刚刚坐定,手托香腮正想着营救父亲的事儿,未料对面窗户半开,帘中的那个女子又在痴痴地看自己了。
      胜杰心里暗笑,自言自语:看什么看,反正我跟你一样,也是个雌儿。
      过了一会儿。
      只见门外有一个老姥,手托一个盘子,慢慢地走将过来。
      她见了胜杰,深深道了个万福,开口说:“老身是隔壁景家的仆人,我家小姐见公子独自喝茶,特命老身送几件果品过来,给公子当茶点。”
      闻胜杰接下,打开盘子,见里面放着南充黄柑,顺庆紫梨,乌伤青枣,各有十来枚。
      她连忙谢过:“小生路过此地,与你家小姐非亲非故,怎敢承此美意?”
      老姥说:“几个果品而已,尝尝鲜。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在此居住三年阅人无数,她说从来没有像公子这等丰姿俊雅的,因此已有爱意。她打探过你的两位男女管家,知道你是绵竹县的闻舍人,对吧?”
      “是,但不知景小姐是何等样人?”闻胜杰问。
      胜杰在心里想:这样主动的女人,恐怕是---
      老姥道:
      “舍人要问我家小姐的底细,倒是不凡,她是井研景少卿的女儿。只因父母双亡,才来此投靠舅父家寄居。她舅父是本地有名的富员外,仅在成都府城内开设的客栈,就不下十来处,连闻舍人现今住着的这块,也是他家房产。虽有万金家财,他舅父却不敢擅自作主,把外甥女随便许人。他对小姐说过:任由你自己挑选意中人,哪天有看中了,就实对我说,我就替你主持完婚。我家这个景小姐,眼光挺高的,总是挑肥拣瘦,过去从未说过哪个好,可是这次见了公子你,就十分地满意,难道是前生有缘?
      闻胜杰听了,哭笑不得,回说:“小生哪有此福,老人家是在说笑吧。”
      老姥:“老身不是说笑,今天暂且别过。”
      闻胜杰:“请致意景小姐,客中无以奉答,唯有心存感激了。”

      第十四章 双姝诗往来

      老姥离开后,闻胜杰不觉哑然失笑。
      她想:这位景小姐,看来是真的看上我了,却不枉费了她的一片春心?
      我且吟诗一首,聊表其意:

      都道余为一凤鸾,
      孰知好纸做成鸢。
      逍遥南北无着落,
      辜负东风二月天。

      看官,闻氏的这首诗是在托物抒怀,其意思是说:我就像一只飘忽不定的风筝,不是你的菜。如果恋上我这样的路人,注定是要被辜负的。
      且看下面景小姐看了此诗后,会如何理解如何动作。
      第二天早起,老姥又来了。
      这回她手中端着一只青花瓷碗,碗里盛着几枚剥净的熟鸭蛋,还带了一把小茶壶来,送到胜杰面前说:“闻舍人吃点心。”
      闻胜杰忙答:“多谢妈妈盛情。”
      老姥:不用谢老身,这也是景小姐命我送来的。
      闻胜杰:又是景小姐厚爱,叫小生如何消受的起?今有一诗奉谢,劳烦老人家给我带去。
      老姥听了,欣然接受,说:“这个使得,老身难得当一回信使,一定给公子带到。”
      闻胜杰便把昨日所写之诗,誊写于浣花笺纸上,折成方胜,递给老姥。
      老姥满脸堆笑,把信札带回,交给了景小姐。
      景小姐见闻舍人有信来到,如获福音书一般,十分欢喜,连忙拆开来看。
      只见里面有四句诗,竟是字字如联珠,行行如贯玉,不禁心花怒放。
      景小姐的心已被闻舍人所强烈吸引,压根儿就没有看出闻氏诗中的意思,反而认为,闻舍人是在惺惺作态,故作推辞。
      都说堕入情网中的人智商是最低的,看来一点不假,景小姐目前就是处在这种状态。
      她一时为情所迷,将诗颠来倒去反复地看了又看,觉得这位公子不但相貌英俊,而且文才又好,只道是天赐良缘。
      她情不自禁,想起自己也有一定的诗才,何不酬诗一首?
      于是步其诗韵吟道:

      君是风筝奴是线,
      尔逍遥时我也欢。
      等将风顺郎归来,
      比翼共林岁月甜。

      写好,也誊抄于蜀笺纸上,封好,命老姥送将过来。
      闻胜杰接过诗笺,看罢,笑着说:“原来景小姐不只多情,而且多才,难得,难得!”
      她见景小姐越缠越紧,觉得此事必须有个了断,以免耽搁人家。
      于是胜杰对老姥说:“多谢景小姐一番美意,不是小生无情,实奈小生已聘有妻室,所以不敢再欺心妄想,上复小姐,这段姻缘就种在来世吧!”
      老姥听了一怔,见闻舍人说得一本正经,便说:“既然闻公子已聘有妻室,老身就去回复我家小姐,省得她一厢情愿,空想坏了。”

      老姥走后,闻胜杰又去打点衙门事宜,至天晚才回到客店。

      第十五章 员外荐甥女

      第二天一大早。
      想不到,景家老姥又走将过来,未曾开言,先笑了:
      “闻舍人小小年纪,倒会说谎,美女滚到身边,还推着不要。昨天老身回去把公子的话告诉了我家小姐,小姐不信,教我又向两位管家打听,两位男女管家都说闻舍人并不曾聘过妻室。于是小姐更加高兴,已告禀了富员外,等会儿我家员外就来与公子商量亲事,希望闻舍人再不要推辞了。”
      闻胜杰听了,发呆了好大一会儿,说:
      “这笔冤家帐,从何算起?
      也怪我事先未与闻龙夫妇打招呼。
      如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紧离开此地为妙!”
      一面速速收拾行李,一面吩咐闻龙快去与店家结账,急待起身离店。

      这时只见店家笑咪咪地走将过来,说:“住宿和吃饭等费用都不要算了,富员外特来相见闻公子。”
      说罢,一个五十开外的绅士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
      富员外望着闻胜杰问:“这位少年郎君,想必就是闻公子了?”
      此时老姥也跟将过来,未等胜杰开言,她便抢先说道:“正是,正是。”
      富员外把手一拱,说:“请过来相见!”
      闻胜杰即忙还礼,把富员外尊上客座。
      富员外并不寒喧,开门见山说:
      “老汉无事不敢冒叩新客,只因有一甥女,原是景少卿之女,未曾许配人家。她曾立有誓言,说若不遇与自己相配男士,宁可终身守闺。昨天甥女对老汉说,有个闻公子住进本店,丰采出众,愿意相嫁相随。所以要老汉前来作伐,说合此事。老汉今见足下,果然丰姿俊逸。不过非是老汉自夸,甥女也是天生丽质,足可与公子相配。你俩实是一对佳偶,有此机缘,公子千万不要错过。”
      闻胜杰推辞:“承蒙抬爱,小生本来不该拒绝。但是一来小姐生于公卿之家,而小生则是武弁人家,恐怕攀高不着;二来家父被人陷害,尚在狱中,小生急待进京鸣冤,此事既未禀明父亲,又不好为此耽搁,所以应承不得。”
      富员外说:“闻公子既是簪缨世胄,将门子弟,还论什么文武门楣?若说是因为令尊之事宜速进京,倒也在理。不过何不把亲事敲定,等公子归来之时禀告令尊,然后再来迎娶?这样既不误公子之事,又安了甥女之心,何乐而不为?”

      第十六章 转赠玉闹妆

      听了富员外的一番说辞,闻胜杰无计推脱。
      她想,他们不晓得我的心事,直如此相逼。
      亏她头脑灵活,急转了一个念头:
      当初由于有竹箭之缘,自己选择魏生而抛下了杜生。曾经有过一个想法,要在相知女伴里替杜生别寻一段姻缘。如今有景小姐送上门来,我何不权且应承,定下在此,将来再作成于他,岂不是两全其美?那时景小姐发现我是个女儿身,谅也不会再怪罪了。
      盘算已定,于是闻胜杰说:
      “人非草木,焉能无情。既承老丈与小姐错爱,这门亲事小生答应便是。不过,今天只能留下一个物件为定,待小生京中回归,再来上门迎娶,如何?”
      见闻舍人深思良久,终于应承下来,富员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连忙说:“这样,好,好!”
      闻胜杰往自身腰间解下羊脂玉闹妆,双手递给员外,说:“奉此交与景小姐,作个信物吧。”
      富员外喜形于色,把玉环接受在手,命老姥速去回报小姐。
      他又吩咐店家,摆酒设宴,为闻公子饯行。
      因为有了定见,闻胜杰不再客气,便索性开怀畅饮,直吃得尽欢才安歇。

      来日早起,闻胜杰向员外道别。
      不想老姥早在一旁等候,手里拿着一大封银子,说这是景小姐送与闻公子的盘缠费用。
      闻胜杰说:“多谢你家小姐厚爱。”
      她命闻龙接过,作揖而别。
      主仆三人继续赶路,少不得又是饥餐渴饮,晓行夜住,终于到达京城。
      京师城里,果然是八街九陌,花天锦地,繁华至极。

      自古帝王地,
      由来车马喧。
      柳掩昆明湖,
      高楼趋日边。
      云蒸又霞蔚,
      气象自万千。

      第十七章 同寓夜联床

      却说闻胜杰主仆三人,进了京城。命闻龙先去打探二位新进士的下榻之所。
      这闻龙前些年曾随参将到过京师一回,所以通往皇都的长安街还大抵识得。他沿途问讯,马上便有人告诉信息,还有热心人说,索性我给你们引路吧。
      结果不消半个时辰,他们就来到了两位契友的寓所。
      赏过引路人,见三弟到来,杜英喜出望外。
      兄弟俩寒温了几句。
      闻胜杰问:“大哥怎么不见?”
      杜英:“他趁部里给假期间,自回老家去了。
      本来,大哥和我同寓多日,前天他说有件要紧事,要回去与三弟商量。问他究竟是何事,他又不肯具体说明。我劝他说,三弟听了咱俩登科进官的消息,一定会找到京里来的。他说,这是不可期的,况且事情也要在家里办理,所以他就告假去了。
      你俩一个来,一个去,岂不是南辕北辙了!敢问三弟,究竟有何急事,他要万里迢迢赶回去与你商量呵?”
      闻胜杰虽然心知肚明,但此时也只能揣着聪明装糊涂推说不知。
      她说:“小弟也不知大哥有何急事,不提他了。
      这次小弟是专为家父之事而来。如今两位师哥已登皇榜,虽然大哥回家,但幸好还有你二哥在,小弟也不致失望了。”
      杜英:
      “贤弟可把令尊蒙冤事宜,做成一个辩贴,逐项剖白,刻印若干份,然后候在朝门外,逢人就送上一份。等案情辩剖明白了,我再托一个相知,他是掌管兵部的,趁向皇上奏本时,在条陈别事部分顺便带上一段,这样朝廷必定准奏,那时就好到当地去替闻参将洗脱罪名了。”
      闻胜杰:“家父有个本稿,不知可以上奏否?”
      杜英接过看后说:
      “万万不可直接上奏,因为当今是太平盛世,重文抑武。伯父这桩公案是由按察院奉旨办理的,如果武职官员出面自辩,他们必然不会见容,反而会被激怒,弄坏了事体。不如按我方才所言为妙,贤弟三思!”
      闻胜杰忙说:“小弟不了解官场的游戏规则,一切就照二哥的主张办理。”
      随后,杜英吩咐摆酒,替三弟接风。
      又叫闻龙夫妇,将行李安顿下来。
      他说,你们只管在此间同住,不必另寻别处了。因为大哥本来是与自己同寓一处的,如今离开,半厢房子空着,正好够闻家主仆三人寓住。
      子中又吩咐下人替闻胜杰布置卧室,然后命将自己所睡之榻搬到三弟房中,相对铺着,说是异姓兄弟白天讲不完的话,晚上可以继续“联床清话。”
      闻胜杰见了这个排场,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和紧张起来。
      她心想:平时自己虽然天天混在男生堆里,不过是在白天玩玩而已,即便是会文饮酒,也从未有过如此的“联床清话”呀,如何是好?二哥称自己与他是同窗兄弟,情同手足,所以一时又想不出分开住宿的理由。如一味地推却,也未免太显生分。
      于是只好安慰和告诫自己,还是放精细些,警醒些,遮掩过去就是了。

      第十八章 女秀士露馅

      话虽如此说,但天下之事,毕竟纸包不住火。
      异性两人同居一室,终日相处,有些细微未节,哪里妆饰得天衣无缝?
      闻胜杰白天虽是长安街上去送辩贴,东奔西走,做着男人的事体,但晚间歇宿之际,一些不合常理之处,引起了杜英的注意。
      胜杰夜间睡觉总是不脱内衣,甚至连袜子也不肯脱掉;撒尿上厕所,总是遮遮掩掩,从来没有与自己站在一起方便过。
      杜英是个何等聪明之人,他眼见胜杰行事蹊跷,怎能不疑?他不动声色,冷眼观察,越来越觉得这个三弟古怪。
      这天,胜杰又出去了。
      或许上天也认为,这一对异性兄弟该是到摊牌的时候了。
      闻胜杰百密一疏,出门前居然忘记了锁拜匣子。
      何为拜匣子?就是古代有身份人使用的公文包,也有叫拜帖匣的。
      于是,杜英趁机打开胜杰的拜贴匣来看。
      只见里面竟然有女性用品,还有公文信札、名片之类。内夹一幅字稿,赫然写着:
      成都府绵竹县信女闻氏,焚香拜告关圣帝君,祈愿神灵保佑家父闻确冤情早白,自身安稳还乡;竹箭之期,闹妆之约,各得如意,谨疏。
      由于是偷看别人的隐私,杜英心里忐忑。
      他头遍看时,对其中的内容还有点拿不准,但手已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再细看第二遍时,身子竟不受控制地簌簌抖动起来,他内心里禁不住狂喜,拍手笑道:
      “眼见得公案在此了!我枉为七尺男儿,居然被一个小妮子给耍了这么久,今天不怕她再飞上天去。只是后边的两句,猜它不出,难道她已许配过人家,怎么办?”
      心里一阵狂跳。
      正在激动,思想如何揭穿她时,忽听胜杰从外面回来了。
      杜英连忙合上拜匣子,然后接她于房中坐下,瞅着她的脸只是笑。
      闻胜杰见了,好生疑怪,忙将自身上下看了又看,问:“小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让二哥如此哂笑?”
      杜英:我笑你瞒得真好!
      闻胜杰:小弟到此办事,并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二哥何出此言?
      杜英:瞒着的多哩,三弟仔细想想。
      闻胜杰:实在没有,二哥不妨明言。
      杜英:你可记得咱俩同窗共读时说的话么?
      我曾经说过,如果我是女子,铁定嫁你;如果你是女子,我铁定娶你。
      那时我还为咱俩都是男儿身不能相配而心中遗憾呢,而今天,我还是我,可老天爷却把你变成了女儿身。你说该怎么办吧?
      一番话触动了闻胜杰的心窝,她脸上霎时连耳带腮的通红,站起来,说:
      “二哥这是从何说起,我几时变成了女儿身?”
      杜英见她还在装,就笑嘻嘻地从衣袖里掏出那张字条来,递给她说:
      “这该是你的亲笔吧,看你还如何抵赖。”
      闻胜杰接过那张字稿来,一时低头无语。

      第十九章 探花郎求婚

      这下可把杜英给喜坏了,他想不到天赐良缘,戏言成真。
      他慢慢挨将过来,把闻胜杰按坐于自己一处,笑着说:“一向只恨两男不能结合,今天学弟既已成为女儿身,学兄可要向你求婚了。”
      闻胜杰霍地站起,看着杜英说:
      “行踪既然被你识破,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是有一件,向蒙二哥错爱,我也确实心仪过你。无奈其中有个缘故,我已心许了大哥,所以不能再以身事你,望求二哥见谅!”
      杜英愕然道:
      同是相知窗友,论起平日意气,应该是我俩走得更近,况且大哥今天又不在这里,正所谓‘现钟不打,反去炼铜’,是何道理?”
      闻胜杰:二哥有所不知,你可看见我那疏上有“竹箭之期,闹妆之约”的话么?
      杜英:看见了,正是不解。
      闻胜杰解释:
      因为咱仨在县学里日久情深,我心里难以割舍你俩中的任何一位,所以心生一念,那天向天祈祷:箭到处,先拾者,为我夫。后来见箭在魏德手中,于是我就说是家姊射的箭,魏德信以为真,便一心想念,还送了羊脂玉闹妆为定于我。我只是按天意行事,并非厚他而薄你呀。
      不料杜英听完后,哈哈大笑,说:“照此说来,那你更应该嫁給我了。”
      “此话怎讲?”闻胜杰不解。
      杜英:其实校旁树下的那支竹箭,是我先拾到的。因为箭干上有两行细字,我心中诧异,正在念诵,被大哥听见,他快步走过来,俩人都想细看,恰好那时我家仆人来唤,我才把箭交给他了。此事千真万确。你如不信,待大哥回来可以当面求证。所以说,如果你真的是在以箭卜姻缘的话,那么“中弦”的应该是我,对吧?
      见杜英言词凿凿,闻胜杰又问:
      “既然二哥见过那支竹箭,那么箭干上的字,可还记得?”
      杜英:虽然匆忙看过一眼,但我也还记得。是“矢不虚发,发必应弦”八个字,对吧?这可不是我编的出来的。
      见杜英说的如此真切,闻胜杰的心里彻底软了。
      她叹了口气,说:
      “如此看来,都是认假作真了。
      其实在我的心里,本来也是先属意你的。
      只是我耽误了大哥这许多时日,如今他又为此赶回老家去了,以后咱俩该如何向他解释啊?”

      第二0章 俩相知试爱

      杜英笑着说 :“这个怪我们不得,从来都说‘先下手为强’,况且你本该是我的。”
      说着,他情不自禁,一把将闻胜杰揽人怀中,口里念叨:相好兄弟,戏言成真,天上人间,无此乐矣!
      闻胜杰在杜英怀里,如浸蜜罐,一时春情荡漾,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了一起。
      两人缱绻缠绵了一阵,杜英得寸进尺,抱着闻胜杰毛手毛脚地正想做那件事,忽然闻胜杰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从杜英的怀中挣脱开来。
      她粉脸娇羞,说:
      “家父还在狱中蒙受不白之冤,做儿女的岂可在此贪欢?”
      见闻胜杰如此,杜英不免有些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恢复了平静。
      杜英说:
      “你既已有心于我,往后你父就是我父。这样,我就更有理由在同僚面前,央求他们出手相助了。我另有一个相知,在吏部管事,去托他先把那个与岳父作对的兵道官调开,余下之事,就好办了。”
      闻胜杰说:“如此最好,请二哥一试。”
      杜英说:
      “营救岳丈之事,做女婿的义不容辞。以后咱俩之间的称呼,是否可以改一下了?”
      闻胜杰听后说,改什么改,既然你已发现我是女儿身,那么就不要再叫我三弟。本来读书人平辈之间宜称表字而不直呼其名,从今天起你只叫我“俊卿”就是了。
      杜英说,那你也不要再叫我二哥,而叫我“子中”吧。
      闻俊卿点头,说这个自然。然后她又俏皮地问:“再往后些呢?”
      杜子中兴奋地说:“那时你叫我相公,我叫你娘子呗。”
      闻俊卿听了粲然一笑。

      第二天,杜子中去吏部央求那位相知。
      过了一段时日,果然传来了兵道那厮被调往广西的消息。
      杜子中高兴地说:“对头已调开,我今作速向朝廷讨个差使,与你一道回成都去营救岳父出狱。”
      闻俊卿见说,心中感激,恩爱之心,又添一分。
      俊卿与子中,平日里两心相悦,彼此心仪,由于突发事件的催化,如今感情的发展已日趋成熟。闻俊卿蓦然想起梁祝的故事,又想起杜秋娘“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诗句,于是用异样的目光看了杜子中一眼。
      这天晚上,闻俊卿采取了主动。
      到了掌灯时分,异性兄弟照例进卧室和衣“联床清话”。
      开始的时候,子中还在心里嘀咕,今晚不知该如何跟她相处?想起那天求欢不成的尴尬,他已不敢再对俊卿轻举妄动了。
      岂知闲聊了一会儿后,俊卿不经意间现出了本相。
      但见她头上散落三千青丝,一身冰肌玉骨,无处不妖娆。
      面对艳福的突然降临,子中不啻于秋翁遇花仙。他疑心眼前的一幕是幻觉,咬指后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再扫了一眼,俊卿此时已如软玉温香。于是子中欢喜无限,放胆将她抱入自己怀里。
      有一首诗单道恋人的试婚之乐,诗云:

      多情多爱两风流,
      夙日心愿今夕酬。
      锦帐凤鸾连理树,
      遗红星点耐娇羞

      第二一章 馆驿话奇遇

      第二天,清晨。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闻俊卿一边低吟着李义山的诗,一边回味着昨夜销魂蚀骨的欢乐。
      她呆呆地想:真是不可思议,男女间居然可以这样……
      杜子中见闻俊卿在拾掇床褥垫单,见有遗红点点,也想:
      前朝倾国萧后,醉酒杨妃,虽系国色,何足羡艳?昨夜与自己并枕同衾的这个红粉佳人,才是嫩蕊娇花珍洁之躯。与这样的人举案齐眉共度时光,才是最美丽最快慰的人生。
      忽然,红粉佳人抬起头来。
      杜子中便耍出三分无赖,模仿戏子,拿腔拿调甜甜地唱了一句,“娘子---早安!”
      见状,闻俊卿忍俊不禁,随即回敬了一句,“相公---无赖!”

      又一天。
      经过打点,杜子中终于讨下差来,奉命解送银粮到山东地方,就便回原籍祭祖。
      闻俊卿仍穿上男装,由闻龙夫妇伴随,擎弓带箭,骑了马,紧靠着杜子中的官轿而行。
      有一首民谣唱得好,词曰:

      白马挂金鞍,
      骑出万人看。
      借问谁家子,
      读书人做官。

      行了几天,快要到莫州城了。
      忽然旷野之中,冲出一伙贼寇,一支响箭,擦着官轿射来。
      “不必惊慌,”只听闻俊卿沉声说道,“你们只管前行,这几个小毛贼让我来收拾!”
      真是忙家不会,会者不忙。她见百步外那贼首骑马当先如飞而来,便左手扯出囊弓,右手拉开弓弦,搭上一支雁翎箭,喝道:“着!”
      那贼首不曾防备,早已中箭倒撞下马,在地上挣扎了。
      吩咐兵丁们保护杜爷,闻龙、闻嫂也亮出兵器,使出手段,撂倒冲上前来的几个喽啰,其余贼寇见头领已死,一哄而散,掉头逃命去了。
      一路上,只听众人都在称赞闻舍人的好箭法,杜子中坐在轿子里,那份得意呀,甭提了。
      当晚,杜爷一行住进了馆驿。
      晚饭后,子中约俊卿叙话。
      闻俊卿先开言:
      咱俩之事,虽已称心,但大哥面前,总须有个交代。我哄了他这么久,却叫他空欢喜一场,实在是于心不安。
      忽然,她眼睛一亮,将手往桌子上一拍,说: “有了!”
      杜子中倒吃了一惊,忙问:“什么有了?”
      闻俊卿说:“有个两全之策了。”
      杜子中又问:“怎么个两全之策?”
      闻俊卿:
      也难怪你不知。我前日进京途中,行至成都府城,在一家客店安歇。不想主人有个外甥女,偷看了我,居然一见钟情,就请出了她的舅舅来说合,非要嫁給我。那时我纵有难言之隐,也无计推脱,就使了个心眼,留了件信物给她,说是从京中回归时完娶。那时我的本意是想作成于你,因为先前我与大哥有了那支箭的缘故,恐怕冷落了你,又见那位女子才貌双全,正好为君配,因此就留下了这头姻缘。如今我已属君有,以后大哥如若问起,可把这个女子作成于他,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接着,她又说,“况且当初,大哥也只认得是家姊嫁她,并不曾晓得许我本身,这样也不算是哄他了,对吧?”
      杜子中击掌赞道:
      “这个法子好,足见俊卿待友之心。有了景小姐作补偿,大哥那头也可扯平了。谁想到你于鸣冤途中,还曾有过此等奇遇!也亏你精灵机巧,心思缜密,我真是服你了。”
      说话间,闻俊卿把景小姐所和之诗,从拜匣子里取出递与杜子中看。
      子中接过看了,说,“世间也还有这般的女子,大哥能得此佳丽也该知足了。”

      第二二章 魏生追闹妆

      杜爷一行继续赶路。
      不一日,到了山东地方,履行完公事,就便又穏穏地回到了成都老家。
      杜子中这次衣锦还乡,又收获了爱情的甜蜜,无异于腰缠十万,更跨扬州之鹤。
      他满面春风,暂与闻俊卿小别,往自家祠堂祭祖去了。
      闻俊卿也回到自己家中。
      此时父参将因兵道那厮被调开,早已由魏爷等出面保释在家了。闻俊卿与父亲相见时,便扼要地禀明了京中事体。
      听说其中全赖杜子中出力,才调开了那兵道官,闻参将感激不尽,说:“如此大恩,何以为报?”
      闻俊卿微笑:“翁婿之间,谈不上报与不报了。”
      闻参将不解。
      于是,闻俊卿就将京中同寓,被杜子中识破,自己已俯就允婚他一节告禀了父亲。
      父参将听了,十分欢喜,说:
      “这也是郎才女貌,配得不枉了。你快还女装,趁他现今荣归吉日,我立马送你过门去吧。”
      闻俊卿笑着说:“此事不忙,等见过撰之兄以后,再办不迟。”
      闻参将:“提起他来,正要和你说。
      自京师回来,他很是关心为父的案情。已来过我们家两趟,说为父现在还是取保候审阶段,他还要进一步替为父辩白前事。
      他还说,你有个姊姊,什么闻大小姐啦,已收下他的玉闹妆啦,我一时也听不明白,只好含糊应答,等你回来时再说。
      如今你去会他,正好当面锣正面鼓地说个明白。”
      闻俊卿:“此事一言难尽,父亲以后自然明白。”
      父女正说话间,门上报说,魏爷来拜。
      原来这魏撰之也是个多情种,正为婚姻之事,放心不下,特意告假回来。
      他上次来闻府,问及闻舍人的情况,闻府里的人回说往京师去未回。
      他又叫人打听闻大小姐的情况,不想更是其言不一,莫衷一是。
      有的说:闻参将本来是一双儿女,但是后来又收养了一个名叫胜杰的舍人,还中过秀才呢。有的说:参将的女儿就是那个舍人,并不曾见还有个大女儿。
      弄得魏爷满腹狐疑,胡猜乱想。
      今忽听闻舍人已回,所以急急赶来,要亲口问个明白。
      听说魏爷到来,闻俊卿穿上往日装束出来相见。
      寒温已毕,魏撰之问:“三弟,我与令姊之事该如何办理?为兄可是专为此事赶回来的。”
      闻俊卿答:“包管大哥有一位标标致致的嫂夫人就是了。”
      魏撰之一愣,接着问:“我让人问过你们闻府里的人,关于令姊之事,众说纷纭,其言不一,不知为何?”
      闻俊卿:此事大哥不必疑虑,好在玉闹妆已在一个佳丽手中,待小弟略再调停,你就可以打点迎娶了。
      魏撰之:听三弟的口气,这个女子似乎不像是令姊了?
      闻俊卿:此事二哥尽知详情,大哥去问他便一切都可明白了。
      魏撰之:三弟为何不把话当面说明白,反倒要我去问二弟这个局外人,玉闹妆究竟在哪一个佳丽手中?
      闻俊卿:
      如今杜子中也是局内人了。此事委委曲曲,一环扣一环,只有他才能与你讲得明白。
      因为其中有的环节小弟已不方便言讲,务请大哥见谅!
      弄得魏爷又是一头雾水,更加狐疑。

      第二三章 杜生释箭缘

      魏撰之想,我本来也是要去会二弟的。
      于是,他急急来到杜府,张口便问闻舍人所说之事。
      杜子中就把京中同寓,识破闻舍人女儿身,以及她已答应嫁给自己的始末根由说了一遍。
      魏撰之惊得木呆了半晌,说:
      “前些天也曾有人说起闻舍人是个女的,我还不相信,谁料想三弟果然是个女儿身!怪不得这个三弟的体态娇娆,语音纤丽。只可惜明明该是我的一场姻缘,却白白地错过了。”
      杜子中笑着说:
      “咱们这位三弟手段之高明,令人叹服。咱两个大男人居然被她一个小女子给耍了这么久,幸亏那天同寓我才揭开了她的庐山真容。但是敢问大哥,怎见得她本该是你的姻缘?”
      魏撰之这才把当初竹箭之期,闹妆之约的话说出来。
      杜子中说:
      “竹箭本是小弟所拾,只因当时不知其故,未曾向大哥取回。今闻俊卿已归小弟,纯属天意。好在大哥当初追的是她姊姊,并不曾属意她本人,所以此事不必再追悔。大哥只问闹妆之约,不要脱空就是了。”
      魏撰之不解,没好气地说:“人都已经被你抢占,怎么还说不脱空?真是站着不腰疼!”
      杜子中又笑着说:
      “闻家虽没有大小姐,但闻小姐已替你物色了一位才貌双全的景小姐。”
      接着他把闻俊卿进京替父鸣冤,途经成都客店所发生的事,从头细述了一遍。
      见大哥沉默不语,社子中又补充说:
      “这位景小姐才貌双绝,却一厢情愿地恋上了闻舍人。那天,闻俊卿一时无计推却,于是灵机一动,就将大哥的玉闹妆留在景家作为了定亲之物了。而今想来,似乎有个定数在里面了,难道这不是老天爷安排给大哥的姻缘么?”
      魏撰之听了,失落的心情似有平复,说:
      “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委曲,也难为闻俊卿锦心绣口做事周全。也罢,这头的好姻缘让你得了。只是景家那头,虽然闻俊卿已把玉闹妆定下在那里,但景家小姐又不曾晓得明白,下一步我该如何动作?”
      杜子中:
      那头的事,现在你什么也不用干。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个妙人儿,自然还得由闻舍人出面去替你扳过来。大哥只管放心等候,咱俩保证还你一个称心如意的嫂夫人就是了。

      第二四章 两相知完婚

      杜子中见大哥这头已经摆平,便继续说:
      “我与俊卿虽在京中同寓,被我识破真相,她已俯就允婚,但还未正式成婚。因此今天我想前往闻家拜会岳丈,迎娶闻小姐。但还缺一位媒约,想借重大哥替小弟做一做。待小弟完婚之后,小弟与俊卿再帮大哥同景小姐成礼,如何?”
      魏撰之听罢大笑,说:
      “当得,当得!正所谓‘投桃报李’,两不吃亏!只可笑为兄一向被蒙在鼓里,而今又被二弟拔了头筹,现在不使我脱空,也还算是好了。既然如此,为兄先行一步去闻府,二弟随后就来吧。”
      说完,魏爷讨了一身大礼服换上,杜爷命人抬向闻府。
      这时,闻俊卿已换还女装,轻易不见客了。
      闻参将出来接待魏爷,说:
      “小女天真不懂事,却爱读书,一路走来,承蒙两位高贤的眷顾与呵护,不想今又结此良缘,实是三生有幸,托福,托福!”
      魏爷:令嫒聪慧过人,依她的文思才学,如果朝廷能开女科,想必也是个女进士。
      闻参将:
      自古以来无人能破此例,幸好今日得配读书君子,小女也知足了。
      这时魏爷想起了当初乡试,闻俊卿未与同往,便说:
      “试问年伯,去年我与子中赴省城秋试,独令嫒未与同行,那时她忽然称病,其中担心的恐怕即是女儿身之故?”
      闻参将道:
      “正是。经老夫再三劝阻,她才断绝了继续上进求学的念想。”
      “唉--”,魏爷叹道:
      “也不知幸与不幸,我与子中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果不其然,内中有此隐情。”
      由于事先已知杜爷今天要来迎娶,所以闻府早有准备。
      香奁嫁妆一对对摆列,花团锦簇,铺满了一地,专等那边迎亲队伍到来。
      过不多时,门上报说:“杜爷迎亲来了!”
      只听鼓乐喧天,见杜子中冠带巍峨,穿着大红衣服,被抬了进来。
      正是个面如傅粉,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君!围观者啧啧称羡。
      新郎走到堂中,站定位次,拜见了岳父大人。
      徐而新娘闻俊卿头戴凤冠,身披霞帔,明艳动人,恍若仙子,款款走出。
      两位新人一同行了礼,谢过魏爷。
      继而鞭炮声响起,娶亲队伍启轿而行,一路吹吹打打,蜿蜒迎至杜府。
      杜府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一对新人拜告天地,又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
      晚上,新人被送入洞房。
      杜相公与闻小姐,可谓是新亲旧朋友,天遂人愿,今晚终于双成合卺之礼。

      第二五章 成都保红媒

      魏撰之当了一回现成媒人,氤氲大使。他有些眼热,心里想:
      一样的同窗,一样的好友,偏是他俩成双。只怪自己在京时耐不住寂寞,只身还家,导致与闻俊卿擦肩而过。不过子中与俊卿本来就十分投缘,常恨不能将男作女,好做夫妻。谁料今日果然戏言成真,喜结连理,也算是一段奇缘。只是他俩许我之事,未知果真如何?
      第二天,他来到杜府贺喜,顺便问及其事。
      杜子中:
      昨晚咱夫妻俩已相量过此事,决定特意往成都去一趟。贱内说,一定要办好这门亲事,以报大哥。
      魏撰之:
      多谢,多谢!一样的同窗,原该记念着我的冷清才对。但不知景小姐其人,究竟如何?
      杜子中进去,取来前日景小姐与闻舍人的和韵之诗,递给大哥。
      魏撰之接过看了,露出笑脸说:
      “果是此女,愚兄便无理由再嫉妒你们二位了。”
      杜子中:能令贱内赞不绝口,想来此女必是极佳。
      魏撰之:这件事望求贤伉俪早日促成,愚兄就在家中静候好音了。
      说罢,两人抚掌大笑。
      杜子中回房,备细说与夫人听。
      闻俊卿:
      大哥盼星星、盼月亮,想念了这么久,差一点好事脱空,也难怪他如此。明天咱俩就动身,赶赴成都,替他早日了却这桩婚事,以遂心愿。

      次日天明,闻俊卿仍带了闻龙夫妇跟随,并包了两封银子,同杜子中一起径来成都。
      故地重游,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那家客栈。
      歇下车马,杜爷命闻龙持自己的名帖去通报富员外。
      富员外听说有位新科贵人来拜,吃了一惊,慌忙迎接进去。
      坐下来,他问:“大人贵足光临敝店,不和所为何事?”
      杜子中:
      学生来此有两件事要办。
      一、是闻舍人上次客住贵店,承蒙景小姐送与盘缠银两,今加倍奉还。二、是晚生有一位好友,姓魏名德,字撰之,也叨过甲第了。听说景小姐才貌出众,是员外甥女,想来求为夫人,所以特来拜访。
      富员外:
      老汉是有个外甥女,但她定要自择郎君。前些天她看上了一个进京的闻公子,已收下聘物,大人来得迟了,还望见谅!
      杜子中 :
      来得正好。因为那位闻公子已另有婚配,不能来迎娶令甥女了。他要我转达,谢谢景小姐的错爱。所以我才敢来此作伐。
      富员外听了不信,说:
      “闻公子是个读书君子,既已留下信物,表明两心相许,岂会如此轻率,而耽误人家的终身?”
      他还坚持说,甥女必要等闻公子的真实回信,其余一概不作考虑。

      第二六章 双姝重聚会

      见富员外说得坚决,杜爷掏出前日景小姐的诗笺来,递给他说:
      “老丈试看此纸,不正是令甥女写给闻舍人的诗么确实是闻舍人已不来迎娶,送与学生作个凭证,特来替魏爷奉求的,这也可算是闻舍人的回信了吧?”
      富员外接过诗笺看了,认得是甥女手笔,沉吟道:
      “那时闻舍人也曾说过已有婚约,是我们不信其言,逼他应承的。原来当真是有原因,老汉且与甥女商量商量,再来回复大人。”
      富员外进去了一会儿,出来回话:
      “方才甥女听说,很是不悦。她说得也有道理,就算是闻舍人负了心,也定要再见上一面,等当面还了玉闹妆,以为诀别,那时才可另议姻亲。”
      杜子中笑着说:
      “不瞒老丈说,那玉闹妆也是我好友魏爷的聘物,并非是闻公子的。当日闻公子不好当面拒绝,想到自己已有婚约,所以就灵机一动替魏爷定下了这门亲事。实在那时已埋下机关,我今天决不是无因前来的。”
      富员外:
      “大人虽然如此说,但是甥女岂肯听一面之词?必须得闻公子亲自来澄清事因。”
      见景家这般执着,杜爷很欣赏。他里想,大哥能结上这门亲事,也算是有福份了。
      于是他话锋一转,笑着说:
      “闻舍人实在已不能来,今有我家娘子在,可以进去与令甥女一会,让她俩当面谈一谈事情的真相,那时令甥女必然无词。”
      富员外说:
      “也只好这样了。有尊夫人在,女人对女人,有言可以尽吐,说话方便些,也省得老汉从中来回传达,我真的有些跑累了。”
      说完,他进里面歇息去了。
      于是,员外就命老姥来接杜夫人。
      老姥一见杜夫人,形容举止有些面熟,只是改换了装束,一时想不起来。一路相看,步履不禁放慢了许多。
      二人来到景家。景小姐从内室里走出迎接,相互道了万福。
      杜夫人开言:“还认得闻舍人否?”
      景小姐见她模样儿厮像,只道是闻舍人的姊姊,便问:“夫人与闻舍人是何亲戚?”
      杜夫人说:
      “依小姐的慧眼,难道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前几天,承蒙错爱的那位闻舍人,就是我呀!”
      景小姐吃了一惊,定睛细认,果然毫厘不爽!
      老姥在一旁拍手,笑着说:
      “是呀,是呀!刚才我总觉得面熟得很呢,哪知道就是前几天的闻舍人!”

      第二七章 景家再议婚

      景小姐虽然认出眼前的这位杜夫人,就是以前的闻舍人,但其中的细节她还是没有弄清楚。便道:
      “请问夫人,前些天为什么那样穿扮?又为什么留下玉闹妆?”
      杜夫人:
      “只因父亲蒙冤,那时我进京鸣冤。一个女孩儿,要置身于万里之外,所以乔装男身,以便行路。前些天过蒙见爱,我再三地不肯应承,原因就在这里。后来见实在难以推却,又不敢实话实说,所以灵机一动,就替友人行了聘,以待日后说明。今日行聘之人已登黄榜,年纪容貌都与小姐相配,所以愚夫妇特来奉求,与景小姐了此一段姻缘,以报答前日盛情。”
      景小姐听了这一番话,半晌作声不得。
      老姥在旁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你介绍的那位相公究是何人,夫人为何也叫他是友人?”
      杜夫人:
      “在县学里,咱们曾一起读书。由于同在一个学中,年貌多相近,意气也相投,三人就成为了异姓兄弟,形影不离。我知道他还没有意中人,所以前些天特意替他系下这根红线。此人姓魏,长得一表人才,与我家相公是同榜登科。跟他联姻,也不辱没了景小姐,小姐一过门,也就是个夫人了。”
      听完这席话,景小姐的心里可说是五味杂陈,她的表现似乎有些爱乌及屋。
      闻舍人是她的初恋,是她寻寻觅觅,曾经千百度的前顾后盼好不容易才相中的如意郎君。
      如今这个可爱的白马王子已变身为杜夫人,这突然的变故,使她这颗少女的心很受伤。
      她感到失落、痛苦,情绪为之消沉。此刻,她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依照初心,如果换作他人来保此媒,她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然而,由于杜夫人是自己梦中情人的原形,所以对杜夫人至今仍怀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好感,基至是爱意。
      而今这位昔日的“恋人”是如此地推重魏生,而魏生又是当科的一位少年进士,景小姐自然是乐意听从愿意接受了。
      至此,闻俊卿施展的移花接木之术,巧妙地获得了成功。
      景小姐恢复了往日的丰采。
      她叫老姥暂陪杜夫人一会儿,自己则轻移莲步,进去把杜夫人的这番话详尽地禀明于富员外。
      富员外听说甥女是嫁给一个少年进士,哪有不支持之理?
      况且是一个让一个肯,几方都满意。
      景小姐出来含笑回复了杜夫人,杜夫人又转告于社爷。
      一言既定,富员外兴高彩烈,命摆起酒宴来谢媒。
      外面由富员外作东,答谢杜爷;里面由景小姐做主,款待杜夫人。
      两位佳丽,今日重逢,格外投缘,似有说不完的话语,喝得尽醉方歇。

      第二八章 两进士题柬

      杜子中与闻俊卿说成好事回到绵竹,备细告诉了大哥,魏撰之自然欢喜。

      贤伉俪又趁热打铁,催促魏家速备聘金缎匹,知会景家连夜置办妆奁。

      魏家拣了一个吉日,又是一番大吹大擂,把景小姐从成都风风光光地娶了过来。

      魏府大院前贺客盈门,大厅里亲朋满座。
      众宾客围观女方随嫁妆奁不下百万,真正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洞房花烛夜。
      新郎挑开红盖头,见新娘宛若天仙胜似玉女,心中诧异。
      景小姐含羞提及闻舍人闹妆纳聘之事,想不到魏爷说,“这聘物原本是我的。”
      景小姐问,“既是相公之物,缘何又在闻小姐身上?”
      魏爷便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

      说完,一对新人齐笑:彼此夙缘,阴差阳错,颠颠倒倒,却又似命中注定,跑不了的。
      说话间,不知不觉夜已深了。于是,新郎抱起新娘进入红罗帐。两人如鱼得水,极尽綢繆,难以细描。

      第二天早起,魏爷拿出珍藏的竹箭,递给夫人看。
      魏夫人笑着打趣道:
      “事至今日,相公还拿它当宝贝留着,不还给杜夫人,难道心里还放不下那个同窗共读过的闻小姐么?”
      魏爷连忙说:“幸得娘子相配,小生平生之愿足矣!竹箭么,今日立马还她。”
      于是他取过纸笔,给杜生写了一首打油诗:

      往昔闹妆已回归,
      今朝竹箭还尔曹。
      两桩婚事俱已了,
      各从其便乐逍遥。

      写罢,把竹箭封了,与诗柬一起命人送往杜府。

      杜爷接过,与夫人拆开来看,才见箭干上八个字的下面,果然有“斐娥记”三字。
      杜爷:“斐娥”二字怎么讲?
      杜夫人:这是妾身闺中名号。
      杜爷微笑道:
      “只因这二字,大哥才错认了令姊。如果当初我知道箭干下还有这二字,岂肯把此箭放给他?差一点我的娘子被他占去,好险,好险!”
      杜夫人也笑道:
      “相公休得夸张。虽然阴差阳错,最终老天爷还是让咱俩走到了一起。看来这婚姻之事,冥冥之中,似有定数,强求不得的。再说,如果当初此箭不放在大哥手上,何来玉闹妆为定?如果没有玉闹妆,又怎能绊景小姐到他头上?”
      夫妇俩说笑了一回,又把魏爷的诗柬看了一遍。
      杜爷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于是他也和魏生打油诗一首,戏道:

      玉环套送好姻缘,
      竹箭迟归我手中。
      两相错认俱意满,
      各娶红颜不落空。

      写罢,杜爷也命人把诗柬送到魏府。
      魏夫人接过来看了,嫣然一笑,然后递给魏爷。

      第二九章 杜子中守孝

      两对璧人,锦瑟和谐。
      婚后两个甲科回过头来,又合力替闻参将洗刷冤情,争取平反。
      他俩都是京中官员,调动人脉资源,终于闻参将的“侵扣贪赃”罪行大体上得以开脱。
      不过还是被留了一个尾巴,朝廷判闻确革职还家,而保留卫中世袭指挥资格。
      从此闻参将赋闲在家,心中不免郁闷不乐。

      十年以后。

      魏、杜二生都在朝中供职。
      魏德担任兵部侍郎,杜英担任礼部侍郎。
      相对来说,六部当中礼部比较空闲。加上父亲过世,杜英在家丁忧三年。
      居丧期间,他又潜心精研排兵布阵之法。
      虽然杜英挂的礼部侍郎衔,但他想,自己的远祖杜预精通兵法韬略,作为其后裔,无论如何也要在这方面充充电。
      提起远祖杜预,可是三国归晋时的统帅人物。公元279年杜预统领晋军二十余万,兵分六路,水陆并进伐吴。第二年,他与水军名将王濬分进合击,终于拿下石头城,吞灭东吴。
      杜英乃聪明君子,兵书战策一旦过目,便能心领神会。

      一日,魏德因探视母病回绵竹老家,来会杜英。
      当聊起军国大事时,杜英的见解和谈吐使他十分惊讶。
      魏德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来此言不虚,为兄要奋起直追了。”于是他顺便往闻府去拜访闻参将,提出想借一部兵书秘籍看看。闻将军听了微微点头,便回房在书桌上找出《武经七书》递给他。

      守孝期满。
      杜英正想打点行装回京,忽有王命急宣,要他和魏德、闻参将等速到成都府一起待命。

      下卷

      第三〇章 受命平南乱

      原来是云南诸蛮反叛,十分猖獗。
      当地州、县的告急表章如雪片飞报朝廷,要求火速差派能臣良将领兵征剿。
      云南地区历史上曾出现过滇王国,后来设立过云南郡、云南州。
      此时,云南还没有正式建省,贵州亦然,两地相邻相接。
      所谓的云南蛮夷叛乱,实际上也有贵州的蛮夷参于其内。
      云南是少数民族最多的地区,地远山险,人心不尊王化。
      古书中曾记载:有土人,青眼黑面,紫须黄发,耳戴金环,蓬头跣足。逢灾年,挖地鼠、杀恶蛇、烹大象为食。官府汉吏,屡被杀戮。
      云南各部族土酋势力盘根错节,尽管内部争斗不休,但一旦中原王朝大兵压境,又会迅速联合一致对外。
      天高皇帝远,云贵蛮夷屡平屡叛。
      因此,它成为了历代帝王的一块心病。
      到了本朝,灾荒又起,连年干旱。而官衙汉吏不恤民情,照例征粮收税,激起民变。
      首先是以反抗性强而著称的苗疆乡民揭竿而起,继而是彝族、白族等多个少数民族响应,直至云南全境及贵州多地都反。
      前文已述,本朝皇帝是个安乐王。由于承平日久,他沉迷于酒色,屡屡不上朝理政。
      于是,内阁首辅黄震元弄权。他网罗党羽,任人唯亲。
      这一天,听说西南地区有事,一向不临朝视事的这个荒唐皇帝终于登上了朝堂。

      “三下静鞭鸣御阙”,两班文武分列玉阶两旁。

      皇帝发话:“哪位爱卿替朕分忧,愿意领兵前往云南荡平叛乱?”
      一连问了三遍,两班文武如泥塑木雕,无一人站出来应答。
      皇帝生气了。
      他朝首辅等人看了一眼,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朕要试一试几位状元的才略。”
      接着,便欲下旨命文状元张文华和武状元温定邦为正副元帅,率兵二十万平乱。
      这下可把张文华和温定邦吓坏了。
      原来,文状元张文华出自首辅黄震元门下,其实无真才实学;武状元温定邦虽然孔武有力,但勇而无谋。
      两人自知不是当统帅的料,皆匍伏于玉阶,口中连连告求:“小臣才疏略浅,实不堪担任元帅大任,恳请皇上另选能臣良将统兵平乱。”
      见状,皇帝哈哈大笑:
      “什么张文华,什么温定邦,两个名字取的很好听,却是实不堪用!”
      无奈,皇上只好下旨要求兵部另选帅才,务要从速荡平叛乱。

      兵部尚书陆弘亮,独具慧眼,知人善任。
      他奉旨调阅近三期入选甲科的卷子,看到魏、杜的策论文章,深为折服。
      加上工作关系,他对兵部侍郎魏德的军事素养已然了解。而魏德呢,又极力推荐杜英参知军机。所以,兵部尚书陆弘亮就上奏书给皇上。

      于是,皇帝正式下达谕旨,命魏德、杜英为正副元帅,温定邦和闻确为左右先锋官,速到四川成都聚齐,然后统辖两川兵马赴云南平叛。
      同时下旨在江南地区征调粮食,保障前线用兵急需。

      朝廷宣召魏、杜等人到成都待命,是出于兵贵神速的考量。
      因为四川与云南毗邻,宣召他们到成都府待命,有利于统领两川兵马速赴前线,平定叛乱。

      殊料皇上的这道旨意,正合魏、杜二士的心意。因为:
      一、闻参将虽然无罪释放,但毕竟是被革去了官职赋闲在家,闻参将常有廉颇未老尚能一战之叹,正好借机奏请,起用他为平乱副将。
      二、也可以试展自己的平生所学,践行报国安民的夙愿。
      于是,二士慨然领命。
      温定邦见不需要自己运筹帏幄,当个先锋官倒也乐意。
      闻参将闲居家中,发愤日久,今见朝廷征召,精气神为之一振。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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