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Trsan

6、第六章

　　傅瑭将花糕交给韩季后，自顾走到江边，望着潼水东流，眸里满是水流的跃动，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韩季站在傅瑭身后，傅瑭没有动，韩季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脑子里一面是‘关关雎鸠’，该怎么活跃点儿粉色气氛，一面又是‘我还有要事在身，一会儿接线的要来了，时间紧迫耽搁不得，不然线人露馅儿谁都会有危险’。一番心猿意马后，韩季还是选择了后者，刚准备开口劝退傅美人，却不料对方又先一步开口了。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给我说，我既然要帮你上学，就会负责到底。”傅瑭的视线溜到了脚尖，看着不像个老师，反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学生：“过些天就到中秋了，你可有去处。”
　　韩季自然是有去处的，单树生定会邀约一些在潼城或是附近的兄弟小聚一番，举杯邀月，开筵畅饮。
　　“中秋...就这样过呗，看看码头上的大哥们有没有什么安排...嗯，就这样。”由于职业需要，韩季扯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打雷的时候也敢发誓，在傅瑭面前亦是如此。
　　“中秋多是家宴，但卫家知我孤身在外，中秋只得我一个人，邀我上卫家过中秋。虽说去过几次，但总归不算太熟，不如你和我一起去？也省得我一个人在卫家作局外人。”
　　傅瑭也没想韩季会答应。虽然韩季没有长辈依靠，但在外漂泊久了，总是有兄弟相互照顾，中秋早有安排也是正常的。
　　韩季没做多想，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先生邀请我去，我自然是要去的。”同时心里又开始狂拨算盘，想着怎么匀点儿时间出来，总还是要去看看单树生那群猴子。
　　此刻，单树生对自己的兄弟情谊被桃花占了一事毫不知情，还在琢磨过两天在好不容易得来的节假日里要怎么和他那个狼心狗肺的好兄弟逍遥。

　　等傅瑭看够了山水，离开时夜幕早就拉到地面，石滩上又是漆黑一片。
　　韩季错失了和线人街头的时机，依照规定线人须得按时回去，以保护线人和接头人的安全。以往错过一两次，含糊含糊就能过去，但最近上头抓得紧，每次接洽都不容错过。但线人的具体行踪韩季并不知晓，又不得不满城找这个被美色错过的业务。
　　找到人时，已是夜深。
　　‘卫家中秋宴，偃师。’
　　韩季看罢，将字条丢进了烛焰里，火舌很快将字条舔化。
　　“蒋琛，你不想我们参合这事儿，我偏要看看，你在耍什么幺蛾子，可不能被你这老狐狸坑了还不自知。”
　　但话还是得带到，不能因为自有计划而乱了章法。韩季从怀里掏出碳条和竹片，写下密语，带向蒋琛所在的地方。

　　次日，驿站别院。
　　“他他他中秋不来了？那他去哪儿？”单树生拉开在塞在小竹筒里的纸条，嚎叫声惊飞了训练有素的信鸽。
　　单树生在皇城司里不算高，但放人堆里也属于鹤立鸡群，当了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官职，偏却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给人一种邻家好少年的错觉。现在这个可爱的好少年正气势汹汹地冲出门外，又气势汹汹地冲回来，钻进房里换衣服。他现在是以明面上皇城使的身份停留在潼城，断不能用皇城使的身份去见他暗藏在潼城的好兄弟。三下五除二，便服换好准备出门，单树生又想到：大白天的，人多眼杂，不稳妥，还是晚上去。
　　和以往一样，韩季上午在码头忙里忙外，下午去书院听课看美人优哉游哉。相比之下，单树生就很惨了。蒋琛不让他过多参与账本的事情，把他晒在驿站里，偏偏又是身份敏感不能出门招摇，要装作在处理别的案子公务缠身的样子，是故人在院子里百无聊赖，若是江南的太阳偷偷懒少照上这么一会儿，单树生便要长蘑菇了。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落山，单树生披上黑衣，寂寞难耐地去找韩季消遣。
　　单树生在码头探头探脑，像个多动的小贼。韩季立在高处，老早就看见这个活宝似的队友，最后忍不住，绕到单树生身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把他扳到了背光的角落，才一脸嫌弃地松开。
　　“呸！你谋杀亲夫啊，要不是我能闻出来你身上特有的奶臭味儿，我早给你一梭子了！”单树生被捂了嘴后都不带换气儿的，噼里啪啦对着韩季就开始喷唾沫星子。
　　“滚你的犊子吧，，什么奶臭，那是傅瑭讲室里的檀香。我和你什么关系，别套近乎恶心我行不行，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不是吧，你中秋节不来和兄弟一起过的理由居然是为了女人？你这狗见色忘友背信弃义狼心狗肺臭不要脸的狗男人！”
　　“别瞎闹，要真只是这样我怎么说也要挤时间回来，但这次不一样，我要和傅瑭一起去庄家，赴宴。”韩季说到后面，不禁正了正脸色。
　　“庄家？蒋琛给你派任务了？”单树生表面不靠谱，一提到正事，也不由得端正了态度。
　　“没有，是傅瑭邀请我去的，但我在二十三那儿拿到了线报，中秋宴的时候，那个偃师也会现身。蒋琛不给我们机会，我们只好自己去探探底。”
　　“这次事关重大，蒋琛居然还想抢功，换以前大不了就是我们白忙活一场，但这次要是任务失败，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改朝换代也未可知，他心也真是够大的。”
　　“无论如何，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人手里，你也多小心，虽然蒋琛不会动你，但保不齐商王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可要保重。”
　　“季老弟放心，我也尽力去争取点儿机会。”
　　“恩。”
　　走远之后，单树生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傅瑭？中秋节和傅瑭一起干什么？

　　无论是傅瑭还是飞燕，内里都是极其温柔的人。最开始，在白玉兰下初遇韩季的时候，傅瑭便有一种别样的感觉，那种感觉不是来自‘韩季’这个人，而是来自这具人形下更深的地方。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少年好学非易事，人间多少错过，多少求而不得，能多圆一桩心愿也是好的。
　　这个人是在调戏我？
　　随他去吧。
　　却又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是夜，傅瑭端坐在案前，想要集中精神把眼前的书看进脑子里，但并不遂意，字句映在眼里，却不过是浮光掠影。后来他干脆弃了书，推门到院子里透风。可眼前景物都似惹上了一层业火，烧得他心里不甚安宁。
　　飞燕自小血刃敌手无数，出入名场靠的是一脸清隽假笑和满嘴谎言，唯独此次，他对着韩季有些说不出这半真半假的谎言。但终还是说了。
　　中秋宴有何难？这样的场面飞燕见多了。但在其中暗探情报，一个有身份的人总是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束手束脚，况且这个小孩轻功不错，查过他家底，也很干净。
　　皇城司办事，密不透风。是好，也是坏。坏在韩大人不知飞燕，傅瑭查不出韩季。

　　自从谈论荆州花糕后，韩季在书院就和那帮与庄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富家子弟走得很近。但中秋这天下午，韩季辞别了那帮有钱哥们儿，留在讲室帮傅先生收拾东西。傅先生东西不多，桌面上也不过一两本书，一纸一砚一笔，但每次放学，他都要摆弄好些时间，像是在精心准备什么仪式，很是认真。
　　美人认真的样子，可真别有一番风味。某狼崽子居心不良地想着。
　　“走吧，先随我回家一趟，把礼物带上，别空了手去。”傅瑭眉眼间总是藏了一股甜甜的笑意，叫人不好拒绝他什么。
　　傅先生，你这么甜，犯规啊！韩季像闻蜜而飞的蜂，满脑子嗡嗡嗡地跟上去了。
　　傅瑭租了一处偏院，主人家常年在外奔走，便空了这么间小院子。院子僻静，与主院间行走不太方便，傅瑭虽住在这儿，但和主人家也没太多交集。
　　韩季和傅瑭人高腿长，不出六七步便把小院走了个对穿，来到房前。
　　“我就在外面等着先生吧。”韩季两手端在肚子前，拇指不停地摩挲着，由于护腕束着衣袖，没有衣袖可以蹭，韩季只好换个动作，改去抠腰带上的纹路。
　　“屋里没有别人，进来也无妨，坐坐吧。”傅瑭的邀请很真诚，进去后把门留着，给韩季指了指座位。
　　韩季规规矩矩地进屋，乖乖巧巧地坐在傅瑭指的位置上：“先生家里摆设简单，可是还未成亲。”
　　“嗯。”傅瑭一点儿也不耽搁，一边收拾一边回答。
　　“先生博文强识温柔体贴一表人才，居然现在还没成亲，可是先生早就心有所属啦？”
　　“平时不见你这般会说，怎么，打听婚事的时候这么积极？”
　　被傅瑭这么一问，巧言令色的少年又难得脸红一次：“我...我这还不是关心先生...”
　　“男女情爱...哎...”傅瑭理出一段纹有唐草纹的绸布，仔细包起盒子来。
　　那男男之情呢？韩季在心里暗自问到。
　　若是傅先生能听到回家心里喊的声音，现在定会被雷在原地，焦糊焦糊的。
　　收好东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向韩季，坐在他对面，平时的温柔中夹杂了些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