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入局》盛耶

6、梦境

　　“清流哥，你说她能活下来吗？你说她从哪里来的？她为什么会到我们这，会不会像你讲的故事那样，江湖恩怨爱横情仇千里追杀？清流哥？”
　　齐欢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丝毫不给齐清流回答的机会，齐清流啪嗒将手里的抹布朝他脸上扔去。
　　“啊呸呸。”抹布砸在齐欢嘴上，他顺手接下，用手背抹了抹嘴巴。“清流哥，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啊？”
　　“我不知道。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去。”
　　齐欢看着明晃晃的日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嘴里嘟囔道：“这还大白天呢……”
　　“齐欢，我问你，要是这人真像你刚刚猜得那样江湖恩怨被人追杀，你还会救她吗，你有没有想过，救一个陌生人，可能会发生无法预估的事情。危及你自己，你的家人，或者整个村的人？”
　　齐欢诧异的抬头看着齐清流，不知道他问的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看齐清流一脸严肃的表情，他不敢再像平常那样嬉笑，只能挠了挠头低头说道：“我想如果我碰到一个将死的陌生人，我会救他，如果我视而不见，那我心里会一直不安的。”
　　“可如果真的会危及你身边人的性命呢？”
　　“我……”
　　“好了，你还是先回去吧，如果见到齐乐，你把她叫来，照顾她更方便点。”齐清流不耐烦再听齐欢的回答，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出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完了到让人心烦气躁的。

　　许锦在床上躺了几天，没有任何动静，在齐清流看来除了微弱的呼吸以及渐渐有血色不再浮肿的皮肤，几乎还是跟死人没有任何差别。倒是让照顾许锦的齐乐发出了惊叹，消去浮肿擦干净泥污的许锦看上去清秀好多，尖尖的下巴，小小的脸蛋，看着特别让人心疼。
　　齐乐看着欢喜，照顾的更尽心了些。早晚都给许锦擦一次身子，天好的时候给许锦洗洗头发抹点桂花头油。齐清流看着不置可否，在他看来照顾病患就该这样细致入微。倒是齐欢看着有点牙疼，第一次看到这齐乐哼着小曲给许锦擦头发的时候，哆嗦了一下掐了自己一把。可是看清了许锦的长相之后，也明白齐乐做事这么贴心的原因了：齐乐爱美，对于美丽的事物总是特别耐心特别执着。从她小时候见到齐清流，就把齐欢抛到一边去了，一直成了齐清流的尾巴，她的这个毛病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严重，甚至见到长相一般的同伴都爱理不理，连个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
　　“齐清流，你的医术行不行呢，为什么到现在人还没动静。”齐乐说话从来都是毫无顾忌，只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婉转点，此时关心漂亮的小姑娘。一张嘴就跟刀子一样，看到人躺了几天没动静，直接说齐清流医术不行。这也怕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齐清流也不生气，摆弄着药材，只说人没有多大毛病，只是脑子里水多，打发齐乐出去带着许锦晒太阳。后来干脆让齐乐直接把许锦抬回家让她去照顾。
　　这事也就齐乐乐意去做。

　　许锦在脑海里已经看了几天静止不动的场景，此时意识里的景象随着齐乐的走动也同时在变幻着，靠近东面的四个人走了出去，围成一圈的人将圈子缩小了些，那四个人在走动时抽出腰间的刀，在举起刀的瞬间，一丝银光闪过，可能是那四人眼中见到的最后场景，身首异处是他们最后的结局。被围在中间的女子见到这个场景，将怀里的孩子搂的更紧了，那懵懂的小女孩也仿佛感到了害怕，伸手拉了拉女子的手臂，女子颤抖的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小女孩。

　　许锦此时的视角矮了下去，她变成了那个被保护在圈内的小女孩。她的右手被人紧紧握着，眼前是那女子正在努力保持平静，可眼里充满惊慌，耳边急促的呼吸声能听出她正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攥住许锦的那只手在颤抖，许锦手心被黏黏的汗抱着，她不舒服的扭动手掌。不安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
　　白雾再次变幻，时浓时散，场景像在水面的倒影一晃动，眼前的景象变了模样。那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的女子此时双目泛红，眼底蓄泪随时都能滚落，她咬着唇，似乎一松口就会彻底崩溃。为什么刚刚还维持镇静的女子此时却这幅姿态，像被抽走了她能唯一依靠的倚杖。
　　许锦没有时间疑惑，下一瞬她就看到了答案。金戈铁马挟裹铁血杀意来势汹汹，周围精神紧绷已疲于防守的护卫与此对比，显得不堪一击，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单方面的杀戮毫不留情地在许锦眼前呈现，困兽犹斗，血染深林，许锦被溅了一脸血。
　　血的颜色在这灰败的场景下并不鲜艳，像一场黑白色的梦境。她看着那队人马将周围的人屠戮殆尽，只剩下还呆在中间一大二小的母子三人。牵着她的女子毫无动静眼底一片绝望。领头人一步一步走至跟前，许锦想逃，可她的意识被固定在小女孩身上，无法动弹，直到领头人走到跟前跪下。许锦知道他们不会死，他们还能继续着。因为她听到那领头人说：“恕属下来迟，请夫人恕罪。”女子毫无形象地痛哭起来，似乎在为死去的人哀哭，或者是为那人的称呼而心如死灰。
　　许锦下意识认为，事实并不该是这样的。
　　她该庆幸这并不是真实的，这些场景是被雾营造出来的梦境，她一定是在做梦，她会醒来的。

　　现实中许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齐乐将枝头采下的桂花放在许锦床头，她并没有注意到这许锦小小的动作。
　　室内弥漫着桂花香。

　　许锦的意识中看到桂花盛开了，女子手中举着一支桂花抬眼望着对着阳光，花影落在脸上晦暗不明。
　　小男孩与小女孩在盛开的桂花树下玩耍，一切都归于平静，和谐安宁，除了场景仍是灰败一片。
　　曾经被血染过的地方已经被清扫干净，平地之上建起了屋子，女子所居之处被隐隐包围，在这周围的桂花树长势特别好。许锦仿佛闻到桂花中带着血腥味。
　　桂花窸窸窣窣急遽飘落，似乎落不尽的样子，势要将这片刻安宁掩埋。许锦床头的那枝桂花突然枯萎化成了灰烬，消失不见。

　　齐乐又捧着一束花踏进屋内，迎面就看到坐起身的许锦，许锦的那双眼灰蒙蒙的异于常人，此时对着齐乐进来的方向看去。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齐乐看到许锦的眼睛有点失望，她觉得许锦这样的姑娘，要是有一双清清亮亮的眸子一定更好看。

　　可齐乐的话问出之后等了许久也没有回答，她试探着又问了一遍，凑近许锦跟前晃了晃手，看着许锦毫无反应，这才发现不对劲。