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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1 章 ...

  •   第三十一章
      开春之后,遖宿的天气便如同被风催开了一般,一日比一日暖和,池塘边的柳树都都抽了绿丝,随风浮动,似翠若蓝,如烟似雾,倒是添了一道风景。
      只是这万物生发的好季节,遖宿朝堂却不安稳,不是今儿个吵天玑之事,就是明儿个吵天枢之事,不过闹得最凶的就是毓埥立王君一事了,洛太尉和项太师的争端已经放到了明面上,朝上两人的门生吵个不停,毓埥只觉得头大,毓骁立在下首只低头闭目,只当周围之事与他无关,毕竟这是王兄的婚事,他这个做弟弟的怎么插嘴,心里想的却是要不干脆告假几天在家里躲懒算了,或者约了慕容离去他北望城城郊的别苑住上几日玩耍一番。
      只毓骁的想法,远在慕容府的慕容离却不知道的。
      天气暖和之后,慕容离与苏真两人也不闷在屋中了,常到独立于水上的汀水小筑去歇息,把那里原本罩着的棉帘子换成轻薄的细葛布帘子,清亮都透风,立在窗口便能观赏水中美景,十分的适宜。
      两人时不时手谈两局,谈谈遖宿朝局,或者品品茶,赏赏花,倒是过的颇像个富贵闲人。
      “这遖宿朝上只怕吵得快跟菜市场似的了,那些门阀世家家里也都不安生,到是我们这慕容府清净的很,难怪宣城侯日日都往这里跑。”苏真轻抿一口茶,掰了半块莲子糕放进嘴里,眼睛却看着站在床边正给池中锦鲤喂食的慕容离。
      慕容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玉白的手指自那红色描金的小碟中拿了撮鱼食轻撒入池中,声音不带起伏道:“我们不在这场风波之中,自然轻省些。但这都是表面,先生安排在天玑的人马,准备的如何了?”
      苏真蹙了蹙眉头,放下那吃了一半的糕饼,拍拍手,站起身走到慕容离身边立定:“一切都有条不紊,只是老秦那里传来了一些消息,似乎天璇……在天玑那里找什么人。我们的人发现之后,跟踪几次,发现他们所寻之人是原天玑国奉常令千泽阳。”
      慕容离喂鱼食的手微微一滞,慢慢自半空放下来,口中呢喃着重复了几遍‘千泽阳’的名字,半晌才道:“可是一直服侍在天玑国师若木华身边的那人?”
      “不错,少主与他有渊源?”苏真看着慕容离略略有些难看的脸色,又想起他在去天权之前曾扮作乐师前往过天玑的立国大典,不免有些猜测。
      轻轻摇了摇头,慕容离想起再天玑时天玑国师对自己曾有些龌龊想法,若非莫澜恰好出现,自己难免要亲自动一动手,只怕会暴露。不过当时虽身在天玑,却跟这位奉常令并未如何交往过,对他印象并不太深。
      “天玑重巫蛊,对神灵十分敬重,甚至可说盲目,当初天玑对战遖宿便是国师占卜的结果,而齐之侃当上上将军,也是国师测出将星之语,后归隐山林,与国师测出将星移位,还有日食有脱不了的关系。”慕容离斟酌开口,说的不快,似乎一边说一边还在思索什么,“这位天玑国师私德不佳,但本领不小,对天象之精通,怕钧天大陆无人可及,不过蹇宾对战遖宿之前,已经将其斩杀。”
      “至于那位奉常令,我记得倒是未死,但我在天玑并未怎么接触,不过他既然跟在国师身边,应该本事也不差,天璇寻他……难道和我们的想法一样?”
      慕容离转头看向苏真,苏真低眉沉思,默默不语。
      “若是天璇王不傻,也该知道遖宿不是易与之辈,如今虽未开战,却也一触即发,他们想要在背后做些手脚让遖宿无暇他故,倒也合情合理。”苏真转身背靠在窗台上,右手指节轻轻敲击在左手掌心,“我们的人本打算借着这次大雪在天玑国内散布些谣言,好鼓动天玑民心,不让遖宿如此安稳,本已经安排妥当了,正着手预备做呢,只是天璇此时插手,倒是有些难办。”
      苏真轻声慢语,眉头依然蹙着,慕容离静静听着,拿碟子的手轻轻搁在了窗沿上:“若是天璇与我们想法相同,放手让他们去做到也无不可。”
      “只怕天璇那边安排的仓促,到不了我们想要的效果,要知道此事一起,若不掀起些狂风暴雨,只来些波涛,岂非白折腾一场。”苏真并不知天璇是如何算计的,却只担心他们坏了自己筹谋依旧的计划,神色有些不虞。
      慕容离低眉颔首,神色淡淡,宽慰道:“天璇那边应当也不会如此莽撞,且如今他们既然已经插手了,我们的人还是暂时撤了吧,且看他们如何动作,免得两头一起来倒生出些风波,惊动了遖宿就不好了。”
      “我也如此想。”苏真说道,“虽不知道天璇打算如何动手,但接了消息,我便让我们的人都停下了,只派了几个人盯着天璇那里。若是他们不济事,我们再动手补足。”
      慕容离轻敲着窗框,望着水面,过了一会儿才说:“如今既然闲了,便先留意毓埥立后一事吧,让他们准备着,千万别掉了链子。”他语气淡淡,神色因逆光隐在暗影之中,透出几分阴郁来。
      苏真转身同他一面站了,也望着水面,看着那些斑斓锦鲤:“少主放心,立后之事,我们的人已经在天玑的几个世家里都放了消息,如今已经有那心急的蠢蠢欲动了,还有几家不动声色,都是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
      慕容离冷笑:“既然能在天玑伫立百年,几番轮换君主仍屹立不倒,自然不容小觑。让玄天部注意着,定要稳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还不到时候。”
      “少主宽心就是。”苏真语气淡淡的,却透着自信,“这事情不闹上个几个月怕是不会停,等到天玑这边成了大半,便让天枢那头给三大世家放消息。这场大戏既然开了锣鼓,那唱戏角儿可一个都不能少!”
      “你看着办就是了,对你,我放心的很。”慕容离把小碟子里最后一点儿鱼食倒进水里,回到桌边,随意坐下,取了一块丝绸轻轻擦着那鱼食小碟。
      苏真看的牙酸,也走了过去,斜倚在凭几上,把个小抱枕搂在怀里,撑着下巴挑眉说道:“也不知这执明国主巴巴送这么个鱼食碟来做什么,还做的这般华丽,红漆描金,绘银措彩,要不是碟子太小,他怕是能再镶上几颗宝石,几粒猫眼了。”
      慕容离但笑不语。
      “不过少主也该提点一二。”苏真突然正了神色,“我们毕竟还在遖宿,这般送东西,怕是招人眼,等到来日相聚,什么东西送不得,如今且还是忍耐些吧。”
      慕容离眉梢虽然依旧带笑,但唇角却轻抿了起来,脸上神色也显出些许郑重:“我知道这般不好,已经让人告诉他了,也同庚辰吩咐了以后这些不要再送过来。”
      闻言苏真缓和了神色,有些僵直的背又缓了下去,拿了一块制成桃花模样的糕饼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言语间不免带出些许家常来,说起了瑶光的点心,又说起这个时节瑶光会吃的吃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迎着这春日里和煦的春风竟是难得惬意时光。
      慕容离其实很喜欢这样的聊天,这会让他搜寻出记忆力母国的种种来,以往也无人能陪他聊这些,他常整日算计筹谋,也没空去思念一下故国,如今来了一人,却是全了他这私下不曾对人言的小心思。
      夜深人静之时,慕容离偶尔也会恍惚,只觉得自己还未长大,还只是一个孩子,闭上眼便是曾经的欢快时光。有时也会做梦,梦到这些,只每次梦的尽头总是一片血色,让他满身冷汗地惊醒,在恍恍惚惚的想起,这早已不是从前,自己也再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王子了。
      慕容黎已死,活着的是慕容离。
      时光在这样的惬意中,过的很快,不知不觉日头便到了正午,下人过来问询可要开饭,得了慕容离的信儿便下去传菜,速度很快,手脚也轻,不一会儿便小厅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下去,摆上了五六个菜式。
      两人早已经相熟也没了什么规矩,苏真拣了自己爱吃的油焖笋正要动筷子,那头方夜抖动着额前那缕头发一脸无奈地跑了过来,连禀报都不必,苏真一见他的模样,便一副想笑偏又要忍住的模样,斜眼瞅着慕容离,满是调侃:“这饭怕是吃不安生了,我这就起身给宣城侯腾位置。”
      慕容离神色淡淡,只夹了一块油焖笋放进苏真碗里,说:“吃,别管他。”
      又抬头对方夜说道:“你也只管去吃你的,等会儿自有人引他过来,这里也有人伺候,不用你,你且好好歇着去吧。”
      方夜不知慕容离的打算,但也一句也曾多问,退了下去。
      方夜才离开不久,毓骁便由下人领着,面带笑容阔步走了进来,来了也不见外,挨着慕容离坐了,指使着下人给他再上一副碗筷。
      “侯爷这是掐着点儿过来的?每每正好赶在用饭当口,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来打秋风的呢。”慕容离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慢条斯理地吃着,也不忘挤兑毓骁两句。
      毓骁也不恼怒,反倒是被臊的有些脸红,挠了挠耳后,嘻嘻的笑着就是不说话。
      苏真见状,敛了眸中调笑神色,带上微笑,柔声对毓骁说话:“方才还与少主在说,马上要三月三了上巳节了,要出去游湖赏春,奈何对着北望城却不大熟悉,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好景致,侯爷可知?”
      毓骁顿时来了精神,慕容离却怔了怔,微微侧身瞪了苏真一眼,苏真却毫无所惧挑了挑眉,夹了个四喜丸子。
      “阿离要游湖赏春啊,遖宿春日最是好看了,那花跟开不尽似的,常常一种还没谢,另一种就争相开了,不知道有多美,湖也好看宛若那澄澈的蓝宝石一般,晚间一轮金黄明月倒映湖中,湖面便波光粼粼,闪着金光,风中飘着花香,再喝上一壶酒,人间一大享受。”毓骁说的心驰神往,一双眸子扑闪扑闪的,期盼地望着慕容离。
      慕容离筷子顿了顿,半晌才说:“三月三竞相出游,人多太闹,我不喜欢。”
      “这样啊……”毓骁顿时失落了神色,不复方才的兴致勃勃,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扒拉着饭食。
      两人之间有些尴尬,这是苏真却被人叫了出去,少了一人,气氛更沉闷了一些,毓骁时不时偷瞄慕容离一眼,慕容离似无所觉一般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隔了半盏茶的功夫,苏真姗姗归来,不等问便说道:“菜蔬上出了一些纰漏,少主定的鳊鱼没送过来,让我教训了一顿,等会儿便送来。”
      听到‘鳊鱼’两字慕容离抬头看了苏真一眼,见他目光闪烁,余光所指毓骁,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淡淡叮嘱了两句:“不是大事,你看着办便是了。”
      说着又看向毓骁:“侯爷可要留下用晚膳,若是要,我也好早些让人安排。”
      毓骁眼神立刻活络起来,刚要应下,又想起方才慕容离的冷淡,心里不知怎的生出些矫情来,想要慕容离哄哄他,变扭的撇过头,欲拒还迎地说了句:“不留,晚上要去老师家用饭!”
      不想慕容离却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只哦了一声,毓骁顿时垮了肩膀,委委屈屈坐那儿,满含怨念地看着慕容离,慕容离只管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有时候眼神瞟过去与毓骁对上,毓骁却立刻怂了一般把脸转到了别处。
      磨磨蹭蹭了半天,到了天略略擦黑,毓骁也没等到慕容离再说一句留他晚饭的话,只能蒙头走了,慕容离送到了门口,却没让他空着手走,让人递给侍从一个食盒,依旧那副冷淡模样:“你上次说我这里的小菜好吃,正好这次又送来了,顺便给你带回去几罐。”
      毓骁立刻欢喜起来,迫不及待的掀了食盒的盖子,里面规规整整放了六个小瓷罐,精致的不得了。他笑弯了眉眼,心中满满都是开心,他特别容易满足,慕容离这算不上示好的赠与已经让他喜出望外,直说明日再来给慕容离道谢,慕容离不置可否,只看着他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回到院中,苏真正在廊下等他,一身烟青色素色长袍,随风摇动着衣摆,他面上神色不清,安然立在那里,融进了已经暮色迟迟的春景之中。
      慕容离一身退红的走到他身边,极淡的红和极淡的青,都似胧了一层烟纱一般朦胧,却总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慕容离不否认苏真很懂他的心思,但他的一些做法,总是与自己想法有所出入一般。
      两人并肩进了屋子,屏退了左右,端坐在茶几的两侧,却没有烹茶,苏真低垂着眼眸,看着桌上一只粉彩水点桃花的茶杯:“方才老秦传了封信来,是瑶光来的,白先生的信。”他从衣襟中取出素白的信封递给慕容离。
      接过信,慕容离眼中有些惊愕,但很快隐去,只展开信纸默默看了起来,过程很沉默,而苏真一同缄默。
      半晌,慕容离握着书信的手垂了下来,手指却逐渐收紧,纸张因着这力度褶皱变形,脸上却没一丝七情上脸,便如同戴了一张面具一般。
      “你看过了?”慕容离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苏真点头:“天璇王要对瑶光下手了,若是被他完全收复瑶光,对我们可不利。绝不可让他如此轻松便把瑶光握到手中。”
      “陵光……”慕容离语气浅淡,却又咬牙切齿,这个名字是他的梦魇,他恨之入骨,浸入血脉,每每喊起口中都觉得弥漫着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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