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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束手无措,想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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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非典,我得了场大病,住院好些天。每天吃不下,咽不下,吊瓶从早打到晚,吃什么吐什么,每天打着激素,整个人看着胖了一圈,我爸没日没夜的照顾我,在家从不做饭刷碗的大男人,那些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住在老人区病房,那栋楼比较安静,在我住院的第一天,晚上我爸买回了包子,我闻到那种肉味就受不了,胃里翻云覆雨,无奈我爸只能拿到走廊里去吃,在走廊里看到瘦瘦小小的30多岁的男人,在冰凉的长椅上唉声叹气的坐着,我爸拿着包子走过去,“吃个包子,还挺香的”,男人睁着疲惫的双眼看着我爸爸,接过包子慢慢的咀嚼着,他的父亲患了癌症,老人不知道自己患了癌症,家里人告诉老人是得了肠炎,住几天院就回去了,这一住就是半个多月,老人每天吵着要回家,不吃不喝闹了好几天,医院劝家属领老人回去疗养,让老人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开心心的活着,家属同意了,准备第二天就出院,我爸听了好生安慰着这个疲惫不堪、满脸愁容的男人,男人最后塞给我爸两百元,说“给孩子的,孩子还小,得用钱”,我爸听了,说不上是何种滋味,颤巍巍的接过那两百元。第二天凌晨5点多,我疼的睡不着觉,一直哭闹,我爸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抱着我,哄着我,给我讲故事,直到早上7点多,天亮了,冰冷刺鼻的味道被阳光冲淡,我蜷在爸爸怀里问着医生什么时候过来,爸爸说马上就会过来,隔壁病房这时响起嘈杂声,哭喊声,东西碰撞声,不一会儿,医院大楼外响起多辆汽车鸣笛声,医院走廊里人流穿梭疾步声,我爸打开门看看发生什么事,一打开门就看见昨天聊天的男人满脸泪痕,伤心加疲惫的面容,我爸上前安慰几句,拿出两百元塞到男人手里,“好好送走老爷子”,说完回到屋里,把门关上。护士来打针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在说,医院里总会有这样的事情,老人要出院的那天突然就去世了,很多都是因为兴奋过度,晚上不睡觉,心里想着要出院了,休息不好导致病情恶化,也有说这种事情说不准的,可能就是阳寿尽了……每天都会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也会听到哭喊声,搬运东西的碰撞声,进进出出的人们总是忙忙碌碌,也有束手无策。
我终于熬到了出院的日子,出院那天身体不痛不痒,像没病的一样,能吃能喝的,身体可以说是痊愈了。正值放暑假,因为生了场病,也没能出去玩,家里经常就剩我一个人,在家看着电视,穿着清凉的衣服躺在沙发上。那天如往常一样,天气炎热,姐姐去补课,爸爸有饭局,妈妈去朋友家打麻将,剩我一人在家看电视,门铃在不经意间响起,门开启的那一刻也开启了我人生中的噩梦……还没来得及吃的泡面已经坨成一团,让人更加无食欲,我在客厅和厕所间徘徊,心里乱如麻,仿佛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苏有朋演的《无敌县令》,关闭电视,我坐在地上,拿起电话,给妈妈打了电话,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妈妈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没什么,就挂了电话,过了几分钟,我又打电话给妈妈,跟妈妈说想让她回来,现在就回来,妈妈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事,我说没什么,回来再说,半个小时后,妈妈回来了,问我打电话让她回来干嘛,我含糊不清的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原来的邻居大叔过来了,我给他开了门……他把手放进我的衣服里……放进我的裤子里,他解开裤子拉链,要压着我,我说我爸要回来了,他拉上拉链,站起来就走了……我不清不楚的描述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仿佛我在讲述别人的事,妈妈呆立在那,抓起电话赶紧给我爸打电话,那天晚上很混乱,我只记得我说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我要转学,我不想在这上学了。我爸第二天去派出所立案,未果,领着我又去一次,讲述当时情况,没有证据,又是未果,找来他的家属,还是未果,后来我逃离到我老姑家,没去上学……
老姑家有两家土房,院里养着鸡鸭鹅还有羊,还算大的菜园里种着各种蔬菜,还有玉米和高粱。奶奶领着我放羊、放鸭,我见过羊崽儿的出生,感慨着生命的伟大,感慨着命运的艰难,那时我小学五年级。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独来独往,老姑会领着我去树林里采蘑菇,我不用任何工具,只用手去挖蘑菇,老姑喊我“妮子,那样弄的手多脏啊”,我说“脏了可以再洗啊”,说完这句话,我的手停在空中几秒,深呼吸后,继续用手挖着蘑菇,每天都是看看电视,采采蘑菇,放放羊,赶赶鸭……日子过得很快,但很开心,老姑很宠爱我,我想吃烤玉米,老姑支起一堆柴火点燃,从园子里掰下几颗玉米放进火堆里烤着,大火熊熊燃起,烤的人焦热,我兴奋地用木棍搅着柴火,在烈日下,火光下,脸被烧得灼热感使人感到刺痛,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声响甚是悦耳,感觉像过了半个世纪,金黄色带着黑点的玉米终于烤好了,香气扑鼻,引来小馋猫喵喵叫着,一粒一粒的喂给它吃,自己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晚上肚子咕噜的叫着,第二天屋里臭味熏天,老姑笑着问我是不是拉粑粑在床上了,我起床看着干净的床单,无辜的望着老姑,老姑哈哈大笑,我闻着味道俯身往床底看去,一大坨的便便在那散发着味道,猫咪早不知逃到哪去了……在老姑家过了人生中最后一段田园般的生活,我的童年就此结束了……
在老姑家的那段时间我被晒得黝黑,像个野孩子一样,回到家,进入了另一个阶段——学习,我没有去学校学习,爸爸给我安排在一个开幼儿班的老师家,她原来是民办教师,下岗后自己在家开了个幼儿园,在学校的时候教过我姐,人很好,是个负责任的老师,我们都亲切地叫她杨老师,她教我语文数学,给我讲完课还要教那些小朋友学字写拼音,她有个独生子东泽,东泽是她30多岁生的孩子,由于晚育,家里都很宠爱这个可爱调皮的小男孩,5岁的东泽调皮的不得了,但不讨人厌,长得白白糯糯的,眼睛不大,用现在话来说是属于“丑萌”那种,声音很可爱,总能逗得人哈哈大笑。我在那从夏呆到冬又到夏,学完五年级所有的课程,又补了初中一年级上学期要学的内容,终于要上初中了,我满怀期待又带着忐忑的心情去了市里,我和姐姐安排在一个学校,我妈给我们找了一家常年招学生的宿舍,那家男人原是我们村里粮库的干部,后来升官调到市里,女人是家庭主妇,在市里一直招农村的孩子来住宿,为人很友善,待人很亲和,我们叫她惠姨,我们八个女生住在一起,有原来就认识的,也有刚认识的,上下铺住着,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学生,每天除了学习也会扯扯没用的。这个学校是市里最好的初中,我爸费了很大劲找人给我和我姐安排进去,在这样的学校里,学习压力很大,我姐原是我们当地的尖子生,到了这个学校只能是中上等生,而我一直是中等生,初中开始就每天学到很晚才睡觉,学习越来越吃力,每天都要去补课班补习,生怕跟不上,过节老师都是收着礼,暗自给学生调个座位,200元可以从第六排调到第四排,500元从第七排调到第三排,没送礼的学生,学习好的不调座,学习不好的往后调,下课后找学生谈话,让学生补课去补课班能提升成绩,去了补课班的学生确实提高了成绩——考试能知道题。有段时间教育局查的严,这些老师偷摸的给学生补课,被抓到了罚款,也有找人解决的,之后还是继续给学生补课,印各种资料,有的老师自己出练习册,和教辅书店合作,让学生去买,考试出的题都是自己出的练习册上的,连我这种平时只能能考20多分的学生,那次考试破天荒考了80多分……
后来由于宿舍里有个女生性格不好,学习也不好,我妈怕她影响我们,给我们换了一户人家——我妈的同学家,这户人家有个女孩和我姐是同学,学习比我姐好,为人并不友善,总是和我姐对着干,我们在那呆了不到两个月就搬出来了,我妈同学说我姐欺负她的孩子,不让我们在那住下去。我妈一气之下在市里租了套房子,从农村搬来照顾我和我姐,那期间,我姐由于学习压力太大,经常头疼,后来去医院检查出是患了偏头痛,后来越来越严重,严重到无法学习,偶尔还会晕倒,无奈之下,我爸妈把我姐接回家休学疗养了一两个月,剩我一个人在那座乌烟瘴气的城市里生活。短短的一年我换了7、8家宿舍,学习一落千丈。初三的时候,我又回到了惠姨家,那时候已经不是只有八个女生了,还有小学生,男生女生都有,惠姨租下来隔壁的两套房子,招了很多学生,我从曾经年龄最小的孩子变成了年级最大的孩子,惠姨再见我时,说我变化真大,原来都是不爱说话的,变得很活泼开朗了,她是不知道我换了这7、8家宿舍里的孩子都是什么样的,俗话说“学好三年,学坏三天”,我没有学坏,只是没有那么单纯和懂事了,带着些许叛逆重新回到那里。学习没有那么刻苦,没有人管着,没有自控力的我,每天糊弄着自己,攒些钱买着盗版磁带,不学习的时候就带着耳机听歌,那时候喜欢罗志祥、蔡依林、林俊杰的歌,别人都喜欢周杰伦,我不喜欢跟风,但也听着周杰伦的歌。日子每天每天混着,有个男生也和我一样混日子,偶尔我们会给自己打点鸡血,喝点鸡汤,点燃着星星点点的梦想,但最后,都是打回原样,无回天之力。那时候,我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滋味,但没有谁去越那条线,初中的时候就懂“做朋友才是最长久的相处方式”,就那样,我们做了很多年的朋友……
我们那个地方是小学五年,初中四年,我在上初四的时候,因为回答问题没答上来,被老师罚站又罚写,第二天没有交罚写,又被罚站,罚写没交是因为当晚去补课,回去很晚忘记有罚写的事,而且从来没被罚写过,虽然我成绩不是很好,但不是那种每天被罚站,没皮没脸的被老师骂还笑嘻嘻的学生,站在冰冷的走廊里,我的心里防线一点点崩塌,本就不喜欢这个学校的环境,也不喜欢这个自己出练习册挣学生钱的老师,我当机立断给我家里打了电话,很任性的要求回家,我爸听说我受了委屈,叫了车急忙赶过来,我妈跟老师聊了很久,我进教室简单的收拾了我的东西,背上包离开了这个学校。我没和任何人道别,回到惠姨家,把所有东西都打包,也就两三个小时的功夫我带着所有东西去了另一个学校。和我谈天说地的那个男生后来有写信给我,问我为什么走的那么匆忙,一句招呼都没打,很是伤心,我对于我的不辞而别道了歉,也很无奈,糟心的环境没能让我继续待下去,那里没有我能够留恋的任何人,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总是一个人,那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那里,我一直选择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