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策》萧芜苧

70、第 45 章（二）

　　第四十五章（二）
　　陵光眉凝的愈发沉了，玉手持扇，向上抬了一抬：“起来回话。”
　　看着公孙钤起身，陵光复又问道：“若是执明与慕容离碰过面，那是否可说天权和遖宿已经联手，意欲对我天璇不利？”
　　公孙钤低眉垂手，思索片刻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此事微臣和王上之前便猜测过，天权与遖宿结盟对天权并无好处，虽然不知执明和慕容离私下相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应当不是相谈国事的。”
　　“这般肯定？”陵光扫了公孙钤一眼，轻哼一声，听不出喜怒。
　　“慕容离身份尴尬，他本就是天权的旧臣，遖宿王不会完全信任他，若是要商讨国事不会让慕容离去，或者说不会让慕容离单独去。慕容离应当只会成为一个引荐之人，一个勾连起两国的枢纽……”公孙钤越说越慢，神色凝重，最后他突然顿住了话头，双眉紧锁好像在思索什么。
　　陵光半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转而望去见他这副神态，也没有开口打搅他，反而好整以暇地倚在了窗边，极目远眺院中景致，良久才幽幽开口：“若我是遖宿王，怎么会放心让慕容离一人前往他的故国呢？除非遖宿王不知，但就算遖宿王不知，也不会让慕容离独自出行，除非他慕容离是私逃。”
　　公孙钤也不知听到还是没听到，依旧垂手凝眉，陵光挑了挑眉，瞥开了视线，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典客署属官战战兢兢的声音，说是有信传来给。
　　“进。”陵光的声音不冷不热。
　　属官推门进来，纳头便拜，一头一脸的汗，神色慌张惊恐，却并没有马上将信拿出来，反而一直不停的瞄公孙钤，似乎是期待公孙钤为他说句话、求求情，公孙钤早已恢复了以往模样端的是一派芝兰玉树的君子气质，站在下首，并未注意到他的祈求的目光。
　　“信呢？”陵光察觉了属官的不对劲儿，却不说，反而淡淡然地问。
　　属官见公孙钤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也算是死了心，爬了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却不并不平整，反而有些褶皱，陵光见了蹙眉，冷声问道：“何人送来的？”
　　属官当下身子都开始抖个不停，说话都开始结巴：“方、方才……一只羽箭射入院中……”
　　属官越说越小声，对上陵光略带不满的眼神，不止汗如雨下，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陵光见状更不满了，公孙钤大概也从未见过这么胆小的人，从他手中取过信，又叫来人把那属官抬下去，从另外一人口中得知这封信是被一支箭射进院子里，当时院子里就乱成一堆，最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公孙钤让那人下去，把信交给了陵光。
　　陵光从信封中取出信，上头只有寥寥数字——毓骁正在瑶光。
　　公孙钤不知信的内容，但见陵光神色大变也知不好，正要开口询问，陵光已经将信递到了他面前，公孙钤看见信上的字，一向镇定的脸上也显出些惊愕，他抬头看向陵光，却发现陵光也正在看他。
　　“毓骁是遖宿王毓埥的嫡亲胞弟，若是毓骁在瑶光，那么慕容离在瑶光的事情应当就非是臣的猜测了。王上现在意欲如何？”公孙钤几下翻折叠起信纸。
　　陵光深深看了他一眼：“抓，杀！”
　　公孙钤立刻明白了陵光的意思，抓住毓骁，杀了慕容离。
　　“王上，若是活捉慕容离可以成为拿捏执明的手段。”
　　陵光轻扫了他一眼，绛唇微勾，眼中满目杀意：“不必。”
　　公孙钤浑身一凛，当即不再多言：“微臣这就去安排，让城门加强戒严。”
　　陵光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公孙钤急匆匆出门而去。
　　躲在院中假山芭蕉之后的莫澜却已经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等到公孙钤再看不见人影，他才哆哆嗦嗦地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撒腿就往执明房里跑，嘭的一下撞开门，把兀自尚在抚着唇陶醉的执明差点惊出个好歹。
　　“莫澜你……”执明正要发作，但见莫澜神色不对，立刻止住了话头。
　　莫澜把手里的东西一丢关上门就扑倒执明身边，急切却也不忘压低声音：“天璇王他们知道毓骁和慕容在瑶光！要下手，如今已经去戒严城门了！”
　　执明神色一凛，一时间寒霜笼在眉间，他没有说话，不过也就片刻，他豁然起身差点掀翻了伏在他身边的莫澜，短促而严厉对庚辰说：“快去通知阿离，让他马上走！”
　　庚辰应都不及应上一声，已经翻窗而去。
　　“王、王上……”莫澜颤颤巍巍被小胖扶了起来，有些不确定地叫了执明一声。
　　执明低垂眼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他回头看向莫澜和小胖：“等会儿陵光说不定就要来‘兴师问罪’，你们什么也都不要说。”
　　莫澜和小胖有些茫然的点点头，只是觉得执明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沉静下来的时候透出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威仪。
　　说罢，执明回到桌案边坐下就好像往日那般，随性自在若一个无用纨绔，他喝着小胖送到手边的香茗，把玩着手里薄如蝉翼的天水瓷，他神情自得，好像方才莫澜说的那些话他从未听到过，更没有让庚辰去通风报信。
　　莫澜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睛，好半天才挪到了执明身边，凑近执明坐在地下低声问：“王上，我们……”
　　“陵光还不敢拿我们怎么样，除非他想天权大军倾巢出动直逼天璇，逼得天权和遖宿联合先解决了天璇。陵光不傻，就算他们猜测本王见过阿离也没用，本王不认，他还能对本王用刑吗？”执明摆着纨绔的架子，声音却低沉稳健，好像一切他都已经掌握手中。
　　莫澜听了暗暗松了口气，觉得不如刚才那样憋闷了，却不知道看似沉稳的执明掌中已经满是浸出的汗水，湿的险些滑脱手里的瓷杯。
　　陵光来的极快，甚至未曾通禀这那样直接闯进了执明房中，拿着兵刃的侍卫乌泱泱挤了一屋子，将执明和其他人团团围住，陵光带着公孙钤自人后闲庭信步般的走到人前，一双美目带着些讥笑地看着执明，似在看一只猎物。
　　莫澜吓得有些哆嗦，执明却放下了茶杯一手按在了莫澜肩上，止住那颤抖，莫澜看向执明，执明却已经站了起来，他状似随意的掸了掸自己的衣裳，目光冷凝，斜勾唇角，笑得邪气，出口更是没有遮拦：“天璇王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疯，闯到本王房里，玩的什么把戏？”
　　陵光懒得理会他，扫视一圈，冲着执明挑了挑眉：“怎么只有两个人，天权王的另外一个侍卫呢？难道是去给什么人通风报信了吗？”
　　执明嗤笑一声，抬手轻扣了两下桌案：“庚辰——”
　　一个人影从梁上翻下，落在执明和陵光中间，惊得周围众人纷纷利刃出鞘，他却后退几步站到了执明身后，执明似笑非笑看着陵光：“他在房梁上睡觉呢，可惜天璇王来的不是时候，扰人清梦啊。”
　　看到庚辰的瞬间陵光眸中闪过一丝不解，但随即掩去，手中折扇打开露出上面纵风引火的朱雀图，他轻笑一声却全无笑意：“听闻天权王私会遖宿慕容离，不知，可否同本王稍加解释一番啊？”
　　“放屁！”执明冷笑连连，“你哪只眼睛看到的，他在遖宿，我在天权，相隔遥遥，我去哪里见他？梦里吗？呵，梦里我倒是真见过他，我们家阿离还是那样好看，一身红衣跟谪仙似的，就是跟凡夫俗子、胭脂俗粉，不、一、样！”
　　执明一边瞅着陵光一边加重着“凡夫俗子”和“胭脂俗粉”这两个词，从眼底深处透出恶意的嘲弄，陵光面色一僵，冷硬了神色，握着折扇的手一顿，好看的眸子透出森然的火，直勾勾盯着执明。
　　“天权王，慕容离已经到了瑶光，这两次出典客署不就是同他私会去了嘛。”公孙钤沉稳的声音自陵光身后响起，透着笃定。
　　执明扫了他一眼，右手掌心向上的一抬，小胖立刻将盛了茶水的瓷杯放入他手中，执明一口干了杯中茶水，看向公孙钤，轻蔑又不屑地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本王，别说你，就算你主子问……”说着他看了一眼陵光，“本王想不说，就是不说。”
　　公孙钤原本还心平气和地听着执明对他言语不逊，但听到他带着嘲讽地直指陵光，面色立刻沉了下来，一双眸子透着阴冷。
　　陵光却没有生气，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扇出一股凉风带着些薄荷清冷和浆果的甜腻，他微笑着，带着些玩味地对执明说：“既然如此，那便是孤王误会了。不过既然在瑶光发现了慕容离这个搅弄钧天、投靠遖宿，惹得天下大乱的罪魁，孤王必定将其抓获，切肉削骨、凌迟三千，方解心头之恨！”
　　“天权王觉得如何？”陵光笑靥如花，却更像一支涂着毒药的玫瑰，带着毒、带着刺，一不留神就要死在他的脚下，成为他的肥料。
　　执明一撩鬓边紫发，洒然一笑：“天璇王这么对待美人真是太过暴殄天物了，若是那慕容离被完整活捉，本王愿用一成的税收换他一命。”
　　“哦？不知天权王换他一命，准备如何？”
　　“打断他的腿，锁在向煦台，从此以后他就是本王一个人的——禁脔！”执明笑眯眯地说着，舌尖还应景地舔了圈唇，“他的滋味可不是一般的销魂，不过本王不喜欢和人共享，嫌脏，所以天璇王千万不要自己就享用了呀。”
　　陵光眼中嫌恶，似听到什么肮脏的东西，声音都冷了两分：“天权王既然如此喜欢，尽然只肯出一成的税收，太少了吧。”
　　执明却双手环胸，笑得放肆：“不过一个玩物，一成本王都嫌多了，天璇王要是当他是个宝贝，那本王也懒得要了，你还是去把他切了玩儿吧。”
　　陵光再没搭理执明，只悠然自得迈着闲适的步子，就像逛花园一样又从执明房中走了出去，侍卫们再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可那些人并没有离开，执明的房间被团团围住，困得跟铁桶一般，陵光走到门口才像想到这事情一样，驻足回首跟说今晚吃点什么一般地说：“瑶光最近不太平孤王可不能让天权王出什么意外，这些侍卫都是留下保护天权王的。”
　　执明瞬间冷了脸色，冷然道：“软禁便是软禁，说的倒是好听，也罢‘虎落平阳被犬欺’，本王在瑶光给你天璇王这个脸！”
　　待到关上了门，隔绝了一切视线，执明才觉得自己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的指间甚至有些微微颤抖，莫澜见他神态不对赶紧扶了他坐下，正要开口说话，执明却抬手制止了他，指了指外面意思是应该有人监听。
　　莫澜压低了声音，凑到执明耳边说：“怎会如此，我们怎么办？”
　　执明摇了摇头，只转而看向庚辰：“他走的了吗，千万别落在陵光手里，陵光是认真的，他是真想杀了阿离。”
　　庚辰心中也没谱，刚才他没敢直接去找慕容离只把消息给了一直守在院外的一个灼天部兄弟，消息传到肯定没问题，可是城门封锁，慕容离又如何脱身呢？若是困守在赤谷城中，总有被找到……
　　但是他强做镇定告诉执明：“王上，少主聪敏机慧、九窍玲珑，肯定会有办法脱身的。”
　　他说的坚定，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不会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