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上桑柔》一只懒兔

1、帝后

　　帝抒六年七月初三。
　　是夜齐宫灯火辉煌，王侯将相聚于金殿。金雕的柱，玉砌的阶，清酒珍馐，琴瑟萧笛，美人珠玉，权相谋臣。依稀，是金玉繁华的模样。仕女窈窕的身段在层层绫罗轻纱下若隐若现，云鬓雪肤。罗裙如花绽开，仿佛九天之外的仙娥，平白堕入这人间帝王座下。丝竹入耳混着缕缕暗香，让人沉迷沦陷，醉眼迷离中，可叹一句——瞧啊，好一个盛世。
　　高居金座的年轻帝王沉默一如往日，手中轻轻转着玉杯，不动声色一饮而尽。
　　夏夜设宴，召集百官，如此大的排场，乃是给皇后娘娘的母国使者接风洗尘。
　　那二位使者，却也尊贵无双。一是北秦的太子殿下桑漓，一是年纪轻轻便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大将军姜言。今次到访，乃是为贺东齐皇帝萧陵的诞辰。
　　去岁十一月，北秦皇帝膝下长女永昌公主千里迢迢嫁来东齐，两国缔结姻亲之好，边境战乱因此暂平。一时间，百姓得以安居，两国复互通往来，民间盛赞帝王的圣明之举。
　　当初昭君出塞，以一己之躯平息两国纷争，因而名垂千古。今日的永昌又未尝不是。
　　但金座上的人略略一想，也许昭君不愿呢。
　　目光飘忽，不经意落在侧方的少女身上。华美的衣袍，金簪玉钗，琥珀璎珞堆砌的人，端庄的国母。她如今亦不过十七岁，却总拿捏的一副老成的做派。
　　金玉其外的宴会并诸臣恭维的话语皆散去了。今夜风凉，却仍驱不散这醉意。朦胧迷幻，似雾飘渺，平白让人感觉到暖意。虚幻的，如裹棉衾，仿佛触及到温热玉石抑或是隔了纱幔的暖炉，冷热交杂，让人欲罢不能。
　　端庄的皇后来不及褪去华服玉冠，却听得她的夫君驾临。出门相迎，见他轻轻抬手，婢女内侍无声退去。唯独他二人，与这漫天的星屑，伴孤独的夜风。
　　醉酒的夜，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但今夜他似乎有什么不同。
　　他靠近她，将她抵在庭院里生长了百年的合欢上，声音低沉，又轻飘飘，仿佛猫轻轻舔舐在耳边，又像是羽毛滑过，点燃一把火：“你爱他。”
　　他恨她平静如水的模样，尤恨这端庄。
　　“嗯？”他伏在她的颈窝，极温柔地轻蹭，像是在找寻一个舒服的位置，唇边有意无意蹭过她天鹅般修长洁白的颈，在锁骨留下炽热的吻。
　　她低敛了眉眼，不挣扎，亦不迎合。他似有不耐，在她颈间留下斑驳的红痕，扯开了衣衫，吻向她皎洁如月的肩。终于感觉到她轻轻颤抖，升温的肌肤，还有微微的喘息，慌乱中她说“陛下醉了。”
　　情急之下双手环上他的腰。他一顿，唇被迫离开她的肩颈，因她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夺了他低头的机会。萧陵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点点流光微微湿润的双眼，心下突然快意，仿佛是撕开了她端庄，伪装下，亦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女。
　　桑柔避开他的眼睛，不动声色松手，妄图说些什么打破这冷清的局面“陛下……今夜为何突然驾临，妾一时惶恐，万望……“恕罪二字被萧陵的唇堵在口中，他俯下身来，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一手抚在她脑后。
　　舌尖是甘甜微辣又苦涩的酒香。东齐的桂花酒，摘自去岁十一月的桂花，融了今岁早春的雪，藏于地下一春一夏，温热后是炽烈，消退后又品出清甜，最后是苦涩，桂花的苦涩。
　　桑柔快要窒息在这浓烈氤氲的酒香中，想要逃离，又陷在这温柔又粗暴的行径中挣扎不起。萧陵在她几近昏去的时刻放开了她，夜风中又是细碎的喘息。他看着她唇边晕开的殷红，半露的肩膀，自己被染红的唇倒轻轻一勾，道：“阿婉，你知道朕在说什么。“
　　平复呼吸，一时又沉默。他从她眉间瞧出落寞来，忽然觉得今夜的月光都是雾蓝的颜色，洒在他心里，结成冰，又燃出火。烦躁不安，他抽身欲离去。
　　迈出的半步卡住，是她突然从背后环住他，洁白娇嫩的手臂绞着帝王衮服，少见她如此慌张。她终于开口：“不是他。”
　　“萧陵。”她说，声音有些沙哑，“不是他。”
　　如若不是，你看他的眼神为何那样落寞。
　　如若不是，方才为何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嫁与你，他亦为人夫……我与他，过往，现今，未来，皆无甚可言。”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背后，说，“信我，好不好？”
　　“那朕呢？”他淡淡地问。
　　她怔住。
　　“自大婚那日起，你病了六月有余。”他轻笑，握上腰间她的双臂，轻轻移开，“桑柔，你还要多久才肯痊愈？”
　　萧陵没入夜色中，她来不及去追，亦不知如何去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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