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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今天咖啡店的运气实在是比较背,一整天居然只有一个客人上门,亏它的位置还勉强挤进了市中心那一带。也正是因为如此,老板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以至于全体员工无缘无故多加了近一个小时的班——还没有奖金。
      周桡照惯例是最后一个出咖啡店的。他掂了掂自己的背包,借着晚霞的光仔仔细细地锁好门。他习惯性地摸摸背包底部,那里有个小小的凸起:是他的助听器。
      和往常一样,他没有急着往公交站走,而是去了马路对面那家小超市。
      买了盒方便面当晚餐,再顺了瓶凉茶假装养生,结账的时候他顿了顿,思考片刻后又去拿了两根火腿肠。
      如果像平日那样正常下班,不堵车的话十分钟后他就能顺利搭上公车。可今天……周桡看了看电子站牌,上头显示自己要搭的那班车距离这里还有十几站。
      周桡委屈地抱着自己的包,直挺挺地站在站牌旁边。他四下看了看,车站里竟然只有他一个人在等公交车。
      路上的车流开始多起来,过不久就要上演早已见怪不怪的“每日一堵”。大量的车流像是一瞬间凭空出现在这个城市里,顿时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某些无良驾驶人为了加塞,非常没有公德心地把车开到了公交车专用的停车线里,车身离周桡的脚尖不过二十厘米。
      尽管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被撞上,但周桡还是把脚缩了缩。
      他坐在公交站里的椅子上,下巴搁着自己的包,静静地看着余晖褪去,灿烂的阳光逐渐被城市各色的霓虹灯取代。一辆辆汽车在他面前停下,绿灯亮起时又流水般地开走,喇叭声此起彼伏。周桡小幅度地晃着腿,还在等自己的那班公交车。远处的天空被林立的高楼裁纸似地分成大小不同的众多碎片,晚风卷着汽车尾气拂过他的身边,那股难耐的燥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褪去。
      饿死了……周桡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抓了抓口袋里的两根火腿肠,发泄似地捏了捏,最终却没舍得拿出来吃。
      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公交车终于来了。
      周桡眼睛一亮,立刻兴奋地跳起来,甩甩酸痛的脖子,从包里摸出公交卡,车门一开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好像那是专门来接他的华贵跑车。
      车上没几个人。大部分上班族图快坐地铁去了,傻子才挤公交车,地上跑的远不如地下的快,一段路还停好几次,噪音又大,听音乐得把手机音量往上拉一大截。
      周桡随意找了个前头的位置坐下,平时他都往车厢后坐,省得在前头被人挡着挤着,可今天他累坏了,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多走几步路都能要命。
      还没坐稳,司机就一脚油门飞了出去,周桡晃了一下险些扑在地上,幸好他眼疾手快即使拉住了扶手杆,才避免了失去门牙的风险。
      糟了,自己这个滑稽的样子应该没被人看到吧……周桡把包往上抱了抱,只露出一双眼睛忐忑地向后看去。
      车厢后头只有三个人,其二是一个妆容精致但面露倦色的女人,正端着手机和她身旁扎着冲天炮的女儿一起看,她们看起来很投入,女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另一个……
      咦?
      周桡睁大眼睛。
      那人在这时也正好看过来,和周桡来了今天的第二次对视。
      怎么又是他!周桡傻傻地抱着包,大脑放空之前还是忘记把目光收回去。
      市中心的人的确多得可怕,但早上刚见过面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再次遇见,只是几率小些罢了。
      周桡又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尴尬的对视,后来把小甜品端过去的时候他全程低着头,把东西一放下就跑开了,仿佛那不是客人是瘟神。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浑身不自在,既想知道对方有没有看他又不敢抬头,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他才得救似地往门口瞥一眼——客人已经融入了人潮里,随着大多数人流向未知的方向。角落里的咖啡还剩小半杯,周桡去收拾的时候已经凉透了。
      好啦好啦自己到底在在意什么……不就是偷看了被发现了嘛,反正以后肯定不会再见了。周桡拍拍自己的脸,掏出手机心虚地开始玩起来,可他的手有点发抖,解锁图案划了几次才划开。
      公交车慢悠悠地在下一站停车,车门嘎吱一声滑开。
      周桡感觉到公车停了下来,他随意地看向后门。
      那个令他紧张兮兮的、头疼不已的客人正好在这一站下车,很显然,他又一次察觉到了周桡偷偷摸摸的目光,在迈出车门时脚步一顿,回了他一个浅浅的、难以捉摸的笑容。
      这是发生在今天的第三次对视。
      看着那人跳下车,周桡浑身一抖:刚才的意味不明的眼神……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变态吧?
      公交车缓慢地发动,周桡在不停晃动的车厢里羞耻地捂住了脸。

      等到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全黑,周桡下车前扫视了车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辆车里只剩下他和司机两个人。
      他融入浓稠得像墨汁一样的夜色里,往自己所在的那个年代久远的小区走去,街边的路灯光线黯淡,有几盏不停地闪烁,看起来格外瘆人,周桡记得这大概是两个星期前的景象了,但现在也没人来修理。不远处的灯光稀稀拉拉,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周桡知道这里原本有许多住户,可后来大部分年轻人都搬到离市中心近的地方去了,他们宁愿多付一些房租,也不愿意窝在这个偏僻且寂静的地方,现在这个小区里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小孩,像个养老院和孤儿院的结合体,只是无人管理——当然,这个说法非常不准确。
      周桡刷卡进入小区,借着楼道里惨白的灯光,有气无力地爬上六楼。
      泡面还没泡软,但他已经等不及了。他把泡面桶端起来,几分钟就把热气腾腾的面扫荡干净,连汤也没放过。喝汤喝到最后一口时他不慎被热辣辣的汤水呛到,抓起凉茶灌到几乎见底的时候才好一些。
      吃饱之后周桡摊在小小的木质沙发上,粗糙的木头硌得腰很不舒服。晚餐很随便,根本算不上美味,可周桡累了将近一天,填饱肚子后只觉得格外满足。他躺在沙发上舒服地哼哼了一会儿,困意袭来的时候才勉强坐直了身子。
      赶紧洗洗睡吧,这两天去早些努力工作,千万别像今天这样,本来就不讨老板喜欢——实际上所有员工似乎都不讨老板喜欢,但周桡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被炒鱿鱼的几率最大。
      时针指向十点整。周桡把裤子换下来,洗之前习惯性地摸摸口袋,看看有没有东西落在口袋里……咦?
      他看着掏出来的东西傻了眼。
      是回家前买的两根火腿肠。
      他一拍脑袋,十分懊悔: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可是自己现在手里能吃的只有火腿肠啊……要不还是自己吃?
      周桡攥紧了手里的火腿肠,两条秀气的眉拧在一起。犹豫再三,他还是穿好裤子,拿上钥匙一溜烟地跑下楼。
      晚睡点就晚睡点吧……不都习惯了嘛。他想。
      跑到小区外那家小小的糖水店的时候,店前的卷帘门已经拉下来一半,里头微微透出暖黄的光,从底下看去只能看到一双竹竿似的走来走去的腿。估计是老板娘在收拾店面。周桡火速拆开火腿肠,朝糖水店旁边走去:糖水店和旁边的小饭店是独立的店铺,并不像市中心大大小小的商店那样一间连着一间,两家店中间有着一道约一人宽的窄道。
      周边的光线太暗了,往窄道内望去什么也看不清,周桡不得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灯光亮起的时候,他看见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一闪而过的小小的影子。
      他反射性地叫了一声“喵”。像是在打着暗语,意思是“我来了”。
      喉头的震动让他确定自己的确发出了声音,至于是否是自己期待的发音……这就得由猫咪评委评判了。
      他侧着身体,像只螃蟹的一样快速走到窄道深处,刚刚想蹲下,两只脏兮兮的猫爪就扒上了他的裤腿,蹭了好几个灰印子。
      周桡靠着墙蹲着,高高举起手机,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扒他裤腿的小猫已经识趣地停爪了,正在他跟前走来走去,尾巴大幅度地慢慢地摇动,例行着欢迎他的仪式。周桡没怎么讲究,伸手就开始娴熟地挠起了小猫的小巴,猫咪倒也十分配合,直接趴下挨着他的脚,眯起眼睛大爷似地享受起来。
      小猫的脖子上套着项圈,还连着一条生锈的铁链,周桡瞥了一眼墙角,那个破烂的大纸箱还在。这是糖水铺老板养的小土猫,毛色分布不均,一块黑一块白的,总的来说缺乏美感。平日里糖水铺很忙,因此也就没多大时间来照顾这只小土猫,又怕走丢,索性就锁在这里,小土猫大概三个月大,或许是营养不良的原因,体型还是小得可怜。它似乎经常挨饿,所以每次周桡来的时候,它都会像看见“救猫主”一样扑上来。
      ……周桡知道擅自喂食不好,但是他实在忍不住……在第一次听到窄道深处传来的“喵呜”的时候,他就控制不住好奇心走了进去。
      他把手里的一根火腿肠剥好,掰了半截放在手心里给猫咪吃,剩下的一根半则全进了自己胃里。他知道小猫不能吃火腿肠,可今天没有自己做饭,自然也没有东西可以带给它……周桡满含歉意地摸摸猫咪的头。
      猫咪吃得很快,但丝毫没有咬到他,猫咪柔软而略微粗糙的舌头舔过他的手心,痒痒的,像小刷子。
      周桡嚼着火腿肠,肉香弥漫在唇齿之间,他觉得自己又有点饿了。

      喂得正开心,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周桡受到了今天第三次惊吓,他使劲憋着喉咙里的尖叫,睁大了眼睛惊恐地转头。
      【你现在听不见吗?】面前那人对着他亮出手机。
      周桡用手机一照,发现那个吓得他魂飞魄散的人是糖水铺的老板娘。
      他盯着老板娘略带笑意的脸,点点头。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老板娘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待会儿我老公喝酒回来发现你在这里,他肯定又要借机发火了】。
      周桡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猫咪早早地吃光了他手心里的火腿,正殷勤地舔着他的手心,不知是在回味还是在催促下一次喂食。
      周桡挠挠它的下巴,恋恋不舍的站起来,侧着身紧贴着墙,和老板娘擦肩而过。
      “谢谢……再见。”他觉得自己还是该说点什么,但到了嘴边,只吐出了两个生硬的词语,他拖长语调,希望自己能找准发音。
      老板娘撩起围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仿佛周桡是她的孩子。
      周桡知道她听懂了。他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跑回自己的小出租屋。

      【今天真是疲惫的一天】。
      临睡前他编辑完今日的小日记,调好闹钟,蒙上被子沉沉入睡。
      在彻底被困意剥夺全部意识的瞬间,他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陌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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